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看着近在眼前的那張熟悉的面孔,柳漣安還是咬了咬脣瓣,強自忍下後腦勺處如潮水般傳來的那一陣陣疼痛,一邊對着跟前血紅着雙眼的男人輕聲地喚道,“阿樂,是我……阿樂,阿樂,我是柳漣安,是你的夫人啊,阿樂……”
跟前的男人卻依舊瞪着一雙血紅的眼睛,有些困惑地打量着她,嗅了嗅她的髮絲,又嗅了嗅她的脖頸,好似是在辨別着什麼,卻始終沒有鬆開對於她的禁錮,似乎對着跟前的人還餘存着戒備。
柳漣安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張熟悉的清雋臉龐,只覺得眼球酸澀,然而如今的妖體卻並不能讓她如此自如地哭出來,便也只能努力瞪大着眼睛,癡癡地望着跟前的蘇樂。目光一寸寸地掠過那清雋的眉眼,她一時間只覺得心中惶然。分明自己已經許久未曾再見他,然而如今以目光描摹他的面部輪廓時,她卻還是無比的純熟,好像過往的五百年每日都癡纏相對一般。
葉臻,蘇樂,她已經等待了他足足五百年的時光。這五百年來,她也曾反覆地詢問過自己,究竟是爲什麼纔會因爲一個認識不過短短一個月的人執念至此。或許是因爲他是自己當年成爲人形後遇到的第一個男子,也或許是因爲他是首次帶給了自己被寵愛的感覺的人,也或許是因爲他讀給自己的那些情詩……林林總總,似乎每一項都不足以成爲理由,然而偏偏堆積起來,便已然讓她這般愛上了。
她不欲去計較自己究竟是爲什麼愛上這個男人的,只知道愛上了,便是這樣了。從此以後,無論是再大的苦難,亦或者是再大的風波,她也要扛,只爲了能跟他長長久久的在一起。
而這一次,又何嘗不是一種機會?
唐夜霜始終守在門外,頗爲警惕地觀察着裡頭的情況,以免蘇樂什麼時候發狂傷人,至少能夠及時地制止他。眼見得蘇樂如今還在柳漣安
的身上嗅着,好似是一隻困獸在四處搜尋自己熟悉的味道一般。雖然並沒有再表現出更爲親密的行爲,然而身上的戾氣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退去了不少,看起來若是不經受重大刺激,應當是難能再做出過激的行爲了。
唐夜霜這般在心中思量着,不覺長吁了一口氣,與此同時,也微微地嘆了一聲。
或許他們之間的緣分的的確確是是外人所難以說個清楚明白的,然而這樣的緣分,究竟對他們二人來說,是好是壞,卻誰也說不清。更何況,如今青鷺無端端的在蘇府裡頭出現,又到底是代表着什麼?是否還會延伸出更爲難以控制的事情?她如此想着,也不免覺得心煩意亂起來。
柳漣安此刻卻早已經忘卻了房外唐夜霜的存在,只如此看着跟前的蘇樂,黑幽幽的眸子在燭火的流轉下泛着幾分希冀的微光,“阿樂,是我,是我啊,你這幾天不都是在喊着我的名字嗎?如何會這時候忘記我了呢?阿樂……你看看我,看看我的臉,我是你的夫人,我是你的夫人,我是你最爲相信的人,你一定要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
她如此念着,不知道是想要抹煞他心中原有的記憶,還是爲了讓自己安心。此時此刻,她什麼也想象不到,只是想從跟前的男人的身上找回一絲一縷從前的氣息,這樣她便已然心滿意足了。
雖然他如今暫時並沒有給出其他的反應,然而她卻還是固執地一遍遍地喚着,爭取喚醒他的腦子中或許僅存一絲的記憶。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幾乎已經有些口乾舌燥,卻始終未曾停歇過,只看着跟前一遍遍嗅着自己的男人,目光貪戀。
終於,跟前的蘇樂終於停下了聞聞嗅嗅的動作,望着跟前的她,愣了一愣,口中有些猶疑卻又無比清晰地吐出了一句,“安兒……”
好似是撥雲見日一般,柳漣安幾
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頗爲震驚而驚喜地看着跟前的男人,“阿樂,你,你想起來了?”
雖然她心中大部分是驚喜的,但心底深處卻也有一絲絲的難過。因而她心中明曉,能引起他反應的那個人,並不是真實的自己,而是原先的那個柳漣安。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他一開始所愛的都是另外一個女子,之所以施與她溫柔和照顧,也全然都是因爲另外一個女子靈魂的廕庇。自己從來都不是正常能被愛的那一個。
她雖然心中早就明曉這個道理,也早就明曉了這個事實,清楚自己如今所獲得的一切都不過是天降之福,獲得了那些本不應該屬於自己的東西,本就已經是天賜了,自己又如何還能夠去渴求更多?
應該知足,應該知足,如今能夠有時間,跟他這般朝夕相對,便已經是莫大的福氣了,她原本便不過只是一株與人世間情情愛愛毫不相關的青蓮,因爲機緣巧合到了人間去走了一趟,經歷了一趟,這便已經夠了,本就不應該去奢求更多。她反覆地在心中如此勸慰着自己,總算博得了幾許安穩平靜,轉而繼續將注意力投到了跟前的蘇樂上。
然而蘇樂卻並沒有再做出更多的反應了,只是一聲接連一聲地重複着,“安兒……安兒……”聲色有些慌張,也有些無措,好似只是一個什麼也不明曉的孩童,正在下意識地就近尋找着自己最爲重要的糖果,讓人心生愛憐。
即使在面對着跟前的柳漣安,然而他的眼神卻有幾分渙散,看起來好似並沒有清醒過來。
柳漣安有些怔怔地看着跟前的蘇樂,好似一瞬間明曉了什麼,不禁再度咬了咬脣瓣,似乎是想要開口說些什麼,然而貝齒卻始終緊緊地叩着脣瓣,無論如何也無法再從口中吐露出一個字來。
即使如今她借了真正的柳漣安的肉身,就此好好地站在他的面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