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擡手。
說話的同時，他的手已伸過來，白淨的指節，觸碰上她的左臉……
那微涼的觸覺，讓喬慕一顫。
她該點頭的。
但是看到倒在地上的那個強子——他正在小聲地哀嚎，頭上、臉上都是血跡，也不知道是這麼傷成這樣的？她感覺他整張臉都已經畸形……
喬慕下意識地就搖了搖頭。
夠了！
這樣的“報復”足夠了！她不想看到更多的血腥。
況且……
“喬慕。”神志還未完全回籠，她的下巴陡然一緊，被他的長指鉗住。他微微用力一收，便迫使她仰頭，目光和他相撞，“和我說實話。”
強勢、霸道。
他的雙眸一片幽邃，眼底是陌生又駭人的冷清。他周身的嗜殺還未褪去，甚至在問出那句話的時候，那種冷然的殺意，更濃郁了幾分……
“我沒……沒關係的。”喬慕喃喃地出聲。
她是被打了，但是現在……
真的沒關係的！
然而下一秒——
“唐北堯！”喬慕的聲音一急，卻沒有叫得住他。
他剛剛看了她那麼久，心中已有了自己的判斷。所以在她否認的下一秒，他驟然鬆開對她的鉗制，無聲地轉身，大步走回那個強子的方向。
“毫髮無傷？”
喬慕聽到他的反問，冷淡諷刺。
然後——
“啊！”
強子驟然慘叫。
唐北堯的一腳踹在他身上，直接把人踢飛出去了兩米。在那沉重的落地音之前，喬慕隔着那麼遠的距離，就似乎聽到了骨骼碎裂的聲音……
喬慕呆住。
她眼睜睜地看着唐北堯緩步過去，很平靜、很狠力地……又踢了一腳！
她從未見過他這麼打人！
以前他幫她出手過，但都是一招制敵，他不喜歡浪費時間。可今天，他是要把那個人往死裡折磨？僅僅是因爲她的臉上捱了一巴掌……
“唐……”
“住手！”她的話還沒出口，門口驟然傳來一個急促的聲音。
是傻大個。
他一路小跑過來的，手裡還緊緊地捏着一個黃紙袋，上面露出半截烤番薯。他顯然是沒料到現場殘暴成這樣，激動地上前來阻止：“不準打強子哥！”
他一邊喊着，一邊掄起拳頭衝向唐北堯。
傻大個的身形龐大，單從外形上看，他比唐北堯“大”一倍，武力爭鬥也會佔盡優勢。但是喬慕很清楚，在還未動手之前，她就判斷出強弱。
“唐北堯，別打他！”喬慕喊出來。
她來不及解釋。
她沒辦法一下子告訴唐北堯：這個人是個傻子！雖然他也是綁匪之一，但是他心性善良，他已經答應要放她走了……所以還是放過他吧！
但唐北堯只停了一秒。
對於這個橫衝直撞而來的“巨人”，他只是皺了皺眉，便直接迎上……
根本沒人打得過他！
也只是數秒內的交鋒，傻大個便被摔出去，他手上的烤番薯脫手，掉落在地上，而他自己又壓上去，瞬間把食物壓塌成了黃色的爛泥……
“啊！我跟你拼了！”傻大個站起來又要動手。
當然再次被打倒。
“別打了！他是好人！別打了！”喬慕拼命地喊，但是在傻大個的聲聲慘叫中，她的這點聲音，根本微不足道，“唐北堯……你會打死他的！”
從鼻青臉腫，到滿臉鮮血。
也許不足一分鐘，但這種單方面虐殺的慘烈，已叫人十足震撼。
這個傻大個，很可能馬上變成第二個強子，躺在角落，身下一片血泊，生死未卜。
喬慕的手還被拷着。
她沒辦法去勸架，更沒辦法去阻止，只能用盡權利地喊着，同時拼命地去掙脫那副手銬。手銬的一圈在水管上撞出“乒乒乓乓”的悶響，另一圈則勒在手腕上，幾乎劃出血痕……
她渾然未覺。
“唐少！”最後，還是下屬看不過去，上前提醒，“您看一眼喬小姐。”
他一愣。
像是沉浸在一場嗜殺之中，他在聽到她的名字時，才驟然回神，清醒過來。他停了手，周身的殺意在瞬間盡數斂去，一步步地緩緩朝她走來。
“他們打你了。”他在她面前站定，像是代替她回答，只是給了肯定的答案。
“唐少！”
下屬走過來，他們剛搜到了手銬的鑰匙，便快速地送過來。
唐北堯接過鑰匙，俯身下來親自幫她開了鎖，只是在看到她手腕上的那些血痕時，他的眉頭明顯蹙了蹙。他想要伸手去碰，這回卻被喬慕猛地掙開了。
“他怎麼樣？”她越過唐北堯，這回直接奔向傻大個。
她有些氣憤。
一開始，她覺得這樣的唐北堯可怕，但是在她阻止了那麼多次之後，她心裡的那種忐忑，全部變成了莫名的憤怒。爲什麼他就是聽不進她的話呢？
“喬小姐？”下屬看到她奔跑的方向，一臉意外，“您……”
“喂喂！你怎麼樣？”喬慕已走到那個傻大個前，伸手去探他的鼻息，眼底滿是愧疚，“對不起，我沒有幫你解釋清楚……”
這樣的場景着實諷刺！畢竟在半個小時前，他們的狀況還是互換的，這個傻子也誠摯地和她道歉：‘對不起啊，我不知道強子哥會打你的……’
“呃……”傻大個趴在地上，他根本無法起身，連動彈都困難，只能艱難地開口，“你說得對，我們關着你，會引來更大的麻煩……”
“送他去醫院！”喬慕沒時間聽他的嘀咕，她在確定他的生死後，快速地站起身。
下屬面面相覷，沒有唐北堯的命令，他們不好擅動。
畢竟……
人還是唐少打的呢！
“快啊！”喬慕不耐催促。
見下屬站着不動，她直接把目光轉向了唐北堯，眼裡寫着堅決。唐北堯擰眉，他的表情有明顯的不滿和不悅，但終究還是點點頭，無聲地朝下屬揮了揮手。
下屬這才照辦。
傻大個的體型龐大，三個下屬合力，才搬動了他，慢吞吞地挪出去……
廠房內安靜下來。
“他是個傻子，也是個好人。”眼看着唐北堯朝自己走過來，喬慕率先開口，頓了頓補充，“……我剛纔說過了！而且我一直在說！”
唐北堯沒開口。
“他們只是綁架錯了人，他們是衝着顧斯庭去的！並不是什麼凶神惡煞！”爲的也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他們並不是唐門的仇人，這樣的解決，太殘忍了。
唐北堯依舊沒出聲。
“你爲什麼非要這麼解決問題？你能找到這裡，肯定路上就知道真相了，就一定要用暴力解決問題嗎？”因爲激動，她的呼吸都有些不穩。
她還沒有告訴他，其實到兩點的時候，這裡的一切都會解決的……
不用對善良的傻子那樣的！
“我該把你放在這裡？”唐北堯開口，他像是隱忍了許久，終於被她激怒。他的嗓音冷下去，厲聲反問，“讓你多受點教訓纔夠，是嗎？”
喬慕一怔。
她沒有想到，他會這麼嚴厲地和她說話。氣勢駭人。
他像是對待旁人那樣，光用氣場，便把她完全壓制了下去。
四目相對。
兩人就這麼靜默地對視了數秒。
“喬慕。”唐北堯出聲叫她的名字，放柔語氣的兩個字，便預示着他的全盤潰敗。他彷彿這才意識到，自己剛纔說了一句多麼過分的話。只是，他並沒有道歉。
“我們回家。”他頹然地輕嘆，想要伸手牽她的手，手伸到一半，卻又頓住。
他俯身，轉而抱起她，直接走向門外……
…………
唐宅。
“呀！這臉是怎麼回事？”一進門，女人就在咋呼，她沒注意到兩人之間的詭異氣氛，正忙着嘀咕，“半張臉都紅了呢……天哪會腫起來的！”
她去廚房拿冰塊，包好了冰袋以後，才送過來：“喬小姐，您趕緊敷着！”
唐北堯把東西截了過來。
他示意了一眼後，女傭才識相地停止聒噪，退步出去。
“我自己來。”喬慕想去拿冰袋，他的手往旁邊一退，卻沒讓她夠着。
唐北堯在沙發上坐下，他挨着她的位置，長臂一撈，直接把人抱在了膝上，然後手臂環過來，將冰袋貼在她泛紅的左臉上：“還疼麼？”
他問得輕柔，先前的戾氣不再。
喬慕悶悶地抿脣，喃喃堅持：“我自己來！”她把手扶在了冰袋上，用力往下按了按，才讓他脫手。
他沒堅持。
但也只是鬆了冰袋，並沒有放開她這個人。她被安置在他的懷裡，姿勢依舊親暱。
“你午飯還沒吃？”唐北堯開口，用了詢問的句式，卻是肯定的語氣。他一邊說着，一邊從茶几下拿出個小冊子。那是女傭前幾天做的菜譜，上面都是後廚的拿手菜。
“想吃什麼？”他翻開那個冊子，饒有興味地帶着她一起看。
他並不生氣。
他沒有多大的情緒波動，彷彿剛纔的血腥和暴力都沒發生過，或者說那些都與他無關，就這麼坦然地和她討論午餐問題……
“烤番薯。”她想到了那個被壓壞的烤番薯。
“這上面沒有。你挑別的？”他卻神色如常。
“我不想吃！”
她沒胃口。
唐北堯耐着性子，連續報了幾個菜名，得到的都是這樣同樣的回覆時，他猛地把小冊子一合，直接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