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偶爾跟他搭上幾句話,他有時也會回兩句,有時候因爲正在出神,沒有聽見她的問話,她便也就此作罷,並不覺得有什麼異常古怪。然而每每到夜中,他卻總是睡得那般不安穩,她睡在外頭,經常都會被他在內室裡發出的動靜給驚醒。
她始終忘不了一日夜中她被那動靜驚醒跑進去時看到的場景,只見得他衣衫凌亂,盡是被他在睡夢中發狂自己撕扯的,而那還稍顯青澀的面孔之上,不知道爲什麼已經滿是淚水。
她被那副場景給嚇壞了,忍不住已經擡腳靠近了他一些,本來想問問看他是否是又被什麼噩夢給魘住了,然而纔剛走近他的面前,就只見得他陡然睜開了緊閉的雙眼來,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小玉被跟前這副動靜給唬了一跳,下意識地就想要拔腿就跑,然而想到王妃把自己指派來這裡到底還是爲了照顧跟前這位公子的,如今看起來正是他最需要照顧的時候,若是連她都這麼跑了,未免也顯得太不厚道了一些,也辜負了王妃對於自己的信任。
在心中權衡再三,她終究還是定住了腳步,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道,“石公子?石公子?”
他分明已經睜開了眼睛,卻好似還是沒有從那場夢魘之中徹底清醒過來一般,依舊是定定地看着她所在的方向,然而看着眼神卻並非是在看自己,反而好似是在望向一片遙遠的虛空。
她當時緊張地吞嚥了一口口水,最終還是壓下了心底的害怕,準備過去安撫一番,再勸他早些休息,然而纔剛走到他的牀榻邊上,便已經聽得他輕聲地喚了一句,“師姐……救我……”
師姐?她心中疑惑,忽然間又想起來自己如今照顧的這個男人此前好像是戲班子裡頭的,而他口中聲聲喚着的“師姐”,想來也便是他在那戲班子裡頭的師姐便是了。
只是那師姐究竟是對他做了什麼過分的事情,居然能夠讓他在夜裡
哭成這副模樣?他口中說的救他又是什麼意思?
然而無論是什麼意思,看如今他這副模樣,終歸不能算是什麼好事情纔是。
想到這裡,她不覺也有些心疼,然而在不清楚事情來龍去脈之前,到底也還是無從說出什麼看法,只能掏出自己的帕子來,小心翼翼地輕輕爲他拭去了面上的淚水,在拭去眼角那一滴的時候,卻反被他拉住了手腕。
她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引得稍稍一驚,正欲詢問什麼事情的時候,只覺得他放在自己手腕上的力量稍稍一緊,轉眼之間已經將自己拉上了他的懷裡。
若是旁人對自己做這種事,她便是再爲天真遲鈍也該知道自己是被輕薄了,早放聲大喊旁人來抓這個登徒子了。然而不知道爲什麼,那次被他攏入懷中的時候,她的心中卻是無比的安穩妥帖,似乎只是在安慰一個處在心理防線極度薄弱的孩子身邊。
事實上,她的感覺也的的確確是對的。
把她擁入懷中後,他便沒有再做什麼過分的舉動,只是這般靜靜地攬着她,好似落水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不知道多久過去,她感覺到自己身上的動靜似乎逐漸消失了,這纔敢轉過頭一看,確認他重新睡過去了以後,這才一點點地將他重新平躺在了牀上,默默地退去了。
第二日再見到的時候,她權當做沒有發生這件事情,他的反應也還算平和,只是在她送藥的時候,輕輕地道了一句“謝謝”。
她想起晚上的那個擁抱,以及他胸膛清晰有力的心跳聲,這才後知後覺的臉一紅,沒有說話便已經趕緊碎步退去了,從此之後,不可避免地對着自己照顧的這個人多了幾分關注。
咬了咬脣瓣,她從回憶中回過神來,拉着他輕輕地道了一句,“石公子,我們回去吧。”
石青頷了頷首,且當做是答應了。
回到房內以後,小
玉不過多會兒便端來了煎好的藥湯,見着他已經躺在牀榻上休息了,便將托盤上擱置的藥碗端起,攪了幾下,轉而遞於他脣邊。幼細的手指託在瓷碗的邊緣,在碗中烏黑藥汁的襯托下,泛出玉石般瑩潤的光澤。
眼看着那勺子中黑壓壓的藥汁湊到了自己的跟前,隨之而來的是一股子難以言喻的酸澀味道。石青不禁皺了皺鼻子,頗有些抗拒。
他往日裡最爲討厭的便是喝藥,前兩日他昏迷的時候,都是被人捏着鼻子硬生生地給灌下去的,故還沒有什麼太大的感覺。如今實實在在地見得這麼一碗藥汁就橫在自己的面前,他如論怎麼瞅着都還是沒有一口灌進去的勇氣。
察覺到石青眼裡的抗拒,那小玉也不惱,只是板着一張小臉溫溫柔柔地提點,“石公子,你傷得很重。喝了藥才能趕緊好。”
他深吸了一口氣,剛想要回答,然而卻被那股子藥味給衝得幾欲作嘔,最終也只能朝着跟前的小玉擺了擺手,“先放在那裡吧,等涼了一些我再去喝。”
等不燙喉嚨了再一口悶,總要比如今一勺勺地品嚐這可怕的滋味要好得多。
跟前一向柔馴的小玉這一回卻是出奇的堅定,“王妃此前特地吩咐過,這藥便是要趁熱吃,藥效才最好。石公子您如今受了這樣嚴重的傷,便更是要聽話纔是。都說良藥苦口,您再忍忍便是了。”
頓了頓,她又朝着他難得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若公子真的這樣怕苦,奴婢也是有辦法的。只是,您要先喝才成。”
石青擰眉瞪了跟前一臉堅定的小女孩半晌,最終還是輕嘆了一聲,到底是妥協了。
見他終於答應了,小玉這纔開心地揚起了眉眼來,轉而慌不迭的開始一勺勺喂去。
藥汁苦澀,又帶着一股子難以言喻的酸味,引得他在喝的過程中還是不免皺了皺眉,眉頭幾乎已然擰成了一個“川”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