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說,八姑娘經過院北景翠亭的時候,看到丁香倚在樹後探頭探腦,被人發現後拔腿就要跑。八姑娘心覺好奇,當下就讓婢子攔住了她,原以爲那亭子裡的會是七姑娘,衝進去才發現是三姑娘與俞家世子。
府中之人,誰都知曉八姑娘近來與七姑娘關係不善,而丁香又是七姑娘的近侍。
當着奴僕的面,亭中二人面色大變,慌張不已。而在八姑娘近身的時候,還聽到三姑娘提及“喜歡”之類的言辭。
一時間,蘇府衆人猜測紛紜。
蘇瑾妍聽了,只將手中書籍棄在一邊,語調慵懶道:“現在怎樣了?”
“場景太過尷尬,現都擠在老太太那呢。”
茉莉說着,自牀頭的架上取了蘇瑾妍的鵝黃繡錦木蘭褙子,近身道:“姑娘可要去瞧瞧?”
蘇瑾妍卻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擺手道:“我臥病,此時過去成什麼樣?再說了,那種場面,長輩們調劑就可,何需我過去?”目光落在窗外,輕輕嘆道:“本就沒什麼關係,去了倒真像有些什麼了。”
茉莉將手中的外裳放回原處。
“讓金鈴過去瞧瞧。丁香到底是我院裡的人,旁人問起只說我醒了尋她伺候。”
茉莉“哎”了一聲就退下。
一盞茶的功夫不到,丁香就跟着金鈴回來了。她臉頰紅腫,似是被摑了耳刮子,剛踏進絳綾閣就哭着往主臥跑去,至蘇瑾妍的牀前跪下就嚶嚶道:“姑娘、姑娘,您可要給奴婢做主啊。”
蘇瑾妍見她那副模樣,微皺了眉便問:“好端端的。你怎的就給我惹事了?”
丁香便哭了起來,一邊用手背搓着眼睛一邊回道:“姑娘,您之前吩咐奴婢去給三姑娘送書。等奴婢到了玉蘭閣,發現三姑娘不在屋子裡,那纔出去尋了尋。熟料才走到景翠亭那,就給八姑娘的人給制住了。
奴婢也是才曉得,三姑娘和俞世子在亭子裡。但老太太知曉了,不問緣由便讓於媽媽處罰了我。奴婢真是冤枉,就是向天借了膽也不敢躲在暗處窺探主子的事,更別說惹事生非了。”
蘇瑾妍見她那淚流滿面的模樣。嘖了聲道:“哭什麼,要真有個大事你現在還回得來?”
丁香擡頭,望向手撐着腦袋臥牀的主子,抿了抿脣不敢訴苦。
八姑娘當場撞破了三姑娘與俞世子,當時三姑娘朝自己射來的眼神,她可是怎麼都忘不了。三姑娘一定以爲自己居心不安,故意躲在暗處仔細監視她,保不準還會以爲是自己故意引了八姑娘過去。
伸手揉了揉膝蓋。在慈雲閣的時候早就跪了半天,此時酸得很。只是……覷了眼牀上沉默的人,丁香費解,姑娘怎麼也不讓自己起身?
半晌,蘇瑾妍輕啓紅脣,“書呢?”
“書、書……在玉蘭閣裡呢~”丁香眼神閃爍。說完就低頭。
蘇瑾妍合了閤眼,對茉莉吩咐道:“去慈雲閣外看看,三姐姐回了玉蘭閣就來告我。”
“是。”
腳步聲漸遠,丁香一顆心七上八下。姑娘若是問自己。書都送到了爲何不回院子反去了景翠亭可怎麼辦?偏偏對象還是俞世子,估摸着她等會是要去尋三姑娘的麻煩。七姑娘霸道。凡看上的男人連姐妹都容不得覬覦,現下還跟八姑娘爭執不休。何況是自己一個婢子?
一定不能讓她知曉自己的心思!
但事後,三姑娘那又該如何解釋?
丁香現在是滿心後悔,她本只是辦好了差事,聽說俞世子來了,想着在府裡走走,指不準就能遇上。經過花園的時候,好巧不巧就聽着有人說在北院處見到了俞家世子。她當時還竊喜運氣好,熟料……
三姑娘和俞世子本就是私見,自己撞見就更是有罪,偏得這些還被八姑娘給瞧了去。
蘇瑾妍隨意瞥了眼跪着的人,揮手道:“下去上點藥再換身衣裳,等會與我一同去見三姐。”說着半坐起身,站在屏風處的金鈴忙上前服侍。
俞府的人連午膳都未用,匆匆就離去了。
老太太遣散了各房的人,徒留下蘇瑾妤。
蘇瑾妤規規矩矩地站着,眼圈兒一紅,盡是委屈地就喊道:“祖母,您要相信孫女那。”
老太太頭疼地撫上額頭,低聲無奈道:“妤兒,我可真是不瞭解你了。早前跟你提這門親的時候,你讓我將你七妹妹嫁過去。現在俞世子專程來找妍丫頭,你私下裡去找他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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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瑾妤當下清淚涌現,“祖母,您彆氣,孫女也不想這樣的。”
老太太語調頗冷,“你不想?你做出這種事!俞世子都說了,是你主動攔了他的路尋他去景翠亭的。妤兒呀,你怎麼連一點女兒家的矜持規矩都沒了?方纔俞夫人的那些話,你讓祖母怎麼回答,真是給我生事!”
老太太是滿腔怨憤,本來趁着俞府理虧,留下俞夫人她們好好修修關係,順帶着議論謀談一下。她心思裡存的是一定要結這門親,但這客套話都還沒說完,便傳出這等子事,連帶着她說話都沒底氣。
自家的孫女,居然、居然……還被當場逮到!
她越想越氣,不等蘇瑾妤回答便又指着她道:“想來真是我將你給寵壞了,你既是能有這份心思,改日我就讓你母親給你尋門好親事。你年紀不小,再別說想留我身邊的話。
若當真沒動過這等念頭,敢這樣明目張膽的在自家府裡就幽會外男?妤兒啊,要知道俞世子就算真成了咱們蘇府的女婿,那也是你的妹夫啊!”
蘇瑾妤聽出老太太話中的怒氣,在她的腳邊跪下,低聲解釋道:“祖母,孫女對俞世子真沒有存其他念想,請您相信我。”
老太太冷哼一聲,近來這個向來貼心的孫女總做些忍她生氣的事。
蘇瑾妤見如此,閉了閉眼便說道:“祖母,孫女是替七妹去見俞世子的。”
“七丫頭?”
老太太反問出聲,跟着似又想到了什麼,冷冷道:“若真是妍兒讓你去見他,你方纔在俞夫人跟前怎麼不說?”
“那麼多人,孫女怎麼好說?”蘇瑾妤小聲地嚅動嘴脣。
“是不好說,還是根本不足取信?全府的人都知曉俞家的人爲何而來,妍兒和俞世子見面是早晚的事,她有什麼話非得託你去跟他說?妤兒,我誠不知,在我面前你都開始編造謊言了!”
以蘇瑾妤對老太太的瞭解,心知多說無益。
說是因爲七妹使性子不想見俞恆,但又怕他惱讓自己去安撫?這種話,方纔在場的人有誰能信?到最後,自己還得背上個誣賴親妹的罪名。
她亦覺得懊惱!
見她無言以對,老太太更是憤怒,冷聲喝道:“回你的屋子好好反思去,這幾日都別來慈雲閣,讓我也清靜些!”原先的計劃被打亂,她心裡憋得慌。
蘇瑾妤只得告退。這樣的苦果,她不吃也得吃。心中思忖起蘇瑾妍,忍不住咬了咬牙,她倒跟沒事人一般。念及俞家世子,蘇瑾妤眉頭蹙得更緊。那人還真是怪了,自己好說歹說,他竟是怎麼都不信那些話是七妹託自己傳的。
丁香不在絳綾閣裡伺候,怎麼會出現在那裡,是七妹授意還是她自作主張?
八妹妹又那般巧合?
跨出門檻,她原地跺了跺腳,真是煩心得很。察覺到左右廊下和庭院中僕婦投來的目光,她輕哼一聲,提步就往外離去。
白白損了自己的名聲,還使得老太太生惱。這份委屈,她不會就這樣嚥下!
桑葚和甘枝早就聽說了自家主子出事,可不敢往老太太那去,便只好在院子外候着。遠遠地就見着蘇瑾妤的身影,相繼迎上去,小心翼翼地伺候她進屋,上了茶站在旁邊互相使眼色,均不知該如何上前安慰。
蘇瑾妤瞪目而坐,將整件事在腦中細細回想了一遍,還不等她開口說話,外面就有婢子通傳:“姑娘,七姑娘來了。”
她咬了咬脣,睨向一旁的侍婢,“去,請七妹妹進來。”語調平平,和緩輕柔,聽不出一絲埋怨。
蘇瑾妍進了屋,面色複雜地在她對面坐下。幾番欲言又止,最後終是低頭,愧疚道:“三姐,是我連累了你。”
玉蘭閣的侍婢很有眼色,這種關鍵時刻自是懂得迴避,故無需主子下令就悄聲退下。
蘇瑾妤沒有如往日般端莊着說“沒事”,只是盯着她瞧。
蘇瑾妍見狀,自清楚她對自己是存了懷疑的。也不着急辯解,只似內疚地開口:“我該早些時候讓丁香過來的,否則便不會出這事了。”
“七妹這話是何意?”她終於出聲。
蘇瑾妍目光四下搜尋,落在鋪了福字紋絡桌布的圓桌上。起身過去將書籍拿到蘇瑾妤案几前,翻開就將裡面的紙條取出,喃喃道:“昨夜裡姐姐雖是答應了替我去見他,但是我想了又想,總覺得這事不妥當。我就擔心如今天這種局面,讓人白白誤會了你,才特地讓丁香將書送來,卻不想還是晚了一步。”
蘇瑾妤接過展開,上方只有“別去見他”四個字。
她一陣恍惚。記憶中,七妹一直是自私的,她何時會爲別人聲譽着想?這番行爲,是表示自己在她心裡已然到了極其重要的地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