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若熙清清楚楚聽見席初雲說的每一個字，胸腔內涌起一股澀澀的疼。
愈加覺得，對不起席初雲。
她緩緩張口，正要說話，耳邊傳來席初雲的一聲“噓”。
“別說話，睡覺。”
但顧若熙還是固執地張口，輕聲問他，“爲什麼？”
席初雲被問得一愣，“什麼爲什麼？”
“爲什麼是我？”
“……”
沉默。
數秒後，席初雲笑起來，“從小就知道是你。”
顧若熙掙扎躲開席初雲蓋住眼睛的手指，看着席初雲，說，“只是因爲小時候的婚約，就認定了？”
“……”
席初雲又沉默了，半天也沒個聲音，轉而，他就笑了，聲音還是那麼溫柔。
“你從來不追究這個問題，今天是怎麼了？”
有些東西，他心裡又豈會不清楚，只是不想道破。
“只是因爲承諾，就要搭上你一輩子？”顧若熙垂下眼瞼，聲音輕輕的。
她在尋找一個能不再對他深深愧疚的安慰，也在尋一個逆轉的藉口，可這樣的做法，對於席初雲來說，都是一把雙刃劍。
“若熙，席家人固然重諾，但更注重……”一顆心。
席初雲的聲音，緩緩頓住。
“只是一個承諾而已，只要彼此都很好，承諾也不一定很重要吧！”顧若熙忽然很認真地對席初雲說。
“怎麼忽然要對我說這些話。”
席初雲將顧若熙給問住了。
當兩個人的對話，不能順利進行，總是卡住的時候，便是話題根本不投機，彼此心裡所想的問題也是相悖的。
席初雲能清楚知道顧若熙心中所想，顧若熙卻不能猜透席初雲現在的想法。
她不知道，他是故意裝作不懂，還是真的沒有聽懂她話裡的深意。
她從牀上坐起來，他沒有阻止，而是靜靜地看着她。
“初雲。”
顧若熙很認真地呼喚了他一聲。
他知道，她有很慎重的話題要說了，他卻沒辦法用認真的態度來面對她。
“是不是餓了？都說懷孕的女人，容易餓。”他還是笑得那麼溫柔，輕易就叉開了顧若熙的話題。
“我去給你煮點東西吃，你還沒嘗過我的手藝，不算很好，關關很喜歡吃，總說爸爸做的飯飯最好吃，自己便也覺得手藝還好。我給你露一手，你嚐嚐，品評一下。”
說着，他笑容更暖，便起身了。
顧若熙現在縱然有千言萬語，在他款款柔情的溫暖笑容中，也再說不出來一個字。
對一個人的愧疚，也需要勇氣面對。
她感覺自己，現在弱爆了，根本沒有任何力氣，再去坦然面對任何事。
怔怔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房間門口，她整個人都無力地癱在牀上。
她知道，席初雲絕對是一個完美的好男人。
對她這個女人來說，難得再遇見如席初雲這麼好的男人了，也知道，嫁給他，一輩子都會很幸福。
她也知道，席老執意要她嫁給席初雲，便是因爲非常瞭解席初雲，纔會強制地下了這個決定。
她都知道，都懂。
可在一顆心裡滿滿都塞了別人的時候，身邊的人再好，再完美，也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那一個。
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看向窗外漸漸放亮的天空，遙遠的視線，可以看到天邊泛白的雲朵，還有一縷日光破雲而出……
席初雲端着早餐進來，一份煎蛋，一根烤腸，還有塗抹了草莓果醬的麪包片，一杯牛奶。
顧若熙看着煎蛋上用番茄醬畫的一個大大笑臉，周邊還用碧綠的蔥花做了好看的點綴。
“這麼好看的煎蛋，我都不忍心吃了。”
“就知道你沒有胃口。”席初雲將叉子遞給顧若熙，“每次做這樣的煎蛋，關關再不喜歡吃飯，也會將整個煎蛋吃光光。”
顧若熙抓着手裡的叉子，心中又是一陣說不出來翻騰滋味。
他是怕她沒胃口，才故意花心思做這樣的早餐，討她歡心……
乾澀的眼睛裡，慢慢有些溼潤了。
“你不用對我這麼好的。”這讓她如何面對？如何將傷害他的話，說出口？
“我們就要結婚了，不對你好，對誰好？快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席初雲依舊笑得還是那麼的溫柔好看，依舊那麼如陽光一般暖人心坎。
窗外的陽光越來越明亮，透過窗子，落入房間中，將一切都照亮，泛着陽光金燦燦的光芒。
到處都是暖融融的，早餐也是暖融融的，顧若熙的心口卻更冷了。
“好吃嗎？”
席初雲低聲問，就像在哄着一個小孩子。
顧若熙趕緊點頭，大口大口地咬着麪包，即便沒有胃口，也強迫自己多吃一些。
“喜歡就好，日後天天早上給你做早餐。”
席初雲寵溺地揉了揉顧若熙的頭，將牛奶放在她的手邊，“喝口牛奶，別噎到。”
顧若熙確實噎到了，不爲別的，就因爲他居然說日日給她做早餐。
驚駭他怎麼可以這麼好的同時，心裡的愧疚也更加深了。
就在曾經，她也曾如席初雲這樣，笑得美好地看着吃早餐的陸羿辰，然後也對他說，“如果你喜歡吃，以後每一天的早上，我都給你做早餐。”
對於那個人，一直都是她在付出，而現在，她成了被人付出的時候，便更多了一些惻隱之心，對席初雲的惻隱。
用力將口中的麪包吞嚥下去，愣愣地看着席初雲。
“怎麼了？”他琥珀色的眸子，將她的目光包裹在眼中。
“爲什麼非要對我這麼好！”還是在她想要選擇離開他的時候。
“我說過，我們就要結婚了，自然要對你好。”他抓起顧若熙有些發冷的手，“我們要在一起一輩子，我要讓你以做我的女人爲傲。”
顧若熙的肩膀，猛地顫抖一下，半晌都不知道應該做出什麼樣子的反映，纔算合適。
席初雲當然看得出來顧若熙眼中的不想接受，但已到了現在的程度，他的選擇還是將一切都忽略不計。
“吃飽了就睡一覺。”
說着，席初雲便按下遙控器，將阻隔住所有日光的窗簾拉上，房間裡一下子黑暗下來，好像黑夜一樣。
他點然了一盞光線微弱的壁燈，拿起顧若熙在牀上的手機。
他笑着說，“手機輻射很大，對胎兒有影響，我沒收了。還有，醫生說的話，你要小心養胎，不要情緒太激動，將會對胎兒的影響很大。”
顧若熙整個人都呆木了，明明要拒絕的，要奪回自己的手機的，可在席初雲暖人的目光中，愣是等席初雲開門出去都沒有發出一點抗議的聲音。
雙手在空蕩蕩的牀上，胡亂地抓了抓，雙手依舊空空。
失去了手機，便是失去了所有和外界的聯繫，便也失去了找陸羿辰說清楚的最後一線機會。
她要怎麼辦？
忍着？
還是去將手機搶奪回來？
她不知道！
那個男人，爲什麼偏偏要用這種方式，害得她沒有辦法拒絕？
連傷害他的勇氣，都沒有！
下午的時候，婚紗送來了。
顧若熙最近瘦了，腰圍卻大了。
孩子已經兩個多月了，她本來就瘦，只要孩子生長，便會在小腹處顯露出來。平時穿着寬大一點的衣服，根本沒有發現，等換上修身腰形的婚紗才發現，腰腹的位置很緊。
而領子的位置，又很寬鬆。
本是量體訂做的婚紗，一下子就處處不合身了。
席初雲很不滿意這套婚紗在顧若熙身上的效果，臉色有些沉落。
送婚紗的工作人員，嚇得大氣都不敢出，“我們這就抓緊修改。”
“我自己也能改一改的。”顧若熙道。
“你的精神本就不好，不想你太操勞。”
“沒事的。”
“這套婚紗是國外設計大師設計，郵寄到國外再讓設計大師修改，顯然時間會很趕。顧小姐本身就是設計師，您自己修改的話，再好不過……”工作人員的話還沒說完，發現席初雲的臉色很不好，趕緊將聲音吞了回去。
“這麼緊身的婚紗，不合適。”席初雲道。
顧若熙這才恍悟，即便修改合體了，只怕這款腰形修身的婚紗，很容易讓人發現她已懷孕的真相。
而且在婚禮上，肯定要忙累一天，緊腰身的衣服穿在身上，肯定會不適。
這樣一考慮，這套價值不菲的婚紗，確實不是最好的選擇了。
“我要你做最美的新娘。”席初雲修長的手指，輕輕勾住顧若熙的下巴。
顧若熙逃避開他眼底的情意，訕訕笑着。
“那麼多的婚紗公司，肯定有一款適合你的婚紗。”席初雲又道。
“不好意思，都訂做好的了，沒想到穿了不合身。”顧若熙還是訕訕的，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想要拒絕的心，那麼強烈，可就是說不出口。
“沒關係，還有兩天，我們有充足的時間去選婚紗。”
“……嗯。”
她艱難地應了一聲。
擡眸看向站在門外的小王子，對上小王子黑曜石的大眼睛，卻受到小王子的冷對待。
小王子冷哼一聲，轉身而去。
小關關還是跟在小王子身後，追着喊着，“哥哥，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