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並不是常常能夠與歡樂聯繫在一起的。
……
光明逐漸隱去,黑暗便降臨了大地。
因爲自由生長的而變得直不起腰的桐木彎得更低,將變得狂妄的風從他們的頭頂上讓過,樹葉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好象有人在粗魯地翻着書頁一樣。但當狂風過去,天空之中雨水立刻就連成了一片,甚至爲了彌補之前的空隙一般更加兇狠的滑落,天上,地下,水線白茫茫連成一片。
一道猙獰的閃電長長的劃過天際,將剛剛黃昏卻已經彷彿午夜一般的天空氛圍兩半,也給原本籠罩在一片昏暗之中的城牆帶來了堪比正午的明光……只可惜一切都只有短暫的一瞬。不但不會帶來應有的光明,其後那彷彿怪獸咆哮一般的悶雷,更是讓人心中升起莫名的煩躁。那震天撼地的聲響一瞬間讓雨中的一切都猛烈的搖晃了一下, ..
哦,那並不包括卡達要塞的外牆……這段傳說中,由幾百裡之外的海中礁石上開採,運來的石料是被特殊的方法堆砌而成……在經過數百年地風霜洗禮之後,沒有絲毫搖搖欲墜,反而變得像他們在海中時一樣頑固,穩定而堅強。
只是這種東西,能夠提供多少的依仗呢?
特倫斯?金斯頓伸出手,撫摸着流淌着雨水的粗糙磚石,那種從手掌上傳來的冷硬的感覺還是一如既往的熟悉,這是作爲這座城城市主人的他非常喜歡的感覺……每當心情煩躁時,撫摸着這祖先建築起來,守衛了家族幾百年的堅硬的石塊,往往就能夠讓他感到安定,就像是自己的心也會變成了這石材一樣。冷靜,堅實,無所畏懼。
可是不知爲何,那種奇異的穩定感覺,今天似乎並沒有出現,好像是耳邊嘩嘩作響的雨水,讓他的心緒也跟着煩亂起來。
“伯爵閣下……”
穿透了雨幕的聲音,讓特倫斯從沉思之中清醒,他轉過頭,掃過站在他身後的幾個騎士冰冷的雨水沖刷着每一個人的斗篷。水花濺開在許多人斗篷上逐漸形成了濛濛一層霧氣。然而他們仍舊挺立於雨中,彷彿也是那堅韌的磚石鑄成一般。
“好了,走吧,還有一小段了。”
伯爵收回手掌,抖了抖自己的兜帽。雨水在這位中年人的帽沿滾落幾乎構成一道水簾,讓他的眉毛、頭與鬍鬚上沾滿了水珠子。
腳步雖然還在有條不紊的踱過每一條熟悉的垛口。哨樓和女牆。但是雨水的嘩嘩聲響似乎有着一種奇異的魔力,讓特倫斯的精神似乎又開始向外飄飛……飄向最近那個在他心頭越來越切實的問題之上。
傳送法陣已經失效了。
一個壞消息。
無疑,在伯爵三十九年的生命裡,似乎還沒有哪一個消息能夠讓他如此的震驚,然後這種震驚就變成了最近十天以來一直壓在他心頭的一塊重石。
失去了傳送法陣,就等於失去了增援。失去了穩定的糧食供給,失去了退路……這等於是憑空損失這個要塞一半以上的防護力量,不,鑑於同時喪失的援助裡可能還有大批的法師。因此即使樂觀的估計,失去了傳送法陣,也就意味着城市的防守力量,損失超過了三分之二以上。
圖米尼斯之所以能夠如此長久地與帝國對抗,讓那個面積和軍力都超過了王國兩倍以上的怪物不敢輕易尋釁,這種城際之間的靈活聯繫和調動,無疑是起到了最大的作用的……而如今,帝國人又能夠留給圖米尼斯,多少喘息的時間?
應該沒有關係的,因爲這一場變異,是覆蓋了整個大陸的,圖米尼斯固然會變得薄弱,然而帝國,也同樣喪失了迅速調集兵力的力量。
所以,或者自己的擔憂,不過是是杞人憂天吧?
這樣的自我安慰,僅僅在他腦中存在了一瞬能夠成爲一座城市,尤其是如卡達這樣的要塞的主人,需要的可不只是爵位,能力,足夠的謹慎纔是絕對必須的東西,可也正因爲如此,種種的可能就像是這漆黑的雨夜一樣,粘稠的包裹着他,讓他寒冷得只想要打個冷戰。
特倫斯的眼神一凝。
狂風呼嘯,一道雨水劃過面頰,帶走那上面僅有的體溫,水流竟然產生了冰塊一樣,那種麻木的刺痛讓這位以曾經親歷了邊境上三次戰爭爲傲的,真正的騎士伯爵在一瞬間就反映了過來,手掌一揮他已經抽出了自己的佩劍!
不,或者戰慄的原因,是因爲一個聲音恰好在這個時候響起。
“你就是特倫斯?金斯頓?三等伯爵?卡達要塞的城主?”
連續的問題穿過雨幕,但聲音並不高亢或者尖銳,甚至可以說帶着一點點的虛弱……只是卻清晰的出奇。即使是在這個凌亂到了極點的環境裡,也讓每一個音節都傳進了耳朵彷彿發言者近在咫尺,且有辦法遮擋風雨……
中年貴族一瞬間便繃緊了全身的肌肉……這是他歷經戰陣之後唯一能夠做到的,一個騎士應有的能力,但當他混合着驚訝的視線探進雨幕,才發現那個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人,事實上距離他還有着相當的一段距離。
他怎麼到這裡的?穿過了三百個衛兵的防守,落在這距離地面三十呎高的城牆上?
運用魔法?不可能,這糟糕的雨夜和隨之而來的警惕,早就讓自己下令打開了真實之眼的監視網,再加上無時無刻不在生效的反傳送法陣,沒有任何法師,能夠穿過那種強烈的干擾隨便落在城裡。
“什麼人!”
在城主閃過的念頭中,周圍的衆人雖然喊喝着詢問的詞彙,但身周的幾個衛士在地一瞬間已經遞出了自己手中的長劍在這個緊張的時局之下,如此的雨夜之中,出現在城牆之上,這已經是格殺勿論的罪名。
然而疾刺的長劍瞬間已經在一層閃爍的明亮白芒之中各自偏向一邊。掛擦出刺耳的摩擦聲……
這個時候,所有人似乎才注意到對方身上套着一身長而寬大,有點褶皺的袍子……容貌也被兜帽深深地遮掩起來,只出一個蒼白的下巴。隨着他的動作微微揚起,似乎是通過這樣的方式用隱藏在兜帽黑影之下的目光來觀察其他人。
“一個正式法師,不……甚至說不定,是個高階法師?”
特倫斯幾乎馬上就注意那古怪的灰暗顏色和袍角邊緣上支愣着的細碎毛刺看上去像是經歷了遙遠的旅途的考驗的耐用物件,然而最近兩年越來越多的來往者讓中年貴族的眼力增長了不少,那灰暗完全沒有任何實質上的破舊,甚至沒有絲毫的雨水沾染其上……非皮非布的外表上流轉的一絲隱晦的微光雖然毫不起眼。卻非常符合那些只有在傳聞之中才出現過的,魔法物品的光澤。
當然,在驚訝之中伯爵也沒有忘記有條不紊的後退,將自己隱藏在一片城牆的垛臺之後一個高階法師雖然是相當可怕的對手,但在城牆上這種地方。幾個騎士和幾十名訓練有素的士兵應該……
“戰神在上!”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完全出乎了特倫斯的預料,他眨了眨眼睛來確定他看到的東西。甚至不由自主的唸了一句已經根深蒂固的禱言十幾個站在城牆的陰影中。雨簾裡或者其他什麼地方衝出來的士兵們便已經木頭一般的齊齊栽倒。
但映在伯爵眼中的,不過是對方一個簡單的動作僅僅是從長而寬地捲袖之中伸出一隻手,一隻蒼白而修長的手掌……
“你……閣下是什麼人?爲何要……”
部下的慘狀讓勞倫斯心驚膽戰,顯然,對方跟他實力上差距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的,他下意識就想要後退。向城牆上其他人告警,可正是這個時候,一片莫名的光澤便已經在眼前閃爍,而特倫斯的努力。只有勉強的舉起了手中的劍,可是下一刻隨着一聲大響,可怕的麻木刺痛就在手腕上迸開,讓這位正騎士也忍不住鬆手!而一抹耀眼的光澤已經他不由自主的眯起雙眼!
喀嚓。
摩擦的聲音,在耳內鳴響,那是在面前閃耀的光,影子一般的東西互相交叉時發出的。
黑色的影子,僅僅閃動了一下,冰冷的氣息凍結雨水,在空氣中留下腐壞一般的氣息,那是負能量法術專有的氣味,但如此濃郁的味道,或者足以說明那是個強大得可以瞬間將人化成灰的即死法術。
然而,這洶涌的負能量卻沒有造成任何生命的消失。
在集中的一刻,強烈的閃光中,可怕的電沿着空氣中凝聚起每一滴的水分,跳躍成爲一片圓形的弧光,那閃電就如同手足一樣凝聚,分化……大大小小的,卻又浸滿了整個的空間!如線條一樣互相編織,竟然就那樣遮擋住了可怕的負能量。
一時間,所有人的視野,幾乎都被這瑩藍的電芒填充!
電光映照着雨幕,跳向那負能量勃發的期房,只是那裡的一襲長袍之中隨即伸出一隻手,曲起一個指頭,然後,憑空捲起的暴風在空間裡塑造出一面環形的氣流的牆壁,氣勢洶洶的閃電在碰到的一瞬間就被化成了無數散落的塵埃!
“至高引導者在上……他是怎麼做到的?”
勞倫斯盲人的回過頭,正好看見不遠處的老法師發出一個感嘆。
然而這也是他最後能夠說出的一句話。
毫無徵兆地,他身周的法術護盾便轟然炸裂!而法師護甲則沒有發揮出任何的作用那一層肉眼可見的薄膜僅僅是閃動了一下,便被五根褐色的東西擠壓。
那是一隻手。
只是這隻手異常的巨大,就像是一隻怪物的爪子,僅僅是簡單的合攏,就已經將法師的整個腦子,都包裹其中,僅僅留下了在縫隙中瞪大的眼睛和嘴巴。而手的主人,並不是個怪物。只是個身材至少超過了七尺的巨漢如果那種幾乎有身高一半那麼寬的身體,也是一個正常人能夠長成的樣子的話。
一隻手握住了法師的頭,將他向上提起,法師於是反射性的伸手抓住那隻手的幾個手指,試圖將之搬開,可是卻只能絕望的踢動着腿腳,被拎在空中!
這個人的另一隻手,拿着一把近幾十年來頗爲流行,被戲稱爲雜種的雙手大劍,但在他手中。卻也彷彿普通的長劍一般毫不起眼……他俯下頭,一張十分的平凡的,平凡的令人難以記憶的面孔上,甚至連一個壯碩的人最常見的絡腮鬍須都沒有,只有凌亂的頭髮。遮蓋住了眉目,
“你見過這個人嗎?”他問道。聲音就像是天際的悶雷。而那個被他抓住了腦袋的法師,卻只能徒勞的瞪大了眼睛,他想要叫喊,卻根本喊不出聲音,
“不知道?你沒用了。”他粗聲粗氣的說,而話音的結尾已經混合了一個令人厭惡的刺耳破裂以及摩擦聲紅紅白白的粘稠液體在雨幕中飛濺。殘餘的部分泉水般從他的指縫間流淌出來,傾盆的雨水一時間也無法沖刷乾淨,那種刺鼻的腥氣混合進周圍的空氣,即使一絲。也薰人慾嘔。
但大漢只是毫不在意的隨手一甩,那個原本尊貴傲然的法師,已經在雨中劃出一道白線,垃圾一般的落向了城下。
“布魯斯,夠了,”
這位法師,是家族聘用的法師,雖然不過是高階法師而已,但常年居於邊境城市的經歷,讓他擁有着一定的戰場
“我正在問你,你是否就是特倫斯?金斯頓?三等伯爵?卡達要塞的城主?”
他的聲音磁性,清亮,帶着某種奇異的韻律,只是落入鼓膜時,總會莫名的讓人感到一種不適那是一種高傲,刻在每一點血脈裡,每一根骨髓裡,甚至是,每一次的呼吸之中。
這是個年輕人的面孔,而五官的比例,漂亮得令人吃驚如果不是他還擁有着那寬闊的肩膀,以及,眉弓與鼻樑間一點堅挺的輪廓,那麼說是男裝麗人也不爲過,只是一雙桃花眸子裡光澤閃爍,讓每一個與他對視的人心中發涼,彷彿那裡永遠燃燒着的,是一層狂傲,熾熱地……寒冰。
年輕人開口道,頓了頓,他轉向勞倫斯:“我的名字,是提比略?格拉古,帝國侯爵。”
“哦,我還以爲是些強盜,好吧,那麼,侯爵閣下,深夜到此,有何見教?”勞倫斯神色坦然,口中卻是譏諷道。
“嗯,我只是準備告訴你,伯爵閣下,我們已經接管了這座城市,從現在這一刻開始,達卡已經是帝國的神聖領土,而這裡的領民,也成爲了帝國的子民,但那並不包括您。”
被人罵作雞鳴狗盜之徒,似乎對於自稱爲帝國侯爵的年輕人毫無影響,他垂下目光,按部就班的開口道:“因爲您的貴族身份,我自然可以保證你的生命,並且,我會免除掉你的贖金,並且給予你必要的東西,讓你安全地離開這裡。”
“你想要侮辱我?作爲一名軍人,你或許還不知道,軍人代表的意義是什麼。”伯爵愣了一愣,然後冷笑。對於這恩惠,他沒有絲毫的感激之心。
“相信我,伯爵閣下,我對於職責的瞭解,並不比你淺薄,但這裡有個簡單的例子,我想你應該可以明白。”年輕人挑了挑眉頭或者是由於對方言辭中的挑釁:“你覺得,你的要塞莫名其妙的丟失,然後你也死在這裡讓我們可以”
失敗?
伯爵大聲的冷笑起來,
“如果你是想要我就此配合你們,支配這裡,那麼很不幸,那隻能是你們的妄想而已。”他提高了聲音,讓自己的話能夠儘量傳進每一個可能聽到的人耳中:“我隨時可以爲了國王陛下而犧牲自己的性命,但以你們的力量,是否有能力,對抗這個城市中的五千名士兵,以及六個高……”
六個高階法師。
這本來是特倫斯想要說的話,可惜的是他只能卡在這裡,因爲儘管他將自己的眼睛瞪得前所未有的大,那正出現在他視野中的事情,還是顛覆了他的認知。
藉助那跳躍的火光,他也能夠看清楚
“是的,六個高階法師嘛,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