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他還在晃神的時候,鳩姬的聲音已經在他的耳邊響了起來。說話時,她脣瓣間輕輕吐出的氣息噴薄在他耳畔,好似情人的髮絲輕撫過耳側,讓人只覺得一陣酥酥麻麻的發癢,想撓卻又不敢伸手去撓,“劉大人,你可想過,招惹我,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劉副將輕輕地一愣,只覺得喉頭輕輕地一滾,分明想要說些什麼,然而卻在觸及到她柔媚的眉目時,便一句話都已然說不出來了。
這個問題,他在多少個日日夜夜裡何嘗沒有思量過?他身爲赤月國軍隊裡頭的一員,又是陵王殿下麾下的副將,最高的使命便是忠於赤月國,忠於陵王殿下。而自己分明手下已然處置了那樣多個不聽話的叛衆逃兵,卻在最後,到底連自己也成爲了這般受得人人唾棄的叛徒。
這樣的自己,有如何顏面苟活於世?
然而做了便是做了,他也曾在心中一遍遍的反覆思量,最終還是確定,如若重新再來一次,自己大抵還是會毫不猶豫地縱馬回去救下她。
無論她是否愛自己,無論她是否真的是所謂叛徒,他好似都已經無所謂了。這一刻,他只想要跟她就這樣在一起,也希望時間永永遠遠地停留在這一刻。
好不容易,他們之間已然沒有了別人,她的眼裡也終於能夠完完全全地呈現出自己的身影,而不再像從前那般心中裝着的都是陵王殿下,讓他如何能夠捨得讓這段美好的時間就這樣過去?
他貪婪地以視線一寸寸地掃過她面向自己的臉龐,她光潔的額頭,餘留下的那隻烏黑的眼睛,底下秀氣挺直的鼻,以及其下那抿成一個恰到好處弧度的脣瓣,在月光之下泛着誘惑人的味道。
這樣的一個女子,如今就完完整整地站在自己的面前。起碼是這一瞬間,她是屬於自己的。
自從那次,他自一衆營妓前來慰勞官兵的時候,
他便已經注意到了站在一羣千嬌百媚女子中的她。
雖然安置在一層層的錦衣華服之下,面上與她們一般統一地敷着濃厚的脂粉,幾乎看不清表情變動,然而他卻注意到了她的那雙眼睛。
明明是那般妖媚的眉眼,然而那雙眼睛裡頭的內容卻始終是安靜的。偏偏這樣的安靜並不等同於死氣沉沉,反而如同暴風雨之前的寧靜,好似隨時都要掀起一片巨大的風浪。
這是一個極具有野心的女子。那時候的他站在一旁,已經在心中這般評判道。
然而這樣的女子在他的眼中也並算不上新鮮。畢竟他跟隨着陵王殿下多年,雲墨寒身邊有多少鶯鶯燕燕想要近身,他多多少少也能窺得端倪,其中如她一般抱着至高無上的野心進來的女子數不勝數,甚至比她更爲美豔,地位更加高。故這樣一個小小的營妓,當時在博得他的一眼以後,他也便沒有多加在意了。
而後也曾在那場慰勞酒宴中看到她坐在另一個副將的腿上,半推半哄地喂他吃一個葡萄。細長纖巧的手指彎折如蘭草,上頭在沾染了葡萄甜膩的汁水以後,更加帶有甜蜜的味道,好似她整個人身上發散出來的氣息——一個甜美的果實。
他那時說到底也只是匆匆地一眼掠過,便被另外一個同樣美麗動人的營妓給黏上了身子。那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女子同樣擇了一個晶瑩飽滿的葡萄喂入了他的口中,然而他在口中含着,卻有些食不知味,忍不住已經開始在想:不知道她喂的葡萄又會是什麼樣的味道?爲何別人手上的看起來就比較好吃一些?
這樣的想法一路悠悠晃晃地纏繞在他的心頭,雖算不得鮮明,然而卻是時不時地探出來冒個尖兒,撩撥得人心中難以平息。然而待得他終於下定決心,再度回頭朝着那個方向望去的時候,卻只見得那個副將的膝上坐着的已經是另外一個女子,而她,早已經
不知行蹤。
那時候他還頗有些不甘心地四處張望了一眼,然而燈火通明之下到底還是無從尋覓她的身影,好像就此憑空消失了一般。在來來回回探量過幾遍,直到連自己身邊的那位陪着的女子都已然發現了他的異常,半是責怪半是撒嬌地輕輕掐了他一把,他才就此迴轉過了神來,緊了緊腿上那個女子的一把水蛇細腰,對着她那嬌豔如花的面頰上印下了一個吻,自然博來了那位美人故作羞澀地輕輕一錘。
他放鬆了心神,與其相互調笑着,逐漸也已經將那個驚鴻一瞥的印象逐漸壓在了心底,眼見得消失於無痕。
畢竟不過只是一個新鮮有趣點的美人,這世上的美人多的是,誰又會對一個女子僅僅幾面便已經留下深刻印象?
再一次注意到她,她已經成了萬衆矚目的“殺人兇手”。
他被那陣突如其來的喧鬧聲吸引過腳步跟去的時候,只發現方纔無故消失的那個女子如今正是衆人目光所向的集中點。而此時此刻的她,雖然身上還穿着華服,卻已然血跡斑斑,光裸着赤白的雙足,面上的脂粉被汗水和依稀的血液而沖刷得一條一條的,看起來有些狼狽,然而那雙眼睛卻是出奇清醒而狠戾的,好似終於褪去了方纔平靜的外表,就此顯現出其下危險的漩渦來。
他又望向她腳底下躺着的那具早已經僵硬冰涼了的屍體,可見其上小腹處的傷口已經血肉模糊,很是猙獰可怖,他一眼便已然觀察出來一定是連捅幾刀後纔會呈現出的狀態。
他心中下了這個判定之後,再度將視線轉移到那個執着匕首的女子。
即使一身血污狼藉,她卻依舊保持着狼的姿態,優雅、高傲、自信,卻充滿着清晰的掠奪感,手中執着的那把染了血的匕首隨着她的手輕輕一動,泛出清亮的冷光來,幾乎是在第一時間便已經印亮了她那精緻妖嬈的眉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