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扯過被子抱在懷裡,看着正在系腳上綁帶的步殺,問道;“步殺,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步殺的動作頓了頓,才繼續系完,直起身冷冷道:“我要在祁國證實一件事。”
我愕然:“什麼事?”
步殺漠然搖了搖頭:“過兩天再告訴你。”
“那四聖石呢?你不找了嗎?”
步殺看了我一眼,思索了半晌,才道:“不用找,三個月後,他們都會聚到這裡,四聖石也是。”
“三個月後?爲什麼?”
步殺拿看白癡的眼神,彷彿司空見慣地瞟了我一眼,才用平板的聲音說:“三個月後是你的封后大典。尹、鑰兩國必然會派人出席……”
“啊——!”我驚叫一聲,從被子堆中蹦起身來,跪坐在牀上,抱頭痛苦地叫道,“我竟然忘了這件事!尹鑰兩國也會派人出席?完了,那豈非傅君漠那個變態也會來?”
“你認識鑰國太子?”
我茫茫然點頭,迎上步殺略有些疑惑的眼神,忽然緊張地道:“步殺,三個月後,封后大典那段期間,你一定要幫我守着心洛,就是跟在我身邊那個小男孩,千萬別讓人把他綁走了!”
步殺既不搖頭,也不點頭,只用他一貫清冷的聲音淡淡道:“那就把他帶在你身邊吧。”
“啊?”什麼意思啊?我是叫你保護,又不是我保護!
正待再問,步殺瞟了我一眼,無聲地吐出兩個字:“白癡”。
然後拉開門,頭也不回地道:“我晚上回來。”說完,便象是飛天遁地般,忽然消失在門外。
靠!我忍不住死瞪着門口在心裡咒罵,你個冷血的殺手,讓你幫個忙會死啊?話也不講清楚,還敢罵我是白癡!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你當這裡是什麼?旅館嗎?那至少還得付錢呢……
“小……小姐。”大清早進來的心慧剛好撞到我一臉惡毒詛咒的表情,不由好奇地問道,“怎麼了?看把你氣得,好象別人欠了你幾萬兩銀子似的。”
我踢開被子跳下牀,恨恨地道:“心慧,你錯了,不是幾萬兩,而是幾億兩!”
“小姐,幾億兩是多少?”
一出房門,我便有些心神不安,怕無夜會因爲昨天的事又生氣。不過萬般難得的,他竟然還是如平日般寸步不離地跟在我身邊。
周身沒有冰冷的怒氣,問他問題,也會如常做答,只是眼神常常晃向別處,不願與我對上,估計……是還在生氣。
不過嘛,我已經很欣慰他今天的反應了,畢竟昨天晚上算是無理取鬧又不信任他們的人是我。
今天還是一樣平平淡淡的過去,分別見了顏靜和芊芊。
顏靜還送了副綴滿羽毛的漂亮手套給我,與小雨以前那種粗製濫造的手工簡直有天壤之別,我嘆了口氣,馬上擺出一副滿心歡喜的模樣收下了。寒冷的冬天啊!剛好派上用場。
到了晚上,我沒吃晚飯,讓心慧把熱好的飯菜端進房中,依舊固執地要求一個人睡。
心慧把嘴巴嘟了半天高的心洛拽在懷裡抱走。我看了神色淡漠的無夜半晌,正待轉身進去,右手卻忽然被抓住。
“怎麼了,無夜?”我看着他牽住我的,溫暖乾燥又有些粗糙的大手,詫異地問道。
他的眼中閃過恍惚,慢慢放開,溫暖過後的冰寒緩緩襲來,只見他別過臉去,說:“沒事,主子早點休息吧。”
“哦。”我有些摸不着頭腦地轉身關上門,回頭果然看到步殺已然安坐在餐盤前,只是低垂着眼,沒有動筷。
我盛了一碗酒釀圓子羹,正待細細品嚐,擡頭卻看到步殺緊皺着眉沉思,絲毫沒有想吃的意思。
可憐我只好無奈地起身,又爲他盛了一碗,沒好氣地道:“步大爺,你就是想餓死,拜託也別死在我房裡!”
步殺擡頭,深鎖的眉微微舒展,接過我手中的碗,胡亂吃了幾口。
我當然也懶得再管他,自管自吃起來。
“是……花蒸釀?”
我點頭,取笑道:“吃到現在才知道?”只是笑中卻在不知何時夾雜了淡淡的苦澀。
步殺放下空碗,平靜地道:“沒有祈弄的好吃。”
我真有拿起碗砸死天下第一殺手的衝動,他非得哪壺不開提哪壺嗎?
步殺忽然臉色一白,捂着胸口佝僂起上身,連背脊都在抽搐。
“步殺,你怎麼了?”我的碗可是還沒砸呢!
屋外不遠處忽然傳來紛繁卻不凌亂的腳步聲,我心中一凜,全身劃過忽深忽淺的躁意,一種不詳的預感猛地襲上心頭。
門被推了開來,我面色蒼白地看着衛聆風一身錦衣華服,晶瑩白皙的手指在門上輕輕一搭,信步邁進房內。
門外,是密密麻麻的宮廷侍衛和御林軍,將這裡重重包圍。
衛聆風的臉上還是如平日般掛着溫和寵溺的笑意,看着我的雙眸更是漾着淡淡地憐惜和如水柔情。
步殺慢慢地直起身子看着他,臉色蒼白如紙,嘴角溢出一點血絲。他的全身都在顫抖,雙手連握刀的力氣都沒有,可是一雙落在衛聆風身上的黑眸卻依舊冰冷清明如昔。
衛聆風似毫不意外地掃了步殺一眼,隨即含着溫情卻不帶一絲暖意的目光落到我身上,柔聲道:“冰依,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回朕身邊來吧。”
我渾身猛地一顫,只覺刺骨的冰寒直侵入體,讓我的四肢都痛的麻木。
我被……利用了?我竟然,被衛聆風……利用來害步殺?
我上下的牙關緊緊咬住,緊到齒間都溢出熱麻的溫度,聲音彷彿不是我的,卻聽在我耳中,平靜地一字一句問:“你……怎麼下的毒?”
“朕怎麼會知道。”衛聆風溫柔地笑着走到我身邊,晶瑩似有融光的手指帶着微微的和暖撫上我臉頰,“這裡的東西,不都是冰依……你的人準備的嗎?”
我渾身一顫,狠狠撇頭避開他的指尖,退後一步瞪着他,冷冷道:“衛聆風,算你狠!”
衛聆風的眼中倏忽間閃過一絲複雜難明的神色,目光從我臉上移開落到始終未置一詞的步殺身上,淡淡笑道:“步殺,天下第一殺手。”
步殺一手握刀一手撐在桌緣,冰冷的目光沒有一絲波動,停在衛聆風身上靜靜打量。
“朕想盡了辦法都抓不到你,反讓你殺了葉成宇。”衛聆風口氣淡定從容,彷彿在說着什麼無關緊要的事情,“沒想到,你會爲了……朕的妻子,自動送上門來。”
“她不是你妻子。”步殺冷冷地開口,緊接着身體猛得一震,一口血從喉間噴溢出來。
“步殺——!”我驚叫了一聲,扶住他,中食指自然而然切上他的脈搏,不由……一楞。
衛聆風雙眼危險地眯了起來,聲音轉冷:“看來再與你耗下去,只是讓你有時間把體內的毒都逼出來。朕居然,還是小看你了。”
衛聆風左手一揮,正待出聲,步殺卻先他一步開口:“我跟你走。”
衛聆風挑眉看了他一眼,收回舉起地手,嘴角噙着悠然冷酷的笑看着他,就象看着到手的獵物。
“步殺!”我狠狠拽住他袖子,吼道,“你瘋了?趁現在毒逼出了一半能走就快走啊,留在這裡幹什麼,被人生吞活剝嗎?”
步殺望向我,冰冷的目光緩緩轉柔:“我正好……也有事要問他。”
衛聆風嘴角的笑容冷冷凝固,雙眼緊盯在我身上,吐出口的聲音淡淡卻漫布了殺意:“你就這麼篤定,他會相信毒不是你下的?”
腦中忽然閃過祈然絕世的容顏,想象着他對步殺說那句話時,決絕卻孤寂的表情,心就痛到無法承受。
我緩緩回過頭,看着衛聆風,平靜冷然地道:“要他相信我背叛他,除非他死。”
祈然……原來,你就是這樣看待我們三個之間的感情嗎?沒有信與不信,沒有懷疑背叛,只有……永遠的守護、扶持和生死與共。
因爲我們三人,是——無遊組啊!
步殺的嘴角微微彎出一個弧度,丟下手中的黑刀,輕聲說:“我會回來的。”
“你別天真了!”我拽住他的袖子不放手,“你殺的是人家的宰相,他怎麼可能就這麼放你回來?步殺,你真當自己是超人,有不死之身……”
步殺神色漠然地伸起一指點上我的中府穴,我的全身馬上如觸電般渾然一麻,再不能動彈半分。
明明啞穴並沒有被制,可是我顫抖的雙脣就是發不出半點聲音,眼睜睜地看着他掰開我的五指,淡淡看了我一眼,走到衛聆風身邊。
門口馬上有兩個侍衛進來將本就虛弱不堪的他狠狠反手架住。
“步殺,你個王八蛋!”我嘶啞的聲音終於帶着無法抑制的哭腔吼出來,“爲什麼你們倆都喜歡一個人擔下所有的事情?你以爲我不知道你是不想連累我才束手就擒的嗎?”
步殺原本冰霜般的臉上慢慢閃現出複雜的神色,他擡起頭,黑眸中彷彿帶着沉積了千年的哀傷和濃濃地餘悸,看着我,冷聲道:“一個人擔下所有的事情……冰依你……還不是一樣。”
我怔怔地楞在原地,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衛聆風彷彿還說了些什麼,只是我耳中除了那嗡嗡之聲,什麼也再聽不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