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命運,就掌握在你的手上。”畢達哥拉斯認真的看着對面的馴鷹人,“這現在是你要承擔的責任了,卡珊德拉!”
隨着畢達哥拉斯的讓步,氣氛開始大幅度緩和起來。
馴鷹人原本側身的姿態重新擺正,她看了看眼前似乎一瞬間疲憊卻釋然、遺憾的畢達哥拉斯,沉重的點了點頭。
“我明白。”
說完之後,馴鷹人的手也搭在了這柄雙蛇纏繞的權杖上。
但在這時,畢達哥拉斯卻把權杖拉近,順帶着將卡珊德拉也拉近了自己。
“卡珊德拉,”盯着近在咫尺的親生女兒的雙眼,畢達哥拉斯再一次鄭重的提醒她,“從今以後……要保持明智啊!”
他的樣子鄭重得不像是在提供建議和提醒,反倒像是在人生的最後階段,在再也沒有機會的情況下,說出對後代的遺言和勸誡。
事實也確實如此。
在向卡珊德拉說出最後的告誡之後,畢達哥拉斯鬆開了手上的赫爾墨斯·崔斯莫吉提斯之杖。
這根權杖外觀看着可一點不輕,杖頭上雙蛇環繞一隻飛鷹的造型,看起來就非常紮實。粗細和長度也都能勝任長槍的角色。
但是在被人拿在手裡的時候,舞動之間卻輕盈的不像話。
在畢達哥拉斯鬆手之後,卡珊德拉甚至感覺自己手上拿着的是一團空氣。
神器的力量不用多說,在拿到手上之後,卡珊德拉就感覺得到。
可是畢達哥拉斯,這個超常的長壽者的身體卻在他鬆開權杖之後立刻發生了變化。
那種伊述神器在高功率運作時纔會發出的偏橙色金光,此時卻從畢達哥拉斯的七竅之中向外放射!
彷彿這個人的身體內部已經都是伊述神器的力量了一樣!
不僅是顏色獨特的金光,一些光芒粒子,也在這個過程中飄散出來。
在剛纔說話的時候,畢達哥拉斯雖然外貌上是個老男人,臉上和裸露的胸膛上都有老年斑。
可是這樣貌往多了說也就是六七十歲的樣子。
甚至他身上還有肌肉的輪廓,腦袋上除了禿了的頭頂,周邊一圈頭髮也挺濃密,並且只能說是半黑半白。
可就在權杖離手的一瞬間之後,髮絲、鬍鬚,乃至是汗毛、皮膚,畢達哥拉斯身上的生物組織全都變成了死亡的灰白。
代表生命的活力,好像隨着他這一鬆手,就驟然被抽離了身體。
再沒來得及說什麼話,畢達哥拉斯徑直向地面上倒下去。
離他最近的卡珊德拉,也只來得及在突然的變故之中,扔開手上的權杖,上前一步扶住他的屍體,讓他安然落地而已。
藍恩和阿力克西歐斯剛纔站的遠,多走了兩步纔到畢達哥拉斯的遺體旁邊。
“太快了。”藍恩蹲在單膝跪地的卡珊德拉旁邊說着,“權杖一離手,全身的生理功能就全部斷了。砍頭都沒這麼幹脆。”
說着,他扭頭看了看剛纔被卡珊德拉扔開的赫爾墨斯之杖。
“看來,阿勒忒婭所說的,讓畢達哥拉斯‘延長生命’的神器就是它了。帶着就能不死,可是身體上超越極限的損傷和消耗,會在神器離手後直接爆發出來。”
“那這麼看來,”阿力克西歐斯看向地上老人遺體的表情卻變得鄭重起來,同時也看了看自己的姐姐,“他剛纔是真心被你說服了。他爲你找回了初心。”
之前,在那氣氛最緊張的時刻,畢達哥拉斯突然退後一步,表示自己放棄。
當時阿力克西歐斯還認爲是這位數學家怕了在場的三位戰士,於是在理智和懦弱之下屈服。
但是現在看來,他交出赫爾墨斯之杖就相當於自殺!
而一個生命已經維繫在赫爾墨斯之杖上的人,怎麼可能在別人想要拿走這根權杖的時候怕死呢?
畢達哥拉斯不是個在形勢所迫下低頭的慫貨,而是個能直面自己死亡的勇士。
對於阿力克西歐斯和卡珊德拉來說,完成了這種認知轉變後,他們開始敬重這位數學家。
斯巴達人鄙視軟弱之人,但畢達哥拉斯則是勇士!
卡珊德拉看着畢達哥拉斯屍體的神色更加複雜。
傷心欲絕?這完全談不上。
畢竟雖說是親生父親,但是攏共也才見了兩次面,加起來不到兩小時而已。
並且畢達哥拉斯之前對待她的態度,還更像是一個門徒、下屬,而並非是女兒。
但即便如此,在剛纔的針鋒相對之中,畢達哥拉斯依舊會因爲她的勸告,而放棄自己賴以生存的神器,選擇死亡。
這無疑讓卡珊德拉感覺到了被託付了一股責任的揹負感,還有免不了的悵然若失。
“他爲亞特蘭蒂斯努力了一輩子,”馴鷹人調整情緒,將畢達哥拉斯的屍體端正安置在大廳之中,“就讓先行者的遺蹟,成爲他安眠的墳墓吧。”
隨後,卡珊德拉就要撿起剛纔情急之中被她扔下的赫爾墨斯之杖。
“亞特蘭蒂斯之中的知識太過危險,即便連畢達哥拉斯都無法承受。我必須封印它!”
似乎從剛纔那短時間的接觸之中,卡珊德拉就已經通過權杖接收到了一部分流出的知識。因此她說話的時候顯得很篤定,並且有信心,絲毫不迷茫,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但是就在她要把那權杖撿起來的時候。
“啪。”
卡珊德拉有些不解的回頭,看見藍恩的手正拽着自己的胳膊。
“畢達哥拉斯剛剛去世,”藍恩爲自己的動作解釋着,“你心情和精神狀態都不穩定,我們應該先去外面,平復一下。”
“不,我沒什麼。”卡珊德拉解釋着,“而且這事兒並不多困難,我知道流程,相信我。”
她還以爲藍恩是在擔心她的狀態不足以完成封印。
放在尋常女性身上,面對藍恩的關心會感到喜悅,甚至是甜蜜。但是卡珊德拉卻對此只感覺不爽。
這讓她覺得,自己在藍恩眼裡是個軟弱的女人。
說着,卡珊德拉就想繼續彎腰下去,從地上撿起來權杖。
但是藍恩握着她胳膊的手突然加大力道捏緊了一下。
“聽我的。”獵魔人認真的說着,“這時候很關鍵,別逞強。”
卡珊德拉這時候有點迷糊了,但她看看藍恩的雙眼,好像有點明白了什麼,遲疑的點點頭。
“那我……我們出去透透氣吧。”
阿力克西歐斯剛對着畢達哥拉斯的遺體,右手握拳敲了敲胸口。聽見他們的對話後出聲說着。
“你們放心出去,我可以在這兒看着。”
結果他同樣被藍恩拍着肩膀,半推半領的朝着外面走去。
“這座伊述遺蹟已經存在幾萬年了,難道這一小會兒沒人,就能招賊進來了?走吧,一起出去待會兒。在水面和岩漿之下待着,讓人太壓抑了。”
人類的言語聲在這作爲亞特蘭蒂斯門廳的大廳中迴盪,並且越來越微弱、遙遠。
在阻隔了海水的能量屏障的藍光下,只剩下畢達哥拉斯安靜的遺體,還有那一把能讓人長生不死,論珍貴程度足以凌駕於幾乎所有神器的赫爾墨斯之杖。
原路出來沒費多長時間。
出來之後,阿力克西歐斯確實也下意識的長出一口氣,地下深處的遺蹟是真能讓人感覺心裡壓抑。
此時錫拉島陰沉的天色好了不少,陽光也能投射下來。
讓土生土長的愛琴海人感覺舒適。
而正當阿力克西歐斯揚起臉,享受陽光的時候。
“你發現了什麼,藍恩?”
卡珊德拉不解的向獵魔人問道。
正曬太陽的阿力克西歐斯猛地回頭,表情愕然的看着自己姐姐。
不是你心情不好需要出來透透氣?
阿力克西歐斯因爲剛纔專注於向畢達哥拉斯的遺體致意,現在頭腦處在狀況之外。
但是藍恩看着卡珊德拉,馴鷹人此時是腦袋清醒的。
“那我就直說,”獵魔人回頭看了看閉合起來的遺蹟入口大門,“我覺得……那個遺蹟裡的聲音,自稱阿勒忒婭的伊述人。她不可信。”
“什麼?”
“馬~拉卡!”
卡珊德拉和阿力克西歐斯,兩姐弟都用自己的方式表達了此時心中的驚疑不定。
他們倆愕然的看着藍恩。
剛纔在遺蹟大廳之中,每放上去一枚神器金屬球,阿勒忒婭就同步流露出一段她的錄音來。
雖然讓這姐弟倆大部分時間中聽得雲裡霧裡,可是僅憑他們能聽懂的那一部分,都已經讓他們感覺對這位名叫阿勒忒婭的伊述人有好感和信任了。
這一方面是那些錄音中透露出來的親近態度,一方面也因爲,伊述人、先行者、第一文明,等等這些稱呼所指向的那羣人,在此時古希臘的社會環境中,毫無疑問是跟諸神畫等號的。
敬神的時代基礎在這裡擺着,難免卡珊德拉和阿力克西歐斯受影響。
但是藍恩,他擁有一個現代人的觀念和視角,同時也並不敬奉希臘諸神。
所以他對面前姐弟倆依舊直言不諱的重複了一遍:“那個阿勒忒婭,我不信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