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戰喋血(上)

孤燈影長,江夏王語聲卻是懶懶,夾着幾分懷疑,“憑什麼讓孤信你?”

“憑這江山社稷即將易主,若王爺不回,怕是再不能回去了。”尚清氣度悠然,噙在脣角的一絲笑意越發恍惚,叫顰煙身形猝然一動,覺出裡頭暗藏的驚險。

江夏王出人意料地平靜,他盯着尚清看了半晌,方淡淡道,“一戰或許能定乾坤,但一句話究竟是不可能,你讓孤如何信你?”

“永安王。”尚清不緊不慢說了三個字,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已足夠讓江夏王警惕,是啊,最有立儲可能的永安王正在京都負責督造絲路一事,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若京都有異變,自然是他離君王最近。

一時間靜得糝人。

顰煙不覺凝視靜立光影裡的尚清,從始至終她都未看透過他,也從未與他親近,只覺或許醫官都是如此,見慣了生老病死支離病榻,難免心冷如石,對萬事漠不關心,就連行醫也成了一種習慣。

除了宓兮,當他面對宓兮的時候,有感情,有喜怒,有哀樂,六根俱全。

顰煙不覺失神。

“若真如此,必先除去典籤。”江夏王忽然開口,一語驚人。尚清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江夏王奉命北上抗擊突厥,若要半途歸返便是抗旨不遵,所有行動都受典籤的監視和限制。

齊制,諸王出鎮地方皆由朝廷派典籤輔佐,多由皇帝親信擔任,名爲典領文書,實則監視諸王,因其權力甚大,遂有籤帥之稱。典籤代替諸王批閱公事,甚至照顧諸王飲食起居,對其一舉一動了如指掌,雖職位低微卻是實權堪重,江夏王若要領兵返都,必受他牽制,唯一的辦法是先下手爲強,將其除去。

尚清點點頭,目光裡透出微弱寒芒,三言兩語撥動千斤,“此事不難。”

姚辛本已寬衣解帶睡下,卻不防侍衛匆匆來報,說是江夏王急召,只得隨手抓了一件常服披上迅速來到主帳外,竟詫異地發覺自己的女兒姚菀亦是一身戎裝立在外頭,見他來時微微頷首行禮,皆是一副不解模樣。

入帳只見三人,江夏王和近侍薛琦亍,以及一名眉眼冷漠抱着一隻銀狐的俊美男子,姚辛不覺疑惑四起,內斂目光裡閃過一線微不可查的敏銳之色。他不動聲色領着姚菀斂容正色朝江夏王行禮,伏身平起的瞬間,心裡卻已轉過千百萬個念頭。

“將軍,可願隨孤賭一把?”江夏王並不拐彎抹角,而是開門見山直陳來意。

“末將愚鈍,還請王爺示下。”姚辛的臉上是處驚不變的沉穩之色,經歷的歲月戰火的盪滌而越發從容。

江夏王微微一笑,神色溫和透人,卻是對着姚菀道,“孤接到密報,京中將有詭變,此變關乎家國大業江山社稷,將軍穎睿,若能牽制典籤令孤順利返京,事成之後必有重賞。”

姚辛聞言緘默,波瀾不驚的容色隱在晦暗裡,他悄悄掃了一眼立在右後方的愛女,見她神色端和,唯有脣角略略上揚——那是對鍾靈俊秀的欣賞和欽佩。於是他緩緩擡首,只見微風過隙的燭影在江夏王俊逸的臉上跳躍,掠起似是而非的笑意,彷彿是十拿九穩的篤定,又彷彿是搖擺不定的猜測,更像是忐忑不安的等待。

他挑了挑濃郁的長眉,以疾徐有致的語速道,“北方突厥逼境形勢迫人,若王爺率軍而返,怕是邊疆不保,難免京都危急……”

江夏王輕輕笑了一聲,“將軍不必擔憂,孤此行返京只帶一百精銳,將軍驍勇善戰必是邊疆救星,孤自然不會分散將軍兵力,且將跟隨孤已久的親信留下,只是……”說到這他略略一頓,帶笑雙眸凝進姚菀清澈如水的明眸裡,“孤要向將軍借一個人。”

姚辛心中已然有數,毫不猶豫應允,“末將定當遵從王爺之命。”江夏王向來不是等閒之輩,雖身爲最小的皇子,可時刻注意籠絡各門閥世家裡同爲庶出的青年才俊。他深諳庶子之苦之屈,他們接受了與嫡子同樣嚴苛高等的教育,甚至有超越嫡子的卓絕才華,卻因身份卑微而始終得不到重視和重用,如今能得到這樣一位皇子的青睞和賞識,自然是“士爲知己者死”。

“颯女將。”仍是那略微帶笑的語氣,卻令姚菀猝然一怔,慌忙去瞧自己的父親,但見他依舊一臉的從容不迫,彷彿一早便預料到了一般,他只應了聲“諾”然後將頭埋的更低。

但凡聽過徵虜將軍姚辛名聲的,都會知道還有一名喚作姚菀的女子,她自小長隨父親左右練騎射習兵術,十四歲時同姚辛一起平定邊疆叛亂,被齊皇封爲“颯女將”,這在齊國的歷史上是少有的。卻也因她戎裝加身的緣故,早早地錯過了花嫁年紀,年方花信依然未嫁,亦是衆人眼中的“老女”了。

姚菀不覺怔怔凝視江夏王笑意朦朧的眼,恍如身在夢中,移目再看,就見他身側那名白衣男子朝自己投來一束冷冷的光,彷彿一盆冰水將她從頭到尾澆了個透。她渾身一顫,心頭霎時冷靜,後又不覺失笑,從軍多年血洗兵刃,亦是算計人心多年,她竟會在一名男子溫存的目光裡失神。

尚清撫了撫懷中的小諸,聽見它滿足地發出一聲低低的嘆息,竟是沉睡夢鄉久矣。

×

嫋嫋水殿煙霧瀰漫猶似身在仙境,一名衣雪青的女子巧手施箏,妙音如線纏入心頭,纖縷逸響飛薄樑塵。

右下首的秦王冠籠漆紗風儀朗逸,眉目間神色自若而平靜,脣角微微挑起的一道弧線似有若無,眼瞳裡一抹鬱色卻隨着女子愈發和緩綿長的韻律而漸漸加深,轉而顯出微弱的憂急之色。

璇璣子日前已然痊癒,因多日不曾侍樂而愧疚於心,特於水殿獻藝齊皇,又念秦王照顧關愛之切,亦往邀請,共賞清商雅樂以爲知音。

樂宴自午後一直延續到夕陽西下,曛黃餘暉淡淡籠殿,水殿四周環水清幽怡人,加之箏音如訴更覺精妙。秦王起初好整以暇欣賞技藝,後見天色昏黃意欲告退,無奈璇璣子盛言挽留又得齊皇相勸,不得以坐回榻上,下意識以單指敲案,不覺越發急促,原本舒展平緩的眉頭亦淺淺擰起。他這廂眉頭深一分,璇璣子那邊廂笑意便濃一分,彷彿那笑容是一根線,每燦爛一寸便將他纏緊一寸,直到他眉頭深深皺起,面色隨愈加昏暗的天色漸漸灰敗。

“皇上,周國大鼎已至前朝殿外。”寺人步履促頻奔至殿前,卻換來齊皇淡淡的一揮手,依舊意態閒適端坐大殿之上品味箏音,閉目神色十分怡然自得,彷彿完全不知那即將到來的驚天鉅變。

然而秦王臉色陡然一變,瞬間暗沉,他知道,這是一個信號,一個不顧他身陷虎穴時發出的進攻信號。

黃昏時分,殘陽如血,似預兆了和頤六年十月廿日的喋血宮變。

建康城樓上負責巡邏守衛的士兵忽然發現遠處的地平線上漸漸涌起一團煙塵,似滾滾江水洶涌而至,極目望去只見塵土滿天劍戟照空,勉強可分清那將士所着盔甲——卻正是齊國軍甲,不知爲何如此來勢洶洶。

待守城將士發覺乃是鄰國軍隊時,頓時傻了眼,一瞬的判斷失誤,一刻的踟躕猶豫,完全讓那突如其來的入侵者佔了先機。

一名侍衛慌慌張張衝進水殿,高聲驚呼,“皇上!城外有周軍攻入,外城危矣!”這宏亮語聲在寧靜的水殿裡十分突兀尖銳,令齊皇不悅皺眉,“周軍?”他目如驚電銳利掃視了秦王一眼,忽而笑道,“王爺,這是何解?”

秦王目光微垂,斂去所有神色,“外臣一介傀儡,不過頂了個王爺的空頭名號。”

齊皇驀然發笑,朗朗聲裡透出幾許得意,“這京都何來周軍可懼?來,陪朕下棋。”他彷彿並不在意這突然出現的周軍,若要比個高下,京都齊軍訓練有致,周軍不過幾千,勝負已然明瞭。

秦王恭敬頷首,隨寺人行至齊皇榻前坐下,又迅速瞟了一眼宓兮,見她神色自若猶自撫箏時不禁苦笑,再回神時卻見棋盤已然置好——這是一副殘局。

秦王執黑,齊皇執白,棋盤上方風捲殘雲,大半已是白棋天下。齊皇滿面是笑,樂陶陶地捋了捋寬大的袖子,伸手落下一子,而後笑看秦王,只見後者靜觀片刻,容色漸愈鎮定,轉而神色淡淡,再看不出絲毫心緒。

世事如棋,局局新。

彪悍的周軍鐵騎頃刻間兵臨城下,那在風中赫然展翅的獵鷹旗幟令齊軍將士心神皆滯,彷彿看見了從天而降的天兵天將,惶惶然不知所措。此時建康大半齊軍精銳已然隨江夏王北上抗突厥,餘部又駐紮京郊而兵力不足,守城軍官慌忙下令關閉城門以爲防守。

甕城。

地動山搖的衝殺聲裡,建康城城門緩緩關合,大量驚慌失措的百姓商賈不顧一切地往城內奔逃,將個諾大的城門堵了個水泄不通,士兵縱然□□在手亦抵擋不得。

眼看着騎兵滾滾如塵逼近,執金吾溫恪冷冷下了命令,“殺。”

最後一線天光消逝,城樓下火光點點,映出千萬把□□劍戟寒光森森,一起一落間鮮血飆濺,也不知噴了誰的滿身,無數驚恐憤怒的嘶啞聲鋪天蓋地地涌上來,將拼殺聲漸漸吞沒。

越發混亂的場面裡,只見黑暗裡寒光乍起乍滅,不斷有手持□□的城門守軍睜眼倒下,身形迅速被人羣淹沒踐踏,再辨不出模樣,唯有一雙因驚悸而瞪大的雙眼死死盯住那些看來手無寸鐵卻出手又快又狠的商販旅人。

萬斤匝重重砸向地面,轟然錘地的鈍聲裡,城門處未及逃竄的人瞬間被壓成肉泥,猩紅色的暗流高高噴向天際,臨空劃出一道血色的弧線,令困在甕城中的人驚駭欲絕,唯覺入耳之聲簌簌,一瞬間箭雨如蝗射至,將整個人羣硬生生釘向地面城牆!在震天的哀嚎聲裡,羽箭越發密集和瘋狂,入眼皆是密密匝匝堆疊的森白箭尾,再分不出一處人形,亦掩蓋了底下依舊殘喘的呼吸聲。

潛入城中的周軍皆爲精銳死士,身手敏捷,善於近戰,可手持短兵以一當百,與齊軍的□□鏗鏘相接時,火花迸射,卻見齊軍的長兵器被卡死在擁擠狹小的牆壁間,饒是再兇悍善戰的將軍失了用武之地亦招架不得。周軍愈戰愈歡,將本就分散的齊軍逼得節節敗退,逐漸失去了對甕城城門的控制。

終於,甕城的萬斤匝被升起,血肉模糊的屍堆赫然映入眼簾竟如地獄般駭人恐怖,火光融融照見詐屍一般的人們不斷從屍山血海裡迅速爬起殺向西城城樓。而城外周軍陣營裡萬千勁弩如雨直下,掩護城下士兵架雲梯,在明亮的火光裡,只見數以千計的周軍狀如螞蟻密密麻麻爬滿了整個城牆,望眼只覺觸目驚心。

牆頭火光隆隆似岩漿燙至,將大半個天幕燒得通紅如鐵,城牆上齊軍將滾木火油狠狠拋下,滾燙的油灼着兇猛的火,星火燎原般迅速蔓延,剎那間,本已要爬上城牆的周軍將士瞬如流星隕落在地,在草地上燃起一簇火光而後漸漸熄滅。

此時城門轟然長鳴,兩面洞開,吊橋已然放下,再多的滾木火油也擋不住周軍入侵的步伐。城外鐵騎洪流般涌向城門,城上殘存齊軍的箭矢拼着最後一股餘怒叫囂着穿破天空射向周軍,卻如射入潮水中的石子般無力阻擋鐵騎的雷動踏地。

城破。

“皇上皇上!大事不好了,周軍攻破外城!皇宮危矣!”全身是血的侍衛連滾帶爬摔進大殿,在衆人心頭激起一陣波濤洶涌,而之前一直鎮定自若的齊皇此刻亦臉色大變,方纔的燦爛笑容凝固在剎那!

秦王全神貫注望着棋盤,絲毫不覺異變,伸手拈了一顆黑子緩緩敲擊盤面,漸漸露出如水的笑意,在那至關重要處置下一子,起落皆是乾坤。

65.揚子眉(上)83.情難償(上)32.渡陳倉73.銘心志(上)68.豐翟羽(下)23.探虛實(下)7.如許意34.戰喋血(上)44.心七竅(上)70.西風涼(下)64.熬霜殺86.血胭脂74.銘心志(下)75.破天驚(上)3.有女子55.織清愁(下)42.休怨懟(上)1.出雲翳67.豐翟羽(上)40.醉何人5.藏春光64.熬霜殺6.意君子11.破玄機11.破玄機70.西風涼(下)17.覆天家6.意君子78.與夜奔(上)21.家人子(下)25.涌暗潮32.渡陳倉39.血修羅(下)23.探虛實(下)40.醉何人26.變千機44.心七竅(上)12.起風雲6.意君子59.離弦箭(下)18.出繁花(上)66.揚子眉(下)84.情難償(下)30.鬥嬋娟(下)17.覆天家47.鬥凌霄(下)46.鬥凌霄(上)63.疑衷情64.熬霜殺24.禍蕭牆12.起風雲47.鬥凌霄(下)48.踏天闕(上)76.破天驚(下)40.醉何人39.血修羅(下)44.心七竅(上)45.心七竅(下)25.涌暗潮11.破玄機5.藏春光8.驚風氈31.照無眠13.窮變幻79.與夜奔(下)73.銘心志(上)84.情難償(下)10.兩不疑13.窮變幻24.禍蕭牆10.兩不疑72.生譁變(下)31.照無眠24.禍蕭牆70.西風涼(下)36.曲千秋(上)54.織清愁(上)64.熬霜殺27.生枝節(上)37.曲千秋(下)56.研紅妝(上)87.羽離弦(上)31.照無眠52.摧帝業(下)25.涌暗潮16.別羅衣76.破天驚(下)86.血胭脂81.易九五(下)3.有女子57.研紅妝(下)62.生嫌隙(下)85.末日劫70.西風涼(下)36.曲千秋(上)48.踏天闕(上)4.踏沙行15.混魚目29.鬥嬋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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