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掙扎了下，卻完全沒有反抗之力。
醫生只來得及道：“我們都會盡力。先生，你再不鬆手，說不定大人孩子都保不住。”
畢竟見多了奇葩的家屬，這醫生的反應能力，實在不是蓋的。
可醫生再淡定，雷濤也無法淡定，他眼睛都紅了，幾乎勒住醫生的脖子：“我要母子平安，你聽到沒有？”
“我盡力。”醫生也是個嚇大的，依然淡定地說。
“雷濤……”舒蝶細微的聲音傳來。
雷濤恨恨地鬆開了醫生。
他一身癱軟地靠到門上，喃喃着：“還不到七個月……”
能生下來嗎？
這孩子都沒長全吧……
生下來，能存活嗎？
這麼小，生下來一定要用氧氣養着。可他現在哪裡有錢讓孩子用氧氣養？
看來，他得趕緊回去，必須把那套還在貸款的房子賣了。
希望能早點脫手，這樣他還能早點拿到錢，才能養活舒蝶母子。
不過半年時間，他的命運爲什麼會急轉直下，走到現在這種落魄地步。
老天太不公平。
今天這一切，肯定都是林夢青下的手。
該死的林夢青，如此歹毒心腸，連他的不到七個月的孩子都不放過，難怪曲瀾看不上她。
醫生一得自由，倒是慎重地詢問了下：“先生，基於孩子的生命力不是特別強，我需要慎重確認一下——這個不到七個月的胎兒，有可能會有意想不到的後遺症，你確認一定要留下？”
“一定要留下。”雷濤陰鷙地盯着醫生，“絕對要留下。”
醫生轉向舒蝶：“產婦的意思呢？”
舒蝶困難地看向醫生：“我不知道。”
醫生有些不悅：“你之前是在哪裡做的產檢，醫生說胎兒的生命力怎麼樣？”
舒蝶尷尬地別開眼睛：“還在兩三個月時，去看了醫生。後面這幾個月，沒做產檢。我婆婆說，以前的女人從來沒做過產檢……”
“看來，你們是外星球來的。”醫生都要被這對夫妻收服了。
二十一世紀，居然還有人不參加產檢。
簡直就是奇葩中的戰鬥機。
雷濤都尷尬了：“這種事，怎麼能聽我媽的……”
他都說不下去了。
雷濤當然明白，他那老媽是會這麼要求的。
因爲之前關雪華要去做孕檢產檢，家裡老媽都是嚴厲禁止的，只是關雪華每次陽奉陰違，每次當面答應，揹着婆婆去孕檢產檢。
可他今天才知道，舒蝶居然真會聽從他老媽的話。
真是無話可說了。
不過現在情況緊急，雷濤壓根就沒有心思再說舒蝶。
“開始手術。”醫生說，立即開始緊張地準備手術，“必須儘快剖腹產。早一秒鐘早一份生機。先生，你如果不想發生任何意外，我建議你還是在外面等着。”
沉默數秒，雷濤還是合作地走了出去。卻暗暗握了個拳頭，給舒蝶加油。
舒蝶笑了。
來到門外，雷濤這纔開始給爸媽打電話，說舒蝶早產了。
一邊，雷濤打給熟悉的房地產中介，說自己的房子急售。
這一回，他的家底真的空了。
等舒蝶生完孩子，他大概要帶着舒蝶離開C城，才能尋求活路。
想不到，他雷濤前三十六年，竟成一片白紙，一無所有。
除了舒蝶和這個孩子。
如果這個孩子長得和舒蝶一樣，還是個女兒，他也就值了……
雷家二老來得非常快。
很顯然，這對在山旮旯裡生活了幾十年的老夫妻，這是頭一回闊氣一把，坐了出租車趕來的。
“出來了嗎？”雷媽激動地抓着雷濤的手，“是兒子還是女兒？一定要兒子才行。”
雷濤無力地看着雷媽：“媽，你爲什麼不讓舒蝶產檢？”
“要檢什麼檢？”雷媽不悅，“我們那年紀的人，一輩子都沒產檢過，個個都生得好好的，健康得不得了。雷濤，你現在該關心的是生個男的還是女的。我們雷家不可能沒孫子。”
雷濤靜默無聲。
爲了關雪華生的兒子，這半年，在父母面前，他倍受非議。
不知過了多久，手術室的門開了。
醫生和護士一個個走了出來。
一個個面色凝重。
看着雷濤，嘴張了幾張，愣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母子平安不？”雷濤急切地抓住醫生。
看醫生這無精打采的模樣，他心裡一沉，不好的預感騰上來。
醫生看着雷濤，眸光有些憐憫：“母子平安。”
“那就好。”雷濤鬆了口氣。
不過，他心頭依然有疑惑——這個醫生沒有一點喜悅之情，也沒有半句好話，難道是因爲他沒塞紅包的緣故？
“孩子大體還行，月份不足，額頭沒長全，必須馬上送保溫箱。”醫生語氣淡淡，“你看看要不要送。不送，可能命不保。”
“當然要送保溫箱。”雷濤激動着。
醫生淡淡地看着他：“你不用這麼着急，還是看了孩子再做決定。”
雷濤還在和醫生較真，雷家二老已經忍不住了，甚至不聽醫生和護士的阻撓，蠻力衝進去。
可不一會兒，傳來雷媽撕心裂肺的喊聲：“我雷家造了什麼孽啦，生出這麼個怪物——”
“不是怪物……”醫生解釋着，聲音很軟弱。
可隨後，傳來舒蝶更恐怖地喊聲：“啊——”
雷濤大步進去，可才走兩步，他看到放在一邊的孩子，整張臉都綠了。
爲什麼會這樣？
他慢鏡頭地轉向動彈不得的舒蝶，被嚇得一張臉變形的舒蝶。
雷濤惡狠狠地瞪着舒蝶。
“我……我……”舒蝶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因爲震驚，因爲恐懼，她連剖腹產的痛楚，都給忘了……
醫生還在那裡盡職地問着：“先生，請快點做決定，孩子要不要送保溫箱……”
雷濤倏地轉身，眼睛佈滿血紅的血絲：“送你奶奶個球……”
他忽然轉身，憤怒地向外衝去。
衝進電梯，衝出醫院，雷濤跑到一身力氣抽盡，才原地坐在地上，緩緩看向天涯咖啡廳的方向。
想不到，他三十六年好運氣，在決定和關雪華分開時，就已用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