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瞬間，柳竟險些忍不住笑出來。
他是不知道家主和穆小姐究竟是怎麼回事，但從家主對一張照片都如此維護的舉動來看，穆小姐和小少主一起回楚家的日子，該是不會遠。
柳竟心裡其實是高興的，他曾一度以爲家主會像他的命格一樣孤苦一生……
“家主以爲方纔的人是繆少照片裡那位？”柳竟不問，不代表關安寧也不問。
關安寧又不是傻的，家主突然這麼問，他自然也能做出這樣的猜測。
柳竟早前雖也有懷疑，但他始終不相信穆芣苡能有這樣在他們眼皮子底下逼得家主出手的能耐。“屬下以爲應當不是那位姑娘，照着繆少拍照的時間，當就是在陵江之時。陵江那個地方據屬下所知除了隱居的道林老前輩……”
說着，柳竟突然頓住。
道林老前輩，陵江，穆小姐，玄醫門。
小少主將那兩瓶藥給他的時候，穆小姐好像說過若是家主問起便說藥是玄醫門主給的，莫不是穆小姐真和玄醫門有什麼關係？
現下玄醫門主換人，會不會就是……
半晌，柳竟收回驚詫萬分的心緒，接着說：“……除了隱居的道林老前輩，當是沒有這樣輕易就能躲開屬下和關安寧的人。”
卻不料關安寧突然道：“那方纔的人有沒有可能就是新任的玄醫門主？”如果真是那位新任的玄醫門主，家主會突然收手便說得通了，畢竟家主曾拜在道林前輩門下，就玄醫門這種千年傳承的門派，修行之法當是有些相似之處。
家主收手，除卻遇到熟悉的氣息，關安寧再想不出其他可能。
後座的男人聽到二人的話，微闔着的雙睫似是動了一下。
*
幾分鐘後，金巖將車停在一家茶樓前。
茶樓的位置離鬧市不算遠，但如果是對這一帶不熟悉的也不容易留意到。許是因茶樓有些名氣的緣故，幾輛車就這麼停在門口也不過有三三兩兩的路人偶爾看兩眼而已，像是司空見慣一般。
下車時，穆芣苡原先恍惚的心緒已收回大半。
不是她已不在乎，而是她能掌控好這個度，即便心中百轉千回，她也絕不會輕易在人前顯露出半分。
金巖一直領着她們上到茶樓三樓，在一個包廂外停下。
金巖回頭對穆芣苡點頭示意，然後上前敲門。
門剛一扣響，裡面就傳來一道男聲：“進。”
將門推開，金巖側身做了個請的手勢，“您請。”
穆芣苡擡步踏入，胡瀾和朱菲菲欲要跟上，卻被金巖攔住，“抱歉，請二位在外稍候片刻。”
胡瀾自是不願，“讓開！”
金巖剛想要攔，裡面的男聲又傳出：“金巖，讓瀾姐進來吧。”
金巖一驚，擡眼去看胡瀾。如果他剛纔沒聽錯，老大是喚這位胡大經紀人“瀾姐”？
胡瀾腳步一頓，回頭對朱菲菲道：“你先在外面等着。”
許是此時的胡瀾看着比平時更加有氣勢，朱菲菲絲毫不敢反駁。
緊隨着穆芣苡走進包廂，胡瀾就看到穿着一身白T恤牛仔褲帆布鞋站在裡面緊張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的冷少若……那個傳說中創立南方一霸青天幫的厲害角色。
冷少若沒有那種貫常作爲大幫派當家的冷厲，看着更像那種溫暖的鄰家大男孩。這樣一個人，誰又能想到他其實是個狠辣決厲的呢。
門關上。
穆芣苡淡笑着站在那裡，朱脣輕啓：“小冷子，別來無恙。”
於是在青天幫乃至整個南方地下世界可謂如日中天的冷大幫主，就這麼眼眶一紅，雙拳向前一握，單膝跪下，“皇！”
胡瀾也紅了眼，上前兩步在冷少若身旁做着和他一樣的動作，“皇！”
看着他們，穆芣苡有點恍惚。
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一切都還未改變。那人不曾出事，她和手底下的一衆兄弟都還安好。
可是……終究是不一樣了。
紫玉閃出空間站到她肩頭，給她無聲的安慰。
穆芣苡偏頭對她淡淡一笑，隨即看向半跪着的二人，在心底低低一嘆，“你們不必如此，今時今日，我已不再是你們的皇。”
二人不贊同的擡頭看她，表情無一不透露着他們的堅決。
“您是不想要我們了？”良久，冷少若顫聲問。
“在您看來，我們成了您的累贅？”
穆芣苡帶着淡笑，只是這笑，無端的透着一股哀傷，“小冷子，你是這麼看我的？”
要說那麼多屬下里，穆芣苡最信任的無疑是最先跟着她的冷少若。
冷少若是她重回十二歲那一年認識的，那時她剛入玄醫門不久，學了點本事又恰遇上被人陷害家破人亡，從海市逃到陵江躲避仇家的冷少若，就順手救下了。
那時候冷少若還不到十六歲。
她允諾將來定讓他手刃仇人，冷少若就一直跟着她。直到她生意漸漸做大，直到穆夜會出現他接管穆夜會處理一切事務。
當時如日中天的穆夜會，除了她，地位最高的便是冷少若。
她要做的事很多，無暇事事兼顧，所以穆夜會大都是冷少若在管，她也就掌握着一個大的方向而已。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如果沒有冷少若，穆夜會也不會有那樣的成就。
穆芣苡信任他，毋庸置疑。
也正因此，聽到他剛剛那一番問話，她心底纔會不好受。
她如何會覺得他們是累贅？她只是不想再一次連累他們罷了。
冷少若不說話，就這麼定定看着她。
像個倔強的孩子。
“皇，少若只是太激動才一時失言，您千萬不要將他的話放在心上。”語畢胡瀾朝冷少若眨了眨眼。
冷少若假裝沒看到，別開眼。
他是一衆人裡最早跟在皇身邊的，感情不比其他人，他見識了皇一步步的成長，皇也教會他很多本事。他們同生死共富貴，沒有皇，也不會有後來的他。
他又何嘗不知皇的想法。皇不想連累他們，這些他都清楚，可是皇又何嘗知曉比起將來可能面臨的艱難，他們更害怕就此被她疏遠。
他二人的動作自然沒躲過穆芣苡的眼睛，無奈一嘆，“在我心裡，你們永遠是我的家人。”
不是朋友，更不是下屬，而是家人。
兩人心下一怔。
擡眼看她。
“先起來吧，你們知道我不喜歡這樣。”
是的，兩人知道，即使是前世站在那個高度的皇，都是與他們打成一片的。
她不喜歡動不動就行禮，也不喜歡他們總將自己擺在下屬的位置。可無論是穆夜會還是穆華集團都站到了那個位置上，若他們不當先做好表率，又如何管束好下面的人。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
對視一眼，二人起身。
此時穆芣苡已尋了個位置坐下，二人便走到她旁邊也尋個位置坐下。
看着桌上擺放着的溫熱白粥，穆芣苡輕笑着端起來喝了一口，看向見她喝粥後略微欣慰的冷少若，“這一次，你胡鬧得有些過了。”
“對不起。”
“你也不用與我說對不起，左右於我也造不成什麼影響，但你可否想過，若此舉當真犯了衆怒，你當如何收場？”
冷少若聞言換了一抹肆意的笑，“有本事就都來，我還能怕了他們？”這樣張揚的冷少若，和方纔鄰家大男孩模樣的他截然不同。
“您放心，我有分寸，不會真出什麼事的。”又小聲道：“如果我不來這麼一出，您會這麼快出現？”
見她們都盯着他，冷少若索性一次把想說的話都說完，“我也害怕啊，我害怕回來的就只有我一個人，連您的消息都不敢去打聽。我想着若是您也一道回來了，我如果真要有什麼事您不可能不管，這樣您就會自己出現了。”
穆芣苡有點無語，“那你就不怕萬一我真沒回來，而你又真的得罪了其他人？”
“……沒想過。”
就算真因他的舉動讓旁的幫派聯合起來對付他，冷少若也不擔心。能做到在定下這麼荒謬的規矩的情況下還讓那麼多人來參加這個南方峰會，他也不是沒有一點底氣。
胡瀾其實很能理解冷少若的做法，不說他，就是她自己，在想起來的時候都不敢有任何動作，甚至明知冷少若也在海市，在這之前她也沒主動聯繫過他。
她也害怕只剩下她一個人。
所以在叔叔那裡聽到皇的名字時，天知道她有多激動。依照叔叔的描述，她知道，有那樣氣質又名叫穆芣苡的女子定是他們的皇無疑。
“總歸，這樣的事切不可再做。”
知道她是擔心，冷少若給她倒了一杯茶，又給胡瀾和自己也倒了一杯後，笑着應：“我明白。”
飲了一口茶，沉思片刻冷少若還是決定開口：“您當真要走娛樂圈這一條路？您知道，若有您在，青天幫就會是下一個穆夜會，一樣能達到您的目的，甚至比您現下選的這條路要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