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敲門,我慢悠悠地走過去開門,這次學乖了打開門就往旁邊一閃,我可不想莫名其妙再挨一巴掌。
門一開,撲面而來的是一陣怡人的清香。我呆呆地望着眼前這個比紫宣還要美上幾分的女孩,竟一時移不開眼睛。
她比紫宣還要再高上寸許,年紀大約十七、八歲的樣子,一身藍色紗衣在風中輕輕鼓起,竟有些似凌波仙子。
“請問你是……”
美女嫣然一笑,道:“我叫藍煙,是少主的貼身侍女。請問我可以進去坐坐嗎?”
我忙不迭地點頭,讓她進來。
倒了杯清水放在她面前,我也坐了下來。她姿勢幽雅地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便即放下,一雙鳳目定定地望着我。
以前只要與祈然一起用餐就會被他優雅閒適的動作姿態所吸引,甚至忘了菜本身的美味。現在看來,冰凌國的每個人恐怕都有這種藝術細胞吧。
“今天真是太感謝你了!如果不是你,我們真不知道……我代表冰凌國所有的子民向你道謝。”
我笑笑,道:“沒什麼。舉手之勞而已。”
“紫宣在今天早上的冒犯,你也別往心裡去,她只是護主心切,沒特別的意思。”
我不在意的點點頭,並不接話。不消片刻,我已知道這個藍煙要比紫宣厲害多了。
“我從13歲開始就在少主身邊伺候了,少主這個人啊……”她語調平和,美麗的臉蛋煥發出柔和聖潔的光芒,“冰凌的每個繼承人都要求有卓絕的才智和狠硬的心腸。少主他的才能,相信你也見識到,超過了歷代任何一個冰凌之王。”
“可是,他的心卻清澈明淨的如初生嬰孩般。無論皇上用盡多少殘酷的手段抹黑他的心,卻從未成功。”
“他永遠都是那麼溫柔的笑着,即便被最親的人背叛。在他的眼中除了傷痛和善良,依然什麼都沒有。他一直拒絕繼承皇位。他也真的,不適合做冰凌下一代的王……”
“皇上也不是沒有想過更換繼承人,卻總捨不得放棄他的才能。”
“所以……”藍煙的眼中流瀉出濃濃的悲傷,聲音卻越發輕柔了,“無論是否願意,少主的命運從一出生就已經註定好了,誰也改變不了,包括他自己。”
我將茶杯舉高在眼前,看着杯中晃動的水,淡淡地道:“你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藍煙想不到我會這麼平靜地發問,楞了下,回道:“我希望你能離少主遠一點。”
我苦笑了下,放下杯子,直直望着她問:“可以告訴我爲什麼嗎?”
藍煙也看着我的眼睛,美麗的臉上平淡無波,許久竟跟着苦笑了下,道:“雖然不知道爲什麼,我卻能感覺到少主對待你的心是不一樣的。”
“昨天,你救醒了他後,他看着你的眼神,我一下子就注意到了。那如水般的溫柔,象要將你融化在他身體裡的感情,我從未在少主的身上見過。”
我的心沒來由的跳快了一拍:她……在說什麼?她說祈然待我是不一樣的嗎?心裡有些喜悅,有些苦澀,還有些惴惴不安,一時間思維全體混亂了。
藍煙嘆了口氣,道:“我果然沒有猜錯,你也喜歡上少主了是嗎?”
我一驚,手上的茶杯重重滑落在桌面上,濺了我一手的水漬。
“其實,不用猜也知道。”藍煙同情地看着我笑笑,又象在自嘲,“象少主這樣的人,只要是跟他朝夕相處的,又有哪個人會不淪陷呢?”
我無意識地擦着手上的水漬,心裡翻騰地洶涌。我喜歡祈然?難道我真的喜歡上祈然了?
藍煙依舊在平淡地說:“我絕不相信,你如少主所說只是個逃亡出來的富家丫鬟。我不知道你爲什麼要隱瞞身份,也不知道你接近少主究竟有什麼目的,但是現在請你離開。”
藍煙柔和的眼神忽然一變,無比犀利的光直射在我臉上:“就算你並沒有害少主之心,你對他的感情,也終有一天會成爲傷害他的兇器,皇上是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將他推上皇位的機會的。”
我將顫抖的手按到胸口,裡面懸掛着的,是一個用透明水晶和鉑金鑲嵌而成的十字架掛墜。那是我16歲生日時哥哥親自爲我帶上的,他冷漠英俊的臉上滿是不自在的尷尬,卻依舊倔強地對着我和爸爸說:我們一家人,永遠都不分開。
“你應該知道冰凌王國的實力,和我們作對……”
“我會離開。”我站起身,俯視着藍煙,“你放心吧,我會離開的。今晚就走!”
心口一陣陣的跳躍,一陣陣的麻痛,我撫上它,將涌上的淚水強逼回去。
我到底在做什麼,竟那麼卑鄙地放任自己的感情?
這裡並不是我的世界啊!終有一天我要回去,回到爸爸和哥哥的身邊去,不是嗎?
藍煙定定地看着我,美目慢慢流露出佩服和憐惜之意,許久才低頭輕聲道:“對不起,我們也只是想保護少主。”
“我明白的。”我勉強笑笑,頹然坐了下來,“可以問你最後一個問題嗎?”
藍煙默默點了點頭。
“祈然的病有可能治好嗎?”
藍煙一楞,疑惑地道:“什麼病?”
難道她們並不知道祈然身上有血蠱?
我儘量隱藏起自己的情緒,問:“那他今天白天爲什麼會突然休克……我是說昏迷?”
藍煙聽了我的話,才長長舒了口氣,心有餘悸地道:“那是因爲少主所練武功的關係……”
說到這裡她停頓了一下,我知道這些機密的東西不是我應該過問的,只要知道祈然暫時沒事也就足夠了。
隨即她略有些憤恨地道:“若不是步殺在緊要關頭忽然闖進來,少主又豈會出事?”
我心底一片黯然,卻道:若是步殺不衝進去,依祈然那不肯拂逆人意的性子,非出事不可。
送走藍煙後,我將塵封很久的現代揹包從包袱中拿了出來。
揹包淡粉的底色已經有些退了,微微泛白。釦子也因爲摔下懸崖時的磕撞而掉了好幾顆,我小心翼翼地將灰藍色拉鍊拉開,那久違的“啪啪”聲,彷彿石頭般沉重。
包裡有兩本書、一本筆記本和幾支筆。《中國近現代史》和《化學基礎概論》,正好是那天上午我和小雨選修的兩門課。
想到小雨,我輕嘆了口氣:小雨她,沒事吧?如果不是我,她也不會跟着墜崖。但願她平安無事。
包包的暗袋裡是一個銀白色的女式手機和一把QSG92式手槍。
我檢查了一下手槍中的子彈,完好無損,依舊是8顆。我上了安全鎖,確認無誤後才又重新放進暗袋。只有這個,不論是在現代還是古代對我來說都是永遠見不得光的東西。
就算是爲了不破壞這個世界的平衡,就算是爲了抹殺那段灰暗的記憶,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去使用它。
我打開手機,一陣悅耳的開機鈴聲彷彿被塵封了很久,才終於得到解放,歡快地唱了出來。
“我很想飛,多遠都不會累,才明白愛得越深心就會越痛。我只想飛,在我的天空飛,我知道你會在我身邊……”
“啪——”一滴淚珠落在手機絢麗的屏幕上,我慌忙擦掉它。接着卻一滴又一滴,如斷線的珠子般再也停不下來。
也許,我是真的喜歡上祈然了;也許,我比想象中還要更喜歡他。
否則,不會在知道要別離的時候如此心痛,如此難過。
只是,我比誰都清楚,我是沒有資格愛人的。遲早有一天要離開的人,怎麼可以自私地攫取別人的感情,然後一走了之呢。
忽然,敲門聲響起。我一驚,連忙將桌上的東西都收了起來,一邊抹掉淚水,一邊走過去開門。
“祈——”我看到祈然戴着面具就站在我門外,不禁驚訝地喊道。可是聲音還沒有發出,就被他一把捂住,半拖着我走進屋內,後面還跟着個似笑非笑的步殺。
我楞楞地看着這兩個揹着大包小包的男人,許久才傻傻地問道:“你們這是要幹什麼?”
祈然微微一笑,壓低了聲音道:“我們要連夜離開這裡。”
“什麼?”我大叫出聲。
祈然緊張地一把捂住我的嘴,道:“別那麼大聲,會把守衛我的人引過來的。今晚子時冰凌國的四大丞相就會過來,所以藍煙她們忙着迎接,暫時顧不到我。”
“要逃跑,只有這麼一個機會了。”
“逃跑?”我驚怔地望望一臉淡漠的步殺,腦子拼命地消化着這個信息,“爲什麼?”
祈然苦笑了下:“難道你真希望我去當冰凌國的皇帝嗎?”
我黯然地垂下眼睫,聲音低沉:“這哪有我希望的餘地?”
“冰依。”祈然柔聲喚道,“你擡起頭來看着我。”
請你不要用這樣的語調,跟我說話!我把頭埋的更低:對不起,我真的承受不起。
一隻清涼修長的大手掐住了我的下顎,輕柔卻堅決地迫我擡起頭,對上一雙如天空般湛藍的眸子。
“你一直沒有問過,我和步殺走了那麼久到底要去哪裡。現在,我就告訴你。”
那眸子藍的愈加深,愈加亮,裡面似有無數澎湃洶涌的感情在翻滾。
我心頭一震,慌亂地脫出他手指的鉗制,目光怎麼也不肯對上他的,拼命搖着頭道:“我們……我們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不是嗎?這些機密的事,我沒有資格知道,也不想知道!”
“步殺,”祈然的聲音一寒,那種決然孤傲的面色,竟似極了一個天生的王者,“請你先出去一下。”
步殺不發一語,也不看我乞求的目光,漠然走出了房間。
房間裡一下子安靜地詭異,祈然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的眼睛則不知道該往哪裡放。
我乾笑兩聲,道:“祈然,爲什麼…讓步殺……?”
“啊——!痛——!”話音未落,一股巨大的力道將我的身體摜了出去,仍未好全的肩膀與牆壁重重撞擊,痛的我幾欲落淚。
祈然可能也沒想到我會撞到傷口,看着我眼角的淚珠,心裡一痛,輕柔地將我摟在懷裡。
我真的開始相信藍煙的話了,祈然他可能是有一點點喜歡我?或者不只是一點點。
心有些雀躍,卻震得我生疼。
爲什麼他會喜歡如此卑微的我?喜歡這張連我自己都不願多看一眼的醜陋面孔。
多想不顧一切地反抱住他,告訴他,我永遠都不離開。
只是,我將頭深埋在他的胸口,聞着他身上獨特的幽谷清香,哽聲道:“我們還是朋友嗎?我們……永遠是朋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