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一邊說,一邊斜着眼睛望向這裡,黃娥臉上神情不變,始終笑盈盈的,環娘幾次想站起來,但看到時穿也坐得穩穩的,她便低下頭,念着算盤口訣,練習撥拉算盤。
穆順這位海州城實際上的四街總管,衝夥計招了招手,喊:“拿一隻箱包來。”
此時,箱包店門口的人越聚越多,店裡站不下,有些人硬擠在店中,有些人則站在門外,大家都踮起腳尖向門裡張望。
坐在桌子邊的黃娥臉上的笑越來越開心,爲了不讓人以爲自己幸災樂禍,她低下頭來,手指在桌子上不停畫着圈圈。
手袋拿來了,穆順走到時穿桌邊,拱了拱手:“大郎,借茶湯一用。”
時穿回了一個拱手禮,穆順端起桌上一杯茶,一回身,把這杯茶潑在自家的箱包上。
周圍頓時響起了一片驚呼,穆順指着自家那隻溼淋淋的箱包,平靜的說:“我家的箱包,是採用秘法染制,絕不會因爲一杯茶湯而掉色——姑娘找錯門了。”
那姑娘愣了一下,兩眼在貨架上游蕩,突然指着其中貨架上一隻箱包說:“就是那隻,你瞧,我的包跟那隻一模一樣,沒錯,就是它。”
穆順輕輕放下茶杯,反問:“小老兒再問一句:姑娘確定這隻包是親自在本店買的嗎?”
那姑娘聲音弱了下了:“也算是吧。”
穆順追問:“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姑娘何必如此含糊呢?”
姑娘回答:“我那次親自在你們店中挑選,因爲沒有帶夠錢,所以隨後指定老僕來你們店中交錢取貨,既然我親自挑選的,怎麼不算親自購買呢?”
“貴僕在哪裡?”
姑娘回答:“那位家僕今日出城辦事,恰好不在,但他的媳婦跟來了,噥,就是她。”
剛纔遞上箱包與染色裙子的老僕婦上前,穩重的福了一禮,穆順隨即嘆息:“當事人不在,我要說出這隻包不是在本店購買的,恐怕……”
老僕婦立刻尖聲說:“我男人做了十多年工,一直老老實實勤勤懇懇,店東,你可不要紅口白牙誣賴……”
姑娘擺手止住了老僕婦:“你家店中箱包確實沒被茶湯衝去顏色,這我承認,可這兩隻箱包大小完全一樣,形狀完全相同,連上面鑲嵌的小金牌標誌,上面的‘奇思妙想’字樣也完全相同,你說不是在你家購買的,讓我怎麼相信。”
穆順不慌不忙:“姑娘說到這標牌啊——我家的標牌都是用鑄模統一製作的,別人就是仿製,另外製作鑄模的話,總有不相似的地方,姑娘不妨細看這些字體。”
姑娘看了一眼,雙雙對比了一下,兩個包的標牌果然不一致,她拿來的標牌,其上字體較細,邊角部分模糊,甚至筆畫之間有粘連,遠遠不如原包上的精緻。
穆順陪着笑容,繼續拱手:“姑娘,本店售出的包都有票引,事後憑藉這個票引,可以在本店上油、翻新、打蠟,請姑娘出示一下票引,以確定這是本店的貨。”
姑娘看了眼僕婦,那僕婦有點慌亂了:“我男人沒說票引的事情,許是出門時匆忙,忘了拿了。”
穆順搖頭:“絕不會忘了拿了,難道這包今後不想打蠟翻新了?”
不等那姑娘反應,穆順呼喊夥計:“拿賬簿來。”
捧着賬簿,穆順微微向時穿做了個揖,說:“本店規矩嚴,箱包賣出去不僅有票引,還要登記這隻箱包賣給誰家,以防物主忘了來本店保養,這樣本店可以派夥計上門提醒——姑娘,這事如今已經鬧得如此大,不如姑娘在圍觀衆人中選幾個人手,老漢我拼的東主責備,把賬簿拿給你們一看。”
剛纔進門的兩名舉子相互看了一眼,悄悄地伸出腳,向前邁了一步,那姑娘眼睛一轉,指向兩名舉子:“就他們吧。”
穆順點點頭:“老朽再找兩個人。”
四名公證人被挑選上來,穆順拎過與姑娘提來的包,款式完全相同的包囊,翻動了一下,從賬簿上翻開一頁,推給四名公證人:“剛纔那款式的箱包總共賣出三隻,四位請看,這三人有名有姓,家住何方,均記錄在案。”
四名公證人看了賬簿上的內容,過去詢問那女孩的名姓,返回身又覈對了賬簿,一名舉人開口:“我等怎麼能肯定,賬簿上這一頁,記錄的是這款箱包。”
穆順抓起原裝手包,翻開包內,露出了一個小布條,展示給四名公證人看,那小布條上用刺繡的手法繡着包的標誌,下面是一串古怪的數字——印度數字,也就是現代稱之爲阿拉伯數字的符號。
“本店售出的包,每隻包都有十六位數字編碼,四位證人可以任意檢索本店的包囊,以證明其實。”
另一位舉子拿過姑娘拿來的仿製包,翻動了一下,包內也有一個刺繡條,但上面沒有阿拉伯數字,反而繡了一層裝飾花邊,仿造者大約將那一串印度數字當作了裝飾花紋。
兩名舉子上前翻動了一下,過來衝姑娘輕輕搖搖頭:“果然如此。”
穆順抓起那隻原裝包,從袖裡摸出一柄裁紙刀,嘶啦一聲割開了包的底部,翻開包的裡襯,露出包的皮料,那上面也印着淡藍色的數字,穆順舉着這隻包,在一片驚呼聲中,平靜的說:“這隻包價值五十貫,但本店的聲譽遠遠不止五十貫,老漢破開這隻包,讓諸位看看包內的另一層暗記,本店所有的包都有這樣的暗記,客官不信,只管指定其中一隻包,老漢給你破開展示。”
幾位公證人與那名姑娘眼珠都在轉動,穆順神態輕鬆的補充了一句:“這隻包價錢老漢掏了,只是老漢做的這種程度,諸位還是不信,其餘驗看的包,不免要諸位自己付錢了。”
僕婦神情更慌了:“店大欺客,這包明明是在你們店中購買的,我們有人證的,怎麼你就不肯承認了呢?”
穆順一指那隻仿製的包:“其實兩隻包細細端詳,差別很大,皮料的厚度、柔軟程度,以及縫製皮料的絲線,都有細微的差異。至於大小形狀相同,這也完全可以理解,只要把我們的包拆了,按照每塊皮料依樣裁減,完全可以裁剪出大小形狀相同的包囊。姑娘,您還是四處去轉轉吧,周圍有許多仿製我家包的,我家的包賣五十貫,那是有道理的。別家的包七貫就可以買到,其中不知省了多少工料錢。”
兩名舉人哈哈一笑:“如今海州城外一畝地也就是二十貫出頭,你家一隻包頂兩畝地,果然是貴的驚人,不過……我買兩隻旅行箱,承信郎,聽說你打算護送解元公上京,不知我倆可否搭個伴。”
一直不說話的時穿哈哈一笑:“我以爲你們不認識我呢,只是搭伴的事情,你們別找我商量,我只是一個被僱的保安,做不了黃公子的主。”
進門鬧事的姑娘站起身來,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