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幾度憶往事, 江山依舊枕寒流。
你看着月亮,依舊是一片疏朗,然而你卻幾經沉浮。最終, 還是來到他的府邸。
你醒來時, 已不再梅花別苑, 只有那株風華正茂的牡丹依舊在風裡招搖。沒有人, 你嘗試着坐起, 身上卻是一陣疼痛,只能繼續看着窗外的明月,似乎, 已經不能再等待了。
他回來時你不想見他。如果是過去,怎會發生這種情況?果然, 一旦動情, 精神力就會變弱, 只是,要怎麼面對他?
“抱歉。”他一進來就是道歉, 你想坐起來,卻只是掙扎。他立刻過來將你扶起,讓你靠着他的胸膛。
你不語,只是靠在他懷裡流淚。
“沒關係的,他不會再來了。”他輕輕拍着你的背, 生怕弄痛了你。
他記得很清楚, 你暈過去之後, 檢查你的傷口, 脖子、右腕上有青紫的勒痕, 還有滿身的血痕,連他最喜歡的銀髮也在牀榻上散落的到處都是。他沒辦法原諒玖蘭李士, 自己最珍貴的東西竟被這樣糟蹋,更沒法原諒自己,居然犯下這種錯誤,如果不是手下通報優姬的行蹤,他回來再晚一步……無論如何,不會讓這這種事發生第二次。
“對不起。”你的聲音輕的就像二月春風,卻讓他心頭一顫。爲什麼會這樣認爲?
“不,不是你的錯。玖蘭李士策劃謀反,我是他最大的障礙,所以他纔會對你下手,是我的錯。”他輕輕擦掉你的眼淚,卻碰到了臉上的傷痕。
“呲”你痛得閉眼,他立刻將手拿開。破相了麼?這張臉要是毀了的話,他也就會離開吧?
“沒關係,只要是釉的話,就算臉上有再多疤也是裝飾,還是很漂亮的!”他似乎看穿了你的想法,說了讓人欣慰的話,不過那不好的結局真的太煞風景,於是你使勁的揪住他的耳朵。
開始他是配合的發出哀嚎,因爲你根本就沒有用力。後來乾脆抓住你的手細細的吻着。他說過最喜歡你的手腕,皓腕凝霜雪,當時你皺了眉,因爲上次他說最喜歡你的脖頸,柔似楊柳枝。現在你看到他隱忍苦惱的目光,忽然發現受傷也是有點好處的,起碼這兩天可以清淨一點。
燕鴻過後鶯歸去,細算浮生千萬緒。
你的心思百轉回腸,最後問到一縷的事。記得上次他說一縷成爲了郡主緋櫻閒的侍衛,又怎會和玖蘭李士扯上關係?還知道你的事情?他對你照顧的太好,以至於這裡見過你的人一隻手就能數過來。本來按照規矩,你算是他的小妾,到了他的府邸,需要去給他的正妻行叩拜之禮,但是他以在病中爲由,將禮節悉數擋下。事實上,除了月神,你也從沒打算對任何人行跪拜之禮。
原來,一縷被擄之後,被緋櫻閒所救,於是就一直留在緋櫻閒身邊擔當護衛。後來緋櫻閒的夫婿被玖蘭李士算計,死在戰場之上,緋櫻閒爲了報仇私自訓練了一直軍隊,結果被他發現,將其告發,緋櫻閒則被處以斬首之刑。當初他說道這裡,輕輕問你有沒有怪他,你只是緩緩搖頭。你知道他有他的職責,他並無意傷害緋櫻閒,只是他要負責的是這個國家。後來的後來,就是當初他沒有說的事,一縷爲了替緋櫻閒報仇潛入了玖蘭李士的身邊。你不是不能理解一縷,畢竟,你也是因爲他的一點溫暖而留下來。
一縷最後還是被玖蘭李士發現了,他告訴你這件事的時候,院子裡的夜來花正醉在夕陽裡染成一片金紅。
你還在後院便感覺到了玖蘭李士的氣息,那個時候,對外說的都是玖蘭李士身染沉痾,臥病在牀。你卻知道玖蘭李士就在他的王府,你要求見玖蘭李士,他眉頭糾結,最後只是叫你不要衝動,然後帶你過去。那是你第一次向他提出要求,一直以來你隨遇而安,他讓你如何便如何。
他不能殺死玖蘭李士,不光因爲玖蘭李士的身份,更因爲對他曾經有過的救命之恩,所以他可以將玖蘭李士囚禁,卻無法殺死他。
你站在玖蘭李士面前,只是擡起右手立起手掌對着他,隨之卻聽到他煉獄惡鬼般的哀嚎……你貴爲大祭司因爲你那遠出同輩的天賦和他人難以望其項背的高強靈力,這兩點帶給你的除了奇準無比的占卜之術,還有逆轉他人命盤的能力,只是你一直相信天理昭彰報應不爽,人爲的干預總是難逆天意,然而,萬事演化難道不就是因爲每個人的行動麼?
天道循環之間的鏈條便是每個人,你又何須獨獨避開?
那日加諸其身的密咒,已經融入他的魂魄,你只是催動靈力,加速其發展而已。
他在門口呆呆的看着,一直以來,你太過溫柔,溫柔似水,總是隨他給的環境而去適應,以至於他忘了,即使是水,憤怒的時候也會化作洪流,將生命毫不留情的淹沒、吞噬掉。
密不透風的地下室裡,你的頭髮卻像飛雪般起舞,厲鬼般的哀嚎催人心碎,卻化不開你眼中的堅冰。
再次恢復平靜的時候,地下室裡只有你的呼吸心跳聲。
他前去查看,卻發現玖蘭李士竟是死在肺部潰爛之下,他派人將其屍首送回去然後追到你身後。
“你手上是什麼?”剛剛遍佈你全身的幽光,現在唯有在手上還殘留着一點。
“你看的見?”你有些驚訝,“這是虛靈幽火,並無實體,平常人看不到。也許,你也有天生的靈力。”
“剛纔,我看見你的身上閃着藍光。”他對你從來不想隱瞞。
“沒有想到吧,這樣的火光也足以要人性命。”虛靈幽火的作用之一便是加速咒靈的發作。
“不是,只是覺得,你在火光裡很漂亮。”幽藍的光亮映照了你的臉,也點亮了你的眼,讓你美的不像在人間。
你笑着搖搖頭,數不清這是他多少次這樣說,清冷的月光下,搖擺的樹蔭下,火紅的夕陽下,微黃的燭光下,甚至點點的螢火中,他都說你漂亮,開始你不喜歡,畢竟是形容女子的話語,現在卻漸漸適應了。有個人怎麼看你都覺得漂亮,總是件讓人開心的事。
“其實一縷沒有死。”他忽然這樣說道。
你驚訝的回頭。
“他被玖蘭李士關在地牢中,我帶回玖蘭李士的時候,已經救回了他,本來是想等解決這件事之後再給你一個驚喜。不過,你已經幫我解決了,就算給你的獎勵好了。”
“一縷,他現在,怎樣?”
“很好哦,緋櫻閒有個表妹叫紅,一直很喜歡一縷,所以我已經安排好把一縷嫁給她!”他有些洋洋自得對你說。
“一縷是男的!”怎麼隨便讓他入贅呢?
“你不也是男的,還不是一樣嫁給我了!”他卻不以爲意,一把將你抱起。
“我們去看一縷麼?”習慣了他的霸道,你不在掙扎,只是看到馬車後猜測到。
“等我們回來再去看他好了。”他直接將你抱上馬車。
“回來?”去哪?
“你不是說過麼,不要皇位,爲什麼不一起離開這裡,”他看着你笑得春暖花開,“現在,我都準備好了,一起走吧!”
聞琴解佩神仙侶,挽斷羅衣留不住。勸君莫作獨醒人,爛醉花間應有數。
“去哪?”怎麼都不先告訴你一聲?
“杭州西湖。”他似乎早有打算。
“不……”
“那就黃山別苑。”一個比一個遠,你確信他肯定是故意的,這樣一來沒有一年半載根本回不來。
“不,我要先見見一縷!”你狠狠說道,都四年沒見面了,好不容易有機會,這次錯過,不知道又要等到麼時候。
“唔……”他忽然就奪走了你說話的權利。
“以後不許在面前想着別的男人!”你氣還沒喘勻,他就宣佈到。
“一縷是我弟弟!”這飛醋吃得也太狠了吧?
“一縷也一樣,我來照顧他,你想着我就好!”
“你……嗯……”再次被剝奪說話的權利。
隆隆的馬車前行聲將車上一片水漬的聲音完全遮住了,卻不知道是誰在後面舞着白手絹向他們告別……(某催文的親做的。)
後記——
重湖疊巘(yǎn)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杭州的美就在於一年四季,哪裡都漂亮,夏有荷花十里,秋有桂子薰風。
已是荷花開敗金桂飄香的時節,杭州的的遊人卻不在大街小巷聞香品茶,而是紛紛來到西湖圍觀。
作爲被圍觀的你,只是坐在紗窗後,安安靜靜的看着波光瀲灩的湖水,翠綠的衣衫映着水紋波光隨意的拖到地板上。
你很想親自到蘇堤、白堤上看看,可是身體根本不允許,現在就連坐直身體也會覺得腰疼,更不要說走完幾里長的堤壩。
他什麼地方都護着你,唯有在牀上不會。你說想看看西湖,他了然一笑,當時你就覺得自己又被騙了。
果然,不知何時,他已準備好了一艘畫舫,精緻華麗的堪比宮中樓閣,只是,你怎麼看怎麼覺得像是青樓女子所用,他說佳人坐樓臺,哪能隨便?
是夜,你坐在舫中,從水面上襲來的風,將你層層的紗衣和銀白的長髮輕輕掀起。他就坐在你身邊,眼裡滿是笑意的吹出悠揚的簫聲。
而後,爛俗到頂的才子佳人、謫仙人之類的傳說就此誕生。你知道後惡狠狠的瞪着他,他依舊笑得三月春風,說着要補償你。
結果就是帶着你走街串巷吃遍西湖小雞酥,榴蓮酥,雀巢鳥窩,麻球王,港匯筍尖蝦皇餃,南宋定勝糕,天下第一包,木瓜酥,香炸雪梨,片兒川面,蟹黃小湯包,蔥包檜,三絲麪疙瘩等小吃,這點你並不討厭,穿着女人的衣衫習慣了也就覺得沒什麼,可是,你都快不記得自己上次鞋底沾泥是什麼時候了。
在湖上他會摟着你在畫舫上看看山水賞賞明月,在地上就會在馬車上坐到飯館門前。你強烈要求逛逛夜市,結果他就從頭抱到尾。與其說你是去賞玩花月,不如說你是被賞的裝飾,簡直是在到處宣傳你是他的所有物。
一怒之下,你換掉衣衫梳起銀髮,穿着披風走到了街巷深處,結果不知道從哪裡走出一羣不怕死的地痞流氓,你剛想好好發泄一下心中的怒意,就聞到一陣陌生的香味。再次醒來的時候,又是一眼對上了那雙酒紅色的眸子,你痛定思痛,轉過頭,不去看他。
他來,你就閉眼唸咒,堅持不肯靠近他三尺之內,如此三日。終於,他給你拿來了一襲玄衣。
你久違的穿上男式的黑色袍服走到大街上,隨便走進一間酒樓,結果就聽到老闆在你面前說他對你妹妹多好多好,甚至會天剛亮就親自過來買早餐,你知道那也不過是你的一時氣話。他依舊笑得淡如春風,你卻吃的索然無味。
然後,你終於認命的承認自己喜歡被這樣寵着。
你掀開珠簾,坐到他身旁,引得岸上陣陣喧譁。你的臉側本有一道暗色的傷痕,現在卻被他細細勾勒成一朵清雅的蘭花。
————《明月別枝驚鵲》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