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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萌萌的手指都在顫抖,眼眶裡含着淚,“爲什麼?爲什麼你連一張照片都不肯拍?”

孩子都已經死了,她連一眼都沒見過,他爲什麼一張照片都不拍給她看?

至少讓她知道自己的兒子長什麼模樣……

“他已經死了,你多看幾眼只會傷心過度。”厲楚恆蹲到她身旁,把鮮花挪開了一點,盯着墓碑道,“你想了那麼多名字,現在告訴我,你喜歡哪個?我讓人刻上去。”

刻上去……

不懂爲什麼,聽到這話,顧萌萌的眼淚再一次無聲地掉淚。

她取名字是希望兒子有個帥氣的名字,希望他以後的人生一帆風順,不是取了名字刻到碑上……不是這樣的……

“別哭了。”厲楚恆伸手撫上她的臉,指尖的炙熱停在她帶着淚痕的臉上。

“我一眼都沒看見過他,一眼都沒……厲楚恆……你怎麼可以不讓我看孩子,怎麼可以……”顧萌萌的手不由得地抓住碑下的泥土。

意識到她的動作,厲楚恆飛快地抓住她的手,冷聲道,“顧萌萌,你別鬧!”

她鬧什麼了……

她沒有鬧,她只是想看一眼孩子,哪怕是張照片都好,哪怕是遺體都好……

“看夠了,我們回去。”

厲楚恆強制地把她抱了起來,塞到車裡,回到厲家別墅。

厲家別墅的人顯然都早已經知道了這個噩耗,看到她出院全迎在大門口,像某種儀式一樣,全都沒有表現出喜悅的神色。

連吊兒郎當的厲爵斯站在門口都憂心忡忡地看着她。

厲楚恆擁着顧萌萌坐到大廳裡,厲爵斯立刻跟着坐了過來,搶過女傭手中的清茶遞給顧萌萌,語氣中帶着關心,“兔子喝茶。”

“對不起,我有些累,先上樓了。”

顧萌萌不想說話,一個人站起來往樓上走去。

厲楚恆深幽的目光緊跟着她。

厲爵斯端着茶杯僵在那兒,驀地大聲道,“兔子,孩子呢……並不代表一切,而且他都還沒享受過這個世界,即使離開他也不會有多大的痛苦和不捨。”

顧萌萌的身形一頓,身影微顫。

……

“閉上你的嘴!”厲楚恆隨手抄起搖控器砸向厲爵斯,“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自己的女人輪得到他來再撒一把鹽?!

“我是在好心開解她……”厲爵斯摸着被砸出包的額頭說道,打他做什麼……

“滾回你的房裡去!”

厲楚恆陰沉地瞪着他,站起來跟隨顧萌萌上樓。

主臥旁邊的兩間臥室被改成了一男一女兩間嬰兒房,顧萌萌推開男孩子的嬰兒房,裡邊充滿着這世上所有的童真。

牆上她留了很大一面的位置,她準備寶寶出世後,就拍一張全家福掛在這裡。

哦,對,她們是準備離開這裡,全家福還可以掛在新家,新家也照這裡一樣的佈置……

她都想好了。

顧萌萌怔怔地看着這一切,恍然一場夢一樣,她到現在還難以置信着。

孩子……就這麼沒了。

窗戶開着,淺藍的窗簾浮動着。

顧萌萌指尖碰上嬰兒牀的風鈴,風鈴立刻發出清脆的響聲,叮叮鐺鐺地響個不停,像孩子的笑聲,咯支咯支的……

很動聽。

再沒有任何聲音比這個動聽。

她只迷迷糊糊地聽過孩子一聲哭泣,還沒來得及聽到他對着她笑……

她以爲自己不能看到他成年,原來,她連他的兒童時期都沒辦法陪伴……

孩子還沒出世,她便給他規劃了一個玩具區,在他還只會爬的時候就可以有各種各種的玩具玩耍……

嬰兒牀裡,還放着一本嬰兒日記,空白的,上面只寫了十個字——

爸爸:厲楚恆

媽媽:顧萌萌

門驀地被關上,顧萌萌沒有回頭也知道是厲楚恆走進來了,顧萌萌翻着日記彷彿自言自語地說道,“我還準備出院了就開始寫寶寶成長日誌。”

厲楚恆沉默地將她手裡的日記丟到嬰兒牀裡。

“你也是,你怎麼不多陪陪兒子呢?”顧萌萌擡眸看向厲楚恆,艱難地扯出一絲笑容,卻不自然極了,“兒子有沒有笑過?他是個愛哭的孩子嗎?”

……

孩子生下來後,厲楚恆除了必要的事情要去做,幾乎都陪在了她的病房裡。

他爲什麼不多看看兒子呢?

“顧萌萌,夠了,我給你今天一天,明天開始,別再想孩子的事。”厲楚恆沉着聲音說道。

“他走的時候你在他旁邊嗎?”顧萌萌卻仍是執意問着。

就像是一塊傷疤,他拼命地想替她掩上去,她卻一直一直撕開,哪怕傷口再疼、再痛、再鮮血淋漓……

這就是她的倔強。

“……”厲楚恆走到窗口前,沉默地望着窗外。

……

答案很明顯。

他們兩人唯一的兒子走的時候是孤零零一個人的……

“你爲什麼不陪着他?”顧萌萌問道。

“顧萌萌!他已經死了!你必須把他忘了!”厲楚恆猛地大聲說道。

顧萌萌愣住,臉色蒼白地看着他,不知道爲什麼,她感覺到厲楚恆身上的冷漠,他一再要她忘了這個孩子……一再讓她別再記着這件事……

顧萌萌有些呆呆地看着他的臉,艱難地發出聲音,“你不是說……你喜歡我們的兒子嗎?”

“他已經死了!你要把他忘了,聽明白沒有?!”厲楚恆陰冷地吼道,身上透着一股冷漠的陰霾。

可他站在窗前的他沐浴在陽光中,陽光將他的臉襯得格外的溫暖。

顧萌萌有些被嚇到,往後退了一步。

“厲楚恆,你就只會重複這一句嗎?”

“這是爲了你好!”

“兒子走了,我只想知道他多一點的信息而已,爲什麼你什麼都不肯告訴我?!”她的想法有錯嗎?爲什麼他口口聲聲只會提醒她忘記,提醒她孩子死了?!

“顧萌萌!你別這麼固執!孩子已經死了,回不來了!”

……

……

厲楚恆的語氣比她更加激烈。

若不是他的五官太過熟悉,她幾乎以前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厲楚恆,而是別人……

一個和他們兒子毫無關係的人。

“我不用你提醒我這麼多次。”

顧萌萌步步後退,心裡煩亂得厲害,大步走了出去,在一屋子女傭和厲爵斯愕然的目光下,跑了出去。

“怎麼了這是?”厲爵斯坐在沙發上喝着茶,疑惑地看向正一步一步下樓的厲楚恆。

厲楚恆的目光追着顧萌萌離開的方向,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卻沒有追出去,只是衝一旁的女傭道,“安排人跟着她!別讓她出事!”

“是,厲先生。”

厲爵斯有些明白過來,戲謔地看着厲楚恆道,“還說我不會說話,你自己居然把兔子直接氣跑了。”

“我女人輪不到你刺激!”厲楚恆冷冷地吼道。

“是是!你女人只有你能刺激!”厲爵斯一副受不了的樣子。

“厲爵斯,我現在正在火頭上!過來打架!”厲楚恆眼裡迸射出火光,灼燒着厲爵斯。

厲爵斯見他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不禁倒吸一口冷氣,手上的茶杯差點翻掉,“我纔不要,跟你打架我是找虐!”

“不好了厲先生!”一個女傭慌里慌張地衝進來,“顧小姐開着車出去了!”

……

開車?!

那女人是不是瘋了!她身上的h1ev23隨時隨地會發作的!

“shit!”

厲楚恆低咒一聲,狂跑出去,開上車追出去。

顧萌萌腦子裡亂極了,隨手開了部跑車衝出淺水灣,在馬路上奔馳着。

兒子死了!

他已經死了!你必須忘記!

他要忘記他!

……

厲楚恆的話不多,加起來卻全是在說同一件事——兒子死了,她要忘記。

她怎麼可能忘記?那是他們唯一的孩子,以後不可能再有第二個了,他怎麼可以說得那麼冷漠,他怎麼可以那麼無動於衷。

甚至連孩子的照片都不曾拍下一張,甚至讓孩子一個人孤孤單單地離開這個世界……

顧萌萌腦子裡混沌得如一團亂麻,不由得加快開車的速度,完全控制不了自己。

驀地,一個老太太突然橫穿馬路。

顧萌萌嚇得瞳孔放大,急忙剎車,輪胎極速摩擦過地面,發出難聽的噪音。

顧萌萌嚇得一顆心狂跳着,腦袋裡從一片混沌變成一片空白。

跑車停在路邊。

顧萌萌垂下眼看着自己的雙手,看着方向盤,才反應過來,她是不是瘋了,她染上了h1ev23,還出來開車……

顧萌萌頹廢無力地趴在方向盤上,腦袋裡閃過很多很多東西,像是突然清醒過來一樣。

她爲什麼要跑出來……

就因爲厲楚恆說了那幾句話麼?他只是不想讓她傷心難過罷了,她怎麼就可以斷定他是冷漠……

孩子沒了,他等了一個月再告訴她,其中的煎熬她想象不出來。

孩子是他們的,厲楚恆的難過不會比她少……她怎麼可以任性地跑出來,還開着車,他一定急壞了。

回去。

對,回去。

顧萌萌不敢再碰車,拿出電話正要撥打厲楚恆的手機,車窗忽然被輕輕敲了兩天。

厲楚恆?

顧萌萌忙轉過頭,車窗外映着楚世修溫文爾雅的臉,眉目如畫,脣角的微笑令人如沐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