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個月照顧病人,常常是幾宿都沒功夫閤眼,當時強撐着便也撐過來了。可是如今一旦睡了個開頭,卻是怎麼也不想停下來。
所以第二天,加上頂着那沉重地鳳冠,我幾乎是一步一點頭地被架到衛聆風面前的。
他從無夜和心慧手中攬過我,手緊緊圈在腰側以防我倒下,語氣頗爲嘲笑地問道:“睡了一天一夜還沒睡夠?”
“恩。”我含糊地應了一聲,往他肩側靠了靠,隱隱有檀香和什麼……香的氣味,恩!還挺好聞的。
“罷了。”衛聆風無奈地笑着搖搖頭,圈在我腰側的手卻緊了緊:“反正前面的儀式朕都與你在一起,在拜見太后之前你便先這麼偷懶吧。”
我這眼睛睜不開,耳朵卻還是聽清楚的,忙高興地點了點頭。事實上,那些禮儀我還真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現在有皇帝保駕,正好。
也不知是衛聆風刻意不想鋪張,還是祁國的皇家婚禮本就不復雜,總之比起我以前在書中看到的那些以“納采、大徵、發冊、奉迎,悉遵成式”爲主的大禮,實是簡單上百倍。
以致於我這麼一個渾渾噩噩的人,在衛聆風低聲指導下,還是挺了過來。
“臣等祝皇上、娘娘……!!”
如轟雷般地齊呼聲忽然間響在耳側,我猛地一驚,這一嚇倒真是睡意全無了。
擡頭剛好對上衛聆風有些戲謔的笑容,而我的頭還靠在他肩上,不由面上一紅,站直了身體。幸好我和衛聆風站在宮殿的上階,朝下衆人看不到我們的小動作。
身邊的太監高聲唱道:“禮畢!”
我剛想舒一口氣,卻聽衛聆風暗含笑意地聲音響在耳側:“朕沒想到,你還真睡到結束。”
我扯出個有些尷尬的笑容,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地走出了大殿。
直到此刻,我才發現皇宮中到處張燈結綵。各主要宮殿,都備足了鞭炮、紅色燙金雙喜字兒大蜡燭。御路上都鋪了紅氈子。
我和衛聆風在一羣人的簇擁下進了一個比“落影宮”還大上一倍的宮殿,擡頭瞟了眼,只見正中央的牌匾上用蒼勁的隸書寫着“風吟殿”三個字,心道:這應該是皇帝的寢宮了。
忽聽一太監唱道:“合巹宴開——!”
外面頓時熱鬧了起來,鞭炮聲喧譁聲,彷彿不當這裡是皇宮一般的放肆。
正納悶間,衛聆風扶了我在牀沿坐下。一個宮女端了一壺酒和兩個金盃半跪到我們面前,笑吟吟道:“請皇上娘娘喝交杯酒。”
交杯酒?我差點沒跌倒,眉頭微皺向衛聆風求救:這古代的交杯酒是怎麼喝的?總不會也是手繞過手吧?
衛聆風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用脣形向我說了兩個字:照做。
隨後他取過酒壺斟了一杯,遞給我。我見那宮女露出有些詫異的神色,我不由更是心中惴惴,不會本該是我先開始的吧?
“抿一口,遞給朕。”衛聆風的聲音傳到耳畔,那宮女也不知聽見了沒有,卻是再沒露出半點異色,估計是非常懂得在宮廷生存之道的。
來不及想這些,我脣沾杯口,一股清淡的梨花酒香在舌間暈開,忙遞給衛聆風。
只見他輕輕一笑,一飲而盡。
接下來的事就簡單多了,我學他斟了另一杯酒,遞給他。
他輕抿了一口,又遞還給我,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露出一個極古怪的笑容。
我倒沒有多想,只是覺得這裡的交杯酒喝的可真奇怪,接過杯子一飲而盡,梨花酒的花香多過酒香,如飲甘泉般,很是享受,也不怕醉。
“請皇上、娘娘稍息片刻。半個時辰後,奴婢來伺候娘娘更衣。”說完,將酒壺和酒舉過頭頂,半蹲着身子退了出去,後面自然地跟着一羣太監、宮女。
於是乎,頃刻間這偌大的寢宮就剩下我和衛聆風兩個人。
他挪了挪身子,閒散地靠在牀沿,漂亮地不象話的一雙眼中流轉着淡淡的水波,看着我卻不說話。他不說話,我便也不開口,這寢宮中的氣氛不由有些沉悶和……詭異。
其實這個婚禮還真有點古怪,我睡覺沒注意的那段就姑且不論了(汗!),哪有喝了交杯酒卻不洞房,反而先去拜見太后的?原來衛聆風上面還有太后,那是他生母還是……
“你叫什麼名字?”正胡思亂想間,衛聆風有些慵懶的聲音傳來。
我還沒來得及思考,已脫口道:“水冰……”心中猛地一驚,警戒地向他看去,“藍瑩若啊!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衛聆風身體稍稍傾前,一把拽過我的手腕,臉貼近我只餘寸許,嘴角揚起一個邪魅的笑容,道:“你確定要在朕面前玩這種小把戲?”
這個變態可不可以不要這麼聰明啊?他到底是什麼時候肯定我不是藍瑩若的?
我用力地想從他手裡掙脫出來,可是反而被他越拽越近,忍不住在心中低咒,偏偏又無可奈何。
如果剛剛那兩個字沒脫口,還能隨便胡謅個名,算了,反正不過是個名字,水冰依“死”了這麼久,通緝令也早該取消了。
而且,我畢竟是水冰依,而不是藍瑩若,每天被人這樣叫下去,我怕我自己都會忘了這個事實……
“你先放開我。”
衛聆風爽快地放開手,退回身子依舊斜靠在牀沿。
我揉了揉痠痛的手,有些不情願地道:“我叫水冰依。”
他輕輕一笑,流轉着水波的眼中閃過一絲熒熒的亮光,那笑竟出奇的溫柔和美麗,我不由有些呆了。只聽他道:“以後獨處的時候朕叫你冰依可好。”
“好。”我臉上在笑,淡淡地回答,心卻生痛。
到底有多久沒聽到那個人喊我的名字了?久到我對這兩個字如此陌生,久到我幾乎要以爲當初的美好不過是個夢,而事實……也真的只是個夢。
時間慢慢流轉,我們兩個似乎都想着自己的事,沒再開口,直到他問:“拜見太后的禮儀你都會了嗎?”
“啊?”我傻眼。
“果然。”他有些頭痛的笑笑,道,“坐過來些,朕告訴你。”
二十分鐘後。
“衛聆風!你還笑!”我氣得發狂,看着某個笑得毫無形象可言的皇帝,瀕臨暴走中。“我都說了那只是好奇!好奇!”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
衛聆風言簡意賅地講了大概的禮節,隨後道:“等太后賞賜了新婚禮物,你就可以回落影宮了。”
“耶?”我聽着好奇,也沒多想,脫口問道,“那不用洞房嗎?”
話一出口,我真想狠狠煽自己一個耳光,面上燒了個通紅,支支吾吾道:“我……我只是好奇……”天哪!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是什麼?
衛聆風先是一楞,隨即亂沒形象地笑了出來。
我強烈鬱悶加腹誹中,這人不是喜怒不形於色的嗎?什麼時候轉性了?
直到伺候的宮女端着我的衣物進來,他的嘴角還噙着濃濃地笑意,偏偏他這種級別的帥哥怎麼笑,都是帥得一塌糊塗,楞是把一衆宮女看得面紅耳赤、不勝嬌羞。
皇太后的寢宮在皇宮西面的最盡頭,衛聆風已先行過去拜見。
我換下了新娘的鳳冠霞披,左邊扶着心慧,身後跟個無夜,在一羣人的簇擁下浩浩蕩蕩往西而去。到了殿外,無夜和心慧卻是不允許進入的,我擡了擡頭,獨自一人款步而入。
“長青宮”——同樣是用隸書所寫再纂刻而成,看得出來與“風吟殿”出自同一人手。
幾乎是一進到長春宮內,徹骨的寒意就伴着陣陣混雜的香味直襲而來,我放眼望去……
好多美女啊!——這是我的第一反應。
再看她們從原本的怨恨轉爲驚愕和鄙夷,我暗暗好笑,他們臉上鮮明地寫着跟我完全相反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美女?!
回頭的瞬間剛好捕捉到坐在上座的衛聆風臉上一絲譏笑,我視而不見。
視線飄過,落在他身邊側臥着慵懶而躺的女子身上,下一秒——
天哪!這就是太后?!
我在心裡驚呼一聲,微張了嘴,腦中竟一片空白,只不斷重複着問自己一句:
這天底下,竟真有美到如廝極致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