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暮雨在懸崖對面聽見,大喜叫道:“姐姐,姐姐,你莫怕!我們這裡人多的很,方大俠也在,一定可以給你解毒的!你快往山下跑便是!”他知龍驚非對柳若絲似是甚有情意,決計不會喂她吃甚厲害的毒藥,想來必有辦法可解,當真無解,再找他不遲,料想他也決計不會不理。這兩座懸崖此刻雖已無法一掠而過,卻必定另有路可通,故此出聲要她快跑。柳若絲瞧了瞧對岸兩人焦急的神色,又想到龍驚非適才給自己吞下去的毒藥,想起藏寶洞中那些人死狀之慘,臉色一白,險些兒便哭了出來,一時遲疑不決。龍驚非哈哈一笑,拉住她纖手直往那山深處奔去。柳若絲猶疑一下,終於被他牽着去了。
南宮暮雨眼睜睜瞧着她被龍驚非帶走,氣得直跺腳,道:“沒見過這麼貪生怕死的人!”梅落塵默默看她和龍驚非掠遠,靜立半晌,慢慢在地上坐了下來,輕輕道:“她只是貪生,不是怕死。”
南宮暮雨怔了怔,嘆了口氣,在他身邊坐下,道:“你倒真是她的知己,可惜她卻不是你的知己。她不懂你的好!不過,我懂,還有另外一個人也懂。”他轉向梅落塵,微微一笑,道:“你知道我說的是誰,你怎麼想?”梅落塵默然擡頭望天,並不回答。南宮暮雨見他不說話,又道:“我本來是很想叫你姐夫的,不過,若是能叫你表姐夫,那也很好!”梅落塵不答,望着天上那一輪缺月出了半天神,突然道:“我很累,你幫我揉揉肩!”南宮暮雨一笑,居然真的轉過去伸手幫他揉肩。
又不知過了多久,梅落塵才終於垂下頭,淡淡道:“龍驚非教她武功了!”南宮暮雨點頭道:“嗯。”二人雖不識龍家折花手,但總看得出來她剛纔的出手和龍驚非是一樣的。兩人也並不吃驚,龍驚非既然會在泰山之上救她,教她武功又有甚好稀奇的?
沉默片刻,南宮暮雨忽然一笑,道:“他們剛纔用的武功真是又實用又好看!你說那是不是就是龍家折花手?關於龍家折花手的傳說,你總是聽過的。如果當真是的話,那龍驚非……”突然又住了口,自己也覺得這個笑話實在是不好笑,江湖上,尤其是情竇初開、方慕少艾的青年男女,又有誰沒有聽過關於龍家折花手的傳說,還有當年的龍天隨和方輕洛之間的旖旎情事?
梅落塵道:“她懂蕭應寂的好就行了。”南宮暮雨嘆口氣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他,可是你也知道的,其實我一開始就不喜歡姐姐和他在一起。他……他什麼都好,可是你不覺得,他每次出現,帶來的都是腥風血雨?泰山之上,風滿樓之前,因爲他的出現,有多少無辜的人送命?我知道他不是故意,可是事情還是因他而起!好,就算這些都已經過去了,那接下去呢?泰山之上,究竟是不是他下的毒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經殺了那麼多六派之人,不管他是否無辜,六派都是必欲殺他而後快!天下雖大,卻無他容身之處,姐姐跟着他,你要我怎麼放心?還有,風滿樓和這幹江湖朋友,本來和這事都沒有關係,現在卻都已經給牽連了進來。不管始作俑者是誰,六派、風滿樓,還有這幹江湖朋友,都已經有這麼多人死在對方手裡。這麼多條人命,一條人命就是一段血仇,段段都是不死不休!血債要血償,誰也逃不掉!只怕從此,江湖再無寧日!”
轉頭望向梅落塵,聲音漸漸激動,“三年前冷纖月突然出手殺了蕭家滿門,只怕多半也和他有關。我若說是,說是他間接害死了外公外婆還有舅舅,那也不算冤枉了他!”停了一停,聲音有些哽咽:“我只有這個姐姐!她認我也罷,不認我也罷,我不想她……,我心裡很怕!我們趕到泰山的時候,一知道她身受重傷,生死不明,你知道我心裡有多怕?我只怕,我只怕我這麼多年的努力守護,都要成空!”他把頭靠在梅落塵背上,一滴眼淚慢慢自眼角滴落:“蕭應寂給不了她幸福,他只會連累她!我寧可她和龍驚非在一起,也不希望是蕭應寂!我想讓她好好兒地嫁人,不要再這樣東漂西蕩了。嗯,再好好兒地學學琴棋書畫,她上次說幫我畫像,結果沒有人看得出來她畫的究竟是誰。她其實很聰明,看過的書不多,可是記得很快,琴棋書畫什麼的,她一定也會學得很快的。”
二人回到風滿樓之時,六派之人和一衆江湖朋友都已撤走。少林玄無方丈仍在和冷纖月低聲說着什麼。冷纖月一見他們回來,急忙奔了前來。她見兩人居然是獨自回來,忙問道:“應寂呢?”南宮暮雨道:“沒看到,不是和你們一起的麼?”花玉蝶道:“事了之後,他也追去了。你們路上沒見他麼?”南宮暮雨臉色微變,他也追來了麼?若是,若是他聽到了自己方纔的話……,心中頓時有些怔仲不安。
梅落塵默然瞧着冷纖月,忽然道:“蕭夫人風采如昔,可喜可賀!”再不看她,緩緩地步入風滿樓,卻未回房,舉步走入了觀風閣。留下冷纖月等人一臉愕然。
觀風閣裡,果然有人正在等着他。雲舒捲瞧着他木然的神色,嘆了口氣道:“你知道了?”梅落塵茫然點頭。雲舒捲道:“我本想帶了你走,等事了之後再讓你出來,那就什麼事也沒有了。唉,現在這樣子!你也是,你說你那會兒不過五歲的小毛孩子,你記得那麼多事情幹什麼呢?”煩惱地踱了幾步,道:“你有何打算?”梅落塵默然半晌,才道:“我能有何打算?我該有何打算?你放心,我知道現在不是時候,過段時間再說罷!”
離適才那懸崖大約二十餘丈的一塊巨石後面,一個黑色的人影依舊一動不動地坐着。無邊黑暗中,只有一雙比夜色更暗的黑眸微微地閃着暗淡的光芒,無力地宣告着他的存在。不知過了多久,慢慢地,黑色的人影牽動了一下嘴角,扯出一絲似譏還苦的輕笑。擡頭望向無邊蒼穹,今夜,月冷,星淡。
暗淡的月輝之下,黑色的背影緩緩起身,拍了拍身上灰塵,大步向山下行去。漸漸愈走愈快,勁風呼呼從身旁掠過,一擡頭,到山腳下了!
月亮漸漸落到山後,山的陰影巨大而猙獰,將他的身影淹沒。黑色的身影一時有些茫然。他該往何方?天大地大,何處可容身?
緣起緣滅,皆有定數,何須煩惱?何必強求?
第二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