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象極爲壯觀,就像是一整塊山被生生剜去了中間一塊,從而建造起這樣一座嵌在山石上的城池。
難怪,這座城池被稱爲千山城。真正看到此城的輪廓,方纔感受到,千山二字,確實是最適合它的名字了!
楚楓看到這座千山城,下意識地和自己去過的落日城,以及上京城作了一番比較。落日城,氣息頗雜,修士的近仙與普通人的市井融合在一起,在廣袤平原異軍突起,盡顯恢弘之氣;上京城,作爲楚國的都城,處處透着皇家的尊貴氣息,甚至帶着些奢華糜爛之氣。
可是千山城卻給人一種截然不同的感覺。黃昏下,從遠處看去,城池的輪廓在千山萬壑中顯得極爲渺小,外界的城牆透着黑甲的冷光。整座城,竟給人一種渾然一體的感覺,靜靜地坐落在山坳中,不顯山不露水,卻隱隱透着一絲倔強,彷彿是戰場上最後一個士兵,看着周圍屍橫遍野,眼眸透着的光芒,倔強而又悲涼,不屈而又無奈……
千山城臨近邪域,也是最容易遭到邪修侵害的地方。楚楓雖然是跟隨着柳天風一行人來的,但是守城的修士見到陌生的面孔,雖說不上劍拔弩張,但是神色之間還是透着些異樣。阻攔住楚楓,一番檢查,再加上有柳天風在一旁作保,這才放心地讓楚楓進入城中。
“柳長老,爲何這裡的守衛這麼森嚴?”楚楓進入城中,頗爲疑惑地問道。
柳天風臉上流露出一絲異樣,仇恨中摻雜着些憂慮,緩緩地解釋道:“以前沒有這麼嚴,前一段時間連連發生邪修入侵的事,才導致他們如此的緊張!”
楚楓點點頭,看到柳天風神色有些異樣,似乎已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並沒有再說,楚楓心中疑惑,但也不好再問。
柳然等後輩子弟一進入千山城,這纔將一直繃緊的心絃鬆開,但是想到死在金貂手中的小光,又不免露出一絲悲色。
在城中走了大約一炷香時間,楚楓發現這裡的街道出奇的窄,大約也就四五個成年人並肩走的距離,而且他還感覺地面也不是平的,一會兒像是在上坡,一會兒又像是在下坡。正覺奇怪,忽然想起腳下的是千山城,建在山坳,地勢自然不會平坦。
城中的行人很少,也許此時已是黃昏的緣故吧。縱使走在街上的人,也是步履匆匆,舉止間透着一股子彪悍之氣。
“來人止步!”突然從街角冒出七八個修士,排成一隊,似乎在巡查,領頭的從街角出來瞥見楚楓等人連忙道。
“哦,是柳天風長老啊!”領頭的是一個普通的中年人,看到柳天風連忙笑道。
柳天風抱拳點頭道:“段統領,今日該你巡查嗎?”
段統領雖是修士,但在千山城就如同守城大將一般,因此少了一份縹緲之氣,反而多了一些鐵血的味道,說話時鏗鏘有力,如金屬碰撞般,細細看了一眼站在柳天風身旁的楚楓,道:“這位少年不是柳長老的晚輩吧?”
柳天風哈哈一笑,道:“我要是有如此出息的晚輩,那倒有福了!段統領不必擔心,此人在荒野中出手幫過我們,是從楚國出來歷練的散修!”
段統領依然不放心,伸展靈識,在楚楓身上仔細探查了一番,才笑着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繼續巡邏了,柳長老請便吧!”
來到柳家大門前,天已經完全黑了,透着月光,一面硃紅色的大門赫然出現在衆人眼前。
來的路上,柳天風已經跟楚楓大致說了一下千山城中的一些情況。千山城只有一個仙宗,叫做祁山劍宗,就坐落在千山城背靠的這座高聳山峰中,而這座山峰就是祁山。聽柳天風所說,祁山劍宗實力頗強,比之攬月宗也只強不弱。而城中,主要有三大家族,分別是王家、柳家,和李家。其中王家勢力最強,雖比不上祁山劍宗,卻遠高於另外兩家,柳家在其之後,李家墊底。
整個千山城,便是由這四大勢力共同管理。不過,祁山劍宗地位差不多是太上皇,雖不直接參與城中管理,但王柳李三家誰也不敢輕易挑釁它的威嚴。若不是祁山劍宗矗立在這裡,估計這座孤城早已納入邪域的範圍之內。
楚楓依舊記得,在進入千山城所在山坳的山道前,巍峨的山壁上眼神凌厲,持劍斜指蒼天的男子雕像,劍意在山壁前縱橫,只是立在那裡,便透着睥睨天下的無敵之勢。那人,祁山劍宗的中興宗主,獨孤劍仙,面對邪修的浩蕩入侵,一人一劍,便是千山城最大的倚仗。
此刻,柳家府邸中燈火通明,許是知道今日柳天風回來,門口已經立着幾個人影。
柳天風轉頭笑看着楚楓,道:“木風,這便是我柳家,請隨我進去吧!”
楚楓頗爲好奇地看着硃紅色大門,以及後面影影綽綽的人影,笑着道:“那我自要好好參觀一下貴府!”
柳然因爲感念楚楓的救命之恩,所以一路上經常找楚楓說話,此時兩人已經是極爲熟悉了,嘿嘿一笑道:“楚大哥,你千萬不要自己參觀,府裡有些地方很容易迷路的!”
楚楓微微一笑,並沒有說話,自然知道,那些地方必然是柳府中的機要之地,周圍估計都分佈着各種保護大陣。只是心中不由沉思一下,柳然的話到底是無心的取笑,還是有心的提醒,不得而知。
“天風,你們回來了?之前的傳書,你說你們遇到了成羣的碧眼金貂,甚至還有血眸紫貂,究竟是怎麼回事?”站在門前,一個穿着灰衣的中年人看到柳天風一行人,連忙迎接了出來,說道。
“三哥,進去再說吧!”柳天風眼神微微黯然,道,“哦,對了,這位公子便是我在書信中所說的那位恩人,木風,多虧他出手,才救下了柳然,還有其他人。”
被柳天風成爲三哥的中年人深深看了楚楓一眼,連忙躬身謝道:“柳家柳天朗再次謝過公子的相助之恩!”
他這一拜,身後十幾個年輕一些的身影,頓時也跟着躬身拜了下來,齊聲道:“多謝公子相助!”
楚楓趕緊對柳天朗道:“前輩客氣,您這一拜可折煞小子了!”同時,將求救的目光看向旁邊的柳天風。
“這一拜,你當之無愧!”就在這時,硃紅色的大門裡傳出來一道頗有威嚴的聲音,洪亮有力,擲地有聲。其他人聽見聲音,都頗爲恭敬地微微低頭。反而是楚楓,並不知道是誰,好奇地將目光投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輕緩的腳步聲卻厚重有力,每一步踏在地上,都極有韻味。然後從大門內現出了一個微胖的身影。走近時,楚楓才發現是一個五官頗爲好看的中年男子,只是身材不高,而且微胖,兩鬢的發微微霜白,增添了幾分滄桑,也使整個人不怒自威間透着成熟的魅力。
“家主!”柳天朗,柳天風同時恭敬地道。
“家主……”其餘後輩子弟也跟着叫道。
楚楓心中也已猜到了對方的身份,只是真切地聽到了他們的稱呼,不由更加仔細地觀察了一下對方,深藏不露,給他的感覺,不下於月蕭然,星隕,凌無鋒這些楚國大宗之主。
柳家家主微微一笑,看着楚楓,眼眸中帶着善意,道:“我已經聽了天風講述了當時全部的過程,你確實對我柳家有大恩,不僅他們要拜謝你,就連我柳天山也要謝過公子!”說完,更是後退一步,躬身拜謝。
楚楓已經感到有些麻木了,一陣麻煩的多謝不用謝之後,終於是走進了柳家大門。
雖是黑夜,但是整個府上燈火通明,幾如白天一般,讓楚楓也好好地觀察了一下這座在千山城中也是聲名赫赫的柳府。府中面積極大,假山流水,亭臺樓閣,極盡秀美,與千山城的雄偉形成絕佳的對照。
柳然等人一進入府邸,便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去了。剩下的就是柳天風柳天朗這些算是柳家家族的高層人物,當然還有楚楓這個外人。正走着,突然撞出一個淚流滿面的中年婦女,在人羣中搜索着,看到柳天風一把抓住,幾許期待,幾許驚恐,幾許無助,顫顫巍巍地道:“五哥,小光呢?”
柳天風眼中閃過一絲悲切,更多的是愧疚,沉默片刻,終於是沙啞地道:“小光……小光,死在了妖獸手裡!”
中年婦女頓時像是失去了魂魄,瞳孔中沒有一絲神采,癱軟在地上,沒有哭泣,只是淚水不住地從眼眶中流了出來。
……
楚楓被安排在柳府一個頗爲豪華的獨立院落,他坐在院子的石臺上,看上夜空璀璨的星空,腦海中盡是剛剛那個母親的身影,失去了兒子,比她失去自己的命還要恐怖!
如果有一天,他死在了這天修行的路上,那麼,他的母親呢?
輕風搖曳,樹葉斑駁,幾縷嘆息,隨風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