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楓不可置信的擡起頭看着石荇,隨後頹然垂下,眼裡閃過一抹苦澀和後怕。
他喃喃道:“是啊,還好,還好沒出事。”
石磊擰緊了眉頭,臉色十分難看,不再看向這昔日的同伴。
石荇冷哼一聲,同樣也是慶幸萬分。
也並不是她看不起散修,而是事實如此。
沒有傳承的散修想要達到大成的境界很難,更別提還是能夠去除另昏草副作用的古方,估計也只有宗師級別的藥師才能製作出,李楓一介散修又怎麼可能製作出完全沒有副作用的藥水。
想得太天真,而且太自私,同樣,也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
石磊心裡充滿了失望,整整十年的時間都是在同伴刻意隱瞞之下渡過,他可以原諒他們,只不過,情誼也盡了。
“罷了,我們走吧,小荇,回紅石村,爹爹可是好久都沒回去了。”石磊含笑看着已經長大成人的小女兒,心裡也不禁唏噓和感慨,二十年的時間已然離去,剩下的歲月他不能再落下了。
石荇俏臉繃緊,幾乎化爲利劍的眼神掃過欲言又止滿懷失落和懊悔的衆人,逼近一步,氣勢陡然壓向衆人。
“爹爹,你能原諒他們,可我,不能!”石荇臉上覆滿了寒霜,扔出了一柄高階法器,“不管你是因着什麼原因,卻讓我們父子分離整整十年的時間,甚至還幾乎害了爹爹的性命,自己做一個了斷吧!”
李楓跌跌撞撞的站起身,衝着石荇深深一躬,慘聲道:“大哥,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們一家人,我李楓並不是貪生怕死之人,只是大仇未報。”
說着。他攝起了那柄長劍,隨即自斷一臂。
“這一臂暫且償還大哥骨肉分離十年的痛楚,待的大仇得報之後,小弟願以性命賠罪。”
石荇輕哼一聲。一縷木靈力飛出,便將斷臂之處噴涌而出的鮮血止住。
隨即兩顆丹藥飛出,一顆飛進了李楓嘴中,一顆化爲粉末附着在斷臂之處。
瞬間,原本已經虛弱不堪的李楓除了還有些蒼白的臉色之外,再也沒了頹靡之色。
李楓對着石荇施了一禮,便撿起了斷臂,默默退回。
石荇掃視了衆人一圈,對着石磊說道:“黑雲城的傳送陣還有六天開啓,爹爹不帶我參觀一下這裡嗎?”
石磊怔了怔。心裡無比熨帖,笑道:“當然了,小荇稍等片刻,爹爹交待一番就帶你四處看看。”
石荇點點頭,拉着阿文就往一邊的偏廳走去。
而一直站在一旁看着事態發展的何允也在石磊的示意下。跟了上來。
在偏廳坐下之後,石荇直接開口問道:“你們的目的是什麼?”
問話雖有些沒頭沒腦,但是何允聽明白了。
他並未落座,姿態恭敬的站在一旁。不管之後大哥是否離開,他現在仍是【暗襲】的首領,而這位便是正兒八經的大小姐。
只是,他心知。石荇是根本不在乎這些。不過,不管是以石荇的身份,還是實力,都值得他如此恭敬。
待聽得何允簡略講述之後,石荇眉頭微皺,果真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何允並不是最初就與爹爹在一起的同伴。而是六年前加入的,對於之前的事情雖然不清楚,但是,對這之後的事情卻是一清二楚。
他們所在的勢力名爲【暗襲】,專門針對城主府以及其所屬的勢力進行刺殺。
反正就是。只要城主府要做的事情,他們絕對要去攪局。
石荇還清楚地記得上一次見到那黑雲城城主之時,木靈氣的異狀,這黑雲城分明在那時便已和那黑霧有勾結。
至於是否被奪舍,她也無法判斷。而且,師傅吩咐下的城池之中並未有黑雲城,這就說明了一些問題了。
石荇猛地一拍腦袋,差一點忘記就忘記詢問,爹爹之前是因何被擄,還有是被擄去了何處。
這纔是關鍵,石荇覺得肯定還是與黑雲城有干係,或許能夠順藤摸瓜找出什麼貓膩。
黑霧之事,事關重大,她現在也並不清楚宗門到底知曉了多少,只能儘可能蒐集更多的訊息。
待一會兒,石磊進來之後,石荇趕緊問詢。
石磊笑意微斂,他並不想讓石荇趟入這渾水之中,太過危險了。
“沒事,只是被擄到了一處礦脈之中。後來爹爹因緣巧合發現了一門功法,修煉了八載,到了築基期之後,才逃了出來。”
雖然石磊說得風輕雲淡,但是石荇卻是心酸不已。
爹爹在失蹤的時候,可只是一介凡人,還不知吃了多少苦。
而且,什麼功法能夠讓人在礦脈之中,那般不佳的環境之中修煉到築基期,還只是區區八載時間。
“爹爹,你體內狀況如此不好,是不是就是因爲那功法。”石荇手掌握着石磊的手腕,再次細細查探。
爹爹體內的靈力太過駁雜,甚至經脈之上也被一種特殊物質腐蝕,只不過常年飲下的另昏草與之相剋,倒是僵持下來。
“經脈之上附着的,似乎是一種奇異的金屬,在腐蝕經脈內臟的同時,也遏制了另昏草的藥性。爹爹,你修煉的到底是什麼功法?”石荇目光灼灼的問道。
石磊嘆了一聲,對着石荇釋然笑道:“能夠走出那礦脈已是大幸,更遑論有幸修煉到築基期,爹爹這輩子年輕的時候有你三爺爺三奶奶,後來遇到你娘,之後又有了你大哥和你,已經知足了,也圓滿了。”
而石荇聽到這話,卻是淚珠險些落了下來。
縱然兩廂僵持,達成一種平衡,可是,不管是那金屬物質還是另昏草,都對修士有大害處。
再這般下去,壽元恐怕連二十年都不足了。
築基期修士本應壽三百載,可是爹爹如今纔不過四十三歲,就算是凡人養生得當的話,都還能有一百多歲的壽元。
一定有辦法可以解決,石荇想到宗門,有師父,還有那麼厲害的藥師,肯定能夠解決爹爹的問題的。
她抹了把眼睛,手忙腳亂的從儲物袋裡拿出了好些瓶丹藥,就要往石磊嘴裡填。
石磊啞然失笑,趕緊攔下了有些失常的幺女,他愜意的笑道:“放心,爹爹還要跟你娘白頭偕老呢。”
蘊滿了笑意的臉上,已透出了絲絲老態,眼角也有着細細地魚尾紋浮現出來。
爹爹,真的老了。
石荇低頭,含下眼淚,脆生生地說道:“爹爹,你可得好好打扮打扮自己才行,孃親也修煉有師父給的功法,現在看起來可年輕了,小心孃親不要你了!”
她扮了個鬼臉,轉身跑走了。
石磊愕然,這孩子,卻下意識地摸了摸臉,腦海中浮現出了一道倩影,不自覺得露出了一抹微笑。
待遠遠跑開之後,石荇才痛痛快快的哭了出來。
以前,她是刻意不去想,三爺爺、爹爹和孃親都有壽數,他們終究有天人分別的那一天。
可是,沒想到,好不容易纔找到的爹爹竟然壽元不多了。
她想要一家人開開心心的在一起,永遠不分離,可是這是妄念。
就算是她自己,也不能保證能夠順順利利結丹、結嬰……中間也會波瀾起伏遭遇橫禍,更何況壽命本來就有數的凡人。
遲早要面對這一天,遲早,石荇緩緩平復心情。
隱於發間的墨黎半是羨慕半是不屑的,他沒有父母,孤寂了許久歲月的心竟也有些想要擁有這種最簡單純粹的感情,讓人愜意舒適但並不會沉迷的感情。
他突然出聲說道:“你覺得你最應該珍惜的是什麼?”
石荇擡起紅通通的眼睛有些迷茫的看着懸浮在面前的墨黎,有些許不解。
最應該珍惜的是什麼?石荇腦海中頓時浮現出了許多身影,他們不分上下,都難以割捨。
墨黎金色的眼睛與石荇對視,眼神前所未有的犀利,一字一句的說着:“你覺得你最應該珍惜的是什麼,過去?現在?還是未來?”
石荇頓時驚醒,腦海中閃爍着六個大字:“過去”,“現在”,“未來”。
“當然是現在!”腦海中想到便說了出來。
墨黎輕蔑的看了她一眼,帶着些許的羨慕之意,“知道就好,心境還是修煉不夠,真是笨蛋!”
石荇恍惚覺得籠罩在心間的陰雲快速褪去,這一刻,她彷彿明白了什麼。
靈臺一陣輕顫,石荇的目光也恢復了堅定和清明。
是啊,她最應該珍惜就是現在,而不是虛無縹緲的未來。
重重吐出一口濁氣,石荇對着墨黎淡淡一笑,帶着一抹感激之意。
她一把拽過墨黎,親暱的臉頰對臉頰蹭了蹭,直到感到手中的小身體僵硬起來,才咯咯笑出聲。
墨黎簡直要氣死了,這笨蛋竟然還敢調&戲本君,簡直罪不可恕!
墨黎雖然身形縮小了,但是戰鬥力依然存在,一個蹄子踢了過去,石荇臉上就印下了一個明晃晃的紅色小蹄印。
隨即,在石荇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就立馬縮小鑽進了發間,神魂出竅,進入了芥子空間之中。
石荇臉上火辣辣的疼,頓時臉色黑沉一片,眼睛裡彷彿翻滾着濃重的烏雲一般。
木靈力涌出,臉上的印記便被消除了,石荇咬牙切齒的從嘴中蹦出了兩個字:“墨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