陸珈和何渠他們等候在小衚衕口子處。
哨聲已經發出去很久了,沈輕舟卻遲遲沒有回來。
隨着時間流逝,夜色下越來越安靜,陸珈的心卻一點點地提了起來。
何渠頻頻看了她幾眼:“大公子身手超羣,應該不會有岔子。要不屬下先送少夫人回府?”
“不用。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她想到了前世那個夜晚。
經歷過那樣的場面之後,她多少還是會有一些擔心。
何渠不知如何相勸。剛收回目光,就聽見微弱的一道哨聲傳來,他立刻撐起了身子。
“來了!是大公子!”
陸珈迅速推開車門,果然見到一道黑影快速的閃了過來,從微微發亮的面具上分辨,的確正是沈輕舟!
“怎麼這麼久?”
“陸瓔那邊出事了!”
沈輕舟進了馬車,先揮手讓何渠他們趕車,然後摘下面具,把事情一五一十向陸珈說起來。
陸珈一口氣全程吊在喉嚨口——
嚴夫人死了,這回嚴家的確又要炸鍋了,她想要引開嚴家注意力的目的意外達到了!
可嚴述還躺在靈堂裡,嚴夫人還沒有等到他下葬就跟隨而去,接連失去了父母,嚴頌會怎麼樣不好說,起碼嚴樑這邊不會善罷甘休,就算他們做的再周到,陸瓔也在現場,她一定會被盯上!
“先前我原本想帶她走,但她認爲留下來更好,於是就幫他做了一番遮瞞,但時間長了必定不行,有心查探還是能看出端倪!”
沈輕舟擦着手背上的血說道。
陸珈憂心地回頭看了一眼逐漸落在身後的嚴府:“必須即刻告訴父親,請他加快速度辦理手頭之事。
“嚴樑不是個好相與的,父親一定要趕在他發現端倪之前辦完手上的案子,否則陸瓔只有死路一條不說,我們的事情也不會再順利!
“事到如今,父親必須得對瓔姐兒的事給個說法了——我們先去陸府!”
……
漏刻到了戌時。
城南小宅裡燈火通明,嚴樑手撐額頭盤坐於榻上,沉默無言就像一座雕像。
陸瓔說的那些他不敢相信,嚴渠私下裡那般胡鬧,他知道,但嚴渠竟然有那樣的隱疾,怎麼可能?
從三房出來之後,他就讓人把嚴渠養的那兩個外室帶了回來。不查不知道,一查之下他竟無話可說。
除了正式被他養在外頭的兩名外室,還有青樓裡的女子,衚衕裡的暗娼,無不與他有過瓜葛。
只不過未必全都知道他的花名,但是說到容貌,就知道是那個一來就上器具,從來不真正近她們身子的變態公子。
嚴樑從天色擦黑一直審到夜深,越聽越心驚,越聽越心力交瘁。
與他同母所生的弟弟只有嚴渠一個,其餘那幾個庶子雖然也有出挑的,終究隔了個肚皮,嚴樑待他們總會有所不同。
一切要緊之事,他也只叫代嚴渠去辦。
這意味着在當前對抗政敵的道路上,嚴渠除了是他的手足,還是他關係最緊密的夥伴。
不能人道,雖然影響不到日常辦事,但往長遠來看,終究導致勢單力薄。
而作爲親哥哥,又如何能替他接受這樣的事實?
再有陸瓔,過往不管她是如何相逼靳氏也好,如何又私下裡存着和陸家親近的念頭也好,他都認爲這不是一個嚴家媳婦該有的行爲。
可當知道了這個真相,他忽而又不堪回首過往對她的那些指責。
“大公子!”
虛掩的房門被推開,隨身侍候的家丁走進來:“出大事了!太太,太太不好了!”
嚴樑從撐額的掌心裡扭轉頭,看了他足有三息才下地站起來。“你說什麼?”
家丁滿含眼淚,撲通跪下地後指着外頭:“太太方纔不知爲何又去尋三奶奶的不是,在三房裡對三少奶奶一頓責打,結果在三少奶奶暈倒之後,自己也遭遇了不測!
“府里人都不知大公子去向,方纔滿城裡尋找,直到方纔小的聽到動靜,出外查看才知道……
“公子!”
家丁話沒說完,嚴樑身子晃了兩晃,最後一個健步就衝了出去!
……
事情是酉時末刻發生的。
嚴樑回到府來時是半個時辰之後。
三房裡已經擠滿了人。
嚴頌和幾個管家正在主持局面,旁側耳房裡傳來侍妾和庶子女們含着各種意味的哭聲。
門口讓人攔着,不許人隨意進入。
家丁高喊着大公子回來了,院子裡圍堵的人羣便分開一條道來。
嚴樑在院子裡匆匆見了嚴頌,遂大步走進去,只見屋裡滿地狼藉,嚴夫人側躺在地下,兩眼還大睜着,鮮血已經在她身下漫開一幅圖。
她前方不遠處是早就被五花大綁壓跪在地的芸豆,還有呆坐在地上的陸瓔。
陸瓔一邊臉腫得極高,髮髻全散,目光着落之處正是地上的嚴夫人。
“這是怎麼回事?”
嚴樑望着她。因爲問得極用力,他的聲音喑啞。
陸瓔搖頭:“我不知道!你走了之後,母親就來了……我在裡間換藥,她卻非說我不在。
“等我穿好衣裳慌慌張張地出來,屋裡就只剩下她了。她開口就責問我——”
“責問什麼?!”
陸瓔擡頭:“我不敢說。”
蒼白麪容上,一泡眼淚奪眶而出,脆弱得如同花尖清露,嚴樑何曾見過她如此。
“大哥!”
嚴渠一聲驚呼之後,隨機跪倒在嚴夫人旁側:“母親!母親!……”
嚎了兩聲他立刻朝芸豆踹去了幾腳,要不是下人架住,芸豆怕已經死於他腳下。
他又轉向陸瓔,高舉起巴掌:“你爲什麼不攔着?爲什麼不攔着?!”
陸瓔縮着身子發出尖叫。
一個高門貴府的少奶奶,此刻在閤府下人的面前,狼狽倉惶得就像根蒲草。
嚴樑架住嚴渠胳膊,用力將他甩到了一邊。“嚎什麼?還不喊人來把母親接回房裡去!”
旁邊立刻有人扶住了嚴渠,手忙腳亂,將他按坐在椅子上。
嚴樑再次看向蜷曲在一旁的陸瓔,狠命嚥了一下喉嚨道:“你先到清平齋去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