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地方佔地不小,位置在軍營裡看起來也很重要。”
領着林肯過來的餘燼騎士在馬背上對他說着。
“但是你看,即便亂成這樣了,還是沒幾個尼弗迦德人想從這邊跑,或者從這裡面搶出東西來。”
林肯也在馬背上,控制着戰馬踱步繞圈,觀察着眼前的這片區域。
正如這個餘燼騎士的兄弟所言,這是十足不正常的事情。
潰兵和亂兵沒有理智和思考可言,他們全都是在失敗的浪潮中,被羣體性的恐慌所裹挾的渺小個體。
掠奪財物是爲了逃命。
拋棄職責也是爲了逃命。
總之就是一切爲了活命,戰敗軍隊中就算是把親兄弟拋在身後,也並不是多罕見的事情。
放着這麼一個地方繞過去?
林肯不相信那些已經陷入羣體性恐慌的潰兵,還會保有基礎的理性與思考。
更可能的是:眼前這地方同樣讓他們感覺到恐慌。
於是在恐慌之下才繞着走。
“看過裡面什麼樣了嗎?”
餘燼騎士的書記官問着。
“沒有,裡面還有人在堅守防線。但是我已經同步叫了幾批人過來。”那個喊林肯過來的餘燼騎士從馬鞍上摘下盾牌,抽出長刀,“看,人來齊了。咱們可以攻破這裡。”
說着,紛亂的尼弗迦德軍營道路上,又有一隊人驅趕走擋路的亂兵,朝這裡快步趕來。
那是又有兩個餘燼騎士,帶着一羣臨時抽調的矮人和人類趕了過來。
趕到之後,在場四個餘燼騎士幾乎沒有多說一句話,只用眼神迅速互相瞥了一下,他們的默契就已經相當於是互相進行過通報了。
馬蹄聲剛剛停下,四個人就同時下馬。
林肯將自己的長槍掛在馬鞍上,就像是提前說好了一樣,後面的一個餘燼騎士隨即就從地上踢起來一張還印着偉大日輪徽記的盾牌。
林肯手上的長槍剛離手,轉身就把還在半空中的盾牌拽住,裝在手臂上。
接着跟剛纔也裝備上盾牌的餘燼騎士,不用言語就自發站在了第一排。
在他們身後,幾個矮人手上握着他們慣用的戰斧摩拳擦掌,往手上吐唾沫防滑,一副準備劈開眼前木門的架勢。
攻堅拆牆嘛,他們矮人一向是做慣了的。
想來這幾個餘燼騎士叫他們過來也應該就是幹這個的?
但是矮人們並沒有得到預想中表現和立功的機會。
只見他們面前的四個餘燼騎士分成前後兩排。
從始至終不見言語,就看見後排的兩個餘燼騎士的手按在前排肩上,同時用手指做出了三二一倒數的手勢。
最後一根手指收回拳頭的同時,後排兩個餘燼騎士的動作保持了驚人的一致性。
兩顆鍊金炸彈被他們從大門上扔了進去。
剛越過門檐,一陣強光和炸響就爆發出來!顯然這玩意兒在扔之前就已經被點燃了,不然根本不可能爆的這麼快!
而這還沒完。
前排包括林肯在內的兩個餘燼騎士,幾乎是在鍊金炸彈爆閃的同時就同步踹門!
大門被猛然崩開的動靜幾乎跟鍊金炸彈的爆響混成一聲!
大門洞開,並排兩張盾牌上立刻‘嘟嘟嘟’的發出了十來聲箭頭紮在木質盾面上的悶響。
而從前排兩個餘燼騎士的肩上,兩發早就上好弦的餘燼騎士團制式十字弓平靜而穩定的激發。
夾雜在混亂之中,見面就無聲的帶走了兩條人命。
踹門、舉盾、發射的動作完全連貫,根本就是在腳步不停的前提下一口氣完成的。
於是等這些動作都做完,四名餘燼騎士已經乾脆全都從最容易集火的大門口進入了裡面。
全程冷靜、無聲、高效,總用時不到十秒鐘。
致命而完美。
彷彿只在剛纔四名餘燼騎士碰頭之後互相一瞥的功夫裡,大門後會是什麼情景,他們將面臨什麼情況,種種情況就都被做好了預案,他們只要有條不紊的執行下去就好。
最終達成完美的作戰效果。
餘燼騎士們的戰術風格和戰術思維,受藍恩的影響可謂是一脈相承。
先用超凡的感官最大程度的收集情報,接着以理性和乾脆的思維制定對策,接着執行下去。
後面的矮人們都看傻了。
跟餘燼騎士這股不聲不響啥事兒都平平常常的辦完了、辦好了的狠勁兒相比,他們剛纔的摩拳擦掌讓他們自己都感覺有點幼稚。
“臥尼瑪?!”
剛纔還往手心吐唾沫的矮人無意識的叫着。但隨即,他就被後面衆多同樣愣了一下的人們推搡着,衝進了被攻破的大門裡。
四名餘燼騎士承受了破門之後最集中的一次集火,並且涌入之後率先解決了最顯眼的幾個威脅。
這導致後來這些士兵涌入之後只覺得打起來分外暢快,一點也沒有尋常攻堅戰裡那種處處是危險的憋屈感。
“投降!我投降!”
“諸神在上!我們都投降!”
鋼鐵撞擊、人類哀嚎,這些聲音在此時的尼弗迦德軍營裡都不稀罕了。
不過對方這麼幹脆的投降倒是有點出人意料。
林肯原本要劈砍在對方脖子根的長刀,在這已經極難收刀的情況下巧妙的轉了個弧線。
刀柄的配重球,隔着頭盔砸在了一個對投降者怒目而視的尼弗迦德士兵頭上。
“那賽爾人?”林肯看看地上,對方那剛被自己劈爛了的盾牌。
上面的盾徽是標誌性的藍色玫瑰。
“是、是!那賽爾戰術騎兵團中士阿爾涅!”
對方自報家門,似乎還是個在軍中有點人望的,他領了頭之後,守軍中的那賽爾人基本都投降了。看起來戰鬥意志很拉胯。
而且主要是這片區域的內部,防禦力量似乎並不強。
“就你們這點人?守着這麼大塊地方?”
一起攻進來的矮人與人類在追殺那些負隅頑抗的敵人,那些敵人已經散亂不堪,不成威脅。
而滿心是儘快辦事,不讓主君被那隻詛咒鬼魂拖延的餘燼騎士們,則乾脆已經開始審問和搜查了。
“就、就這麼點人願意進來啊,大人!”中士阿爾涅看着都快要哭出來了,不知道是委屈的還是嚇得。
“我們那賽爾戰術騎兵團和一支尼弗迦德部隊奉命守護這裡,但是主要是在外面、外面進行防守!估計你們打進來的時候,他們也就順勢崩潰了。就剩下里面我們這點人了。”
林肯眯起眼睛,拽着這位中士的盔甲領子拉向自己:“什麼叫‘只有你們願意進來’?”
書記官立刻就抓住了重點。
眼下這塊地屬實不錯——以軍營駐紮的角度來看。
地勢偏高,這意味着降水和生活污水可以很輕鬆的排出去,而不會淤積到嗆人噁心的程度。
地面乾燥又結實,休息起來也不至於難受。
可就是這麼一大塊按理說,都能在立下軍營的時候引起地塊劃分小糾葛,讓兩支部隊發生小摩擦的土地,現在卻沒有一個正經士兵的帳篷痕跡。
簡易搭建的篷布只是撐起來一個頂棚,一個個頂棚連在一起,下面又是蓋着篷布的馬車。
周圍被一圈木樁當牆圍起來,只有個大門提供進出功能。
看着跟比較簡陋的停車場似的。
但是誰家軍營裡修停車場?
這年頭就算是城市裡,也不見有人專門爲了集中放車廂而拿出片地來修一座停車場啊!
“林肯,兄弟,你得過來看看這個!”
不等阿爾涅中士開口說話,剛纔直接去搜查這片區域的餘燼騎士就對林肯發出招呼。
書記官拽着已經嚇破膽投降的那賽爾的中士往那邊走。
轉個頭,他們走到了那些馬車周圍。
最先翻開篷布一角的餘燼騎士皺着眉頭站在那裡,而從十多萬人的大會戰中屍山血海一路殺穿打過來的林肯,本來表情只是略微着急而已。
現在也驟然蹙起眉頭來。
“我瘟疫在上啊!”
兩個餘燼騎士爲眼前的場景皺眉,而被拽過來的阿爾涅中士則嘴角抽搐的轉過臉去,顯得很抗拒去看這景象。
這些馬車車廂很簡陋,林肯能看出來應該就是尋常馬伕用來運草料或者運貨的板車,改裝出來的。
板車四周的豎板圍欄被加高,上面蓋篷布,中間分層。
一輛車廂有一米五高,卻分了有足足七層!
每一層裡都躺着一個活生生的男人!
他們被束縛住手腳,固定住牙關,在這二十釐米出頭的高度空間裡就連轉頭都做不到!
枯瘦而骯髒,上層的車板就緊挨着他們的皮下凸出的肋骨!
每個人的嘴裡都粗暴的連接着食管,林肯湊過去查看,發現了大麥粥的痕跡殘留。
這些人的身上很不好聞,車廂也很不好聞。
想想也知道,一米五高的車廂分層平躺進去七個男人!看樣子還是自他們進去之後動都沒動過!
吃喝拉撒全在狹窄到讓人喘不過氣的小小隔層中。
林肯看見這每層也算都帶了點傾斜角度和凹槽,用來導流這些人的排泄物,
但是路途顛簸,時間也漫長,他們的排泄物已經將車板腐蝕的不成樣子,導流效果嚴重削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