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這般安靜？”沐靈霜推開病房門，看到眼前的情形詫異問道。
迴應她的是幾道不疏遠但也不熱切的目光，向來只要一現身就有無數追捧崇拜視線追隨的沐靈霜哪裡受得了這般冷待，臉上得體淡雅的笑有點僵。
照理說沐靈霜是沐家少主，不管喜歡她與否都該在這時候先與她打聲招呼，可不知怎地，所有人包括一直看穆芣苡不過眼的唐初都未開口。
唐初不傻，僅一個“反常”完全不足以形容老大的舉動。
又看衆人一眼，沐靈霜繼續擺出一副大方得體的笑，“是我打擾到諸位了嗎？抱歉，剛到海市就接到繆家少主受傷的消息，沒打聲招呼便自行過來了，還望逸哥哥莫怪。”
聞言，繆景凡恨不得衝過去堵住她的嘴巴，瞧瞧她那什麼稱呼？那兩位的電話還通着呢！這不是鬧事嘛！
柳竟猛一睜大眼睛，恨不得將沐靈霜瞪出個窟窿來。
於是，許久保持着沉默的電話那邊傳來一道清雅的女聲：“逸哥哥？”三個字，夾雜着太多情緒。
驚訝，疑惑，不滿，悲傷以及……惶恐。
心中突然劃過一抹從未有過的驚慌，楚逸動動脣，剛想說什麼，就聽電話裡傳來“嘟嘟嘟”的聲音。
她掛了電話……
有那麼一秒，病房中瀰漫着一股強烈的壓迫感，沒有修爲的胡有才三人險些暈厥過去。
“沐家少主好修養！”有着“冷麪神”這般稱謂的楚逸，可想而知整個人都是冷的，但此時此刻他散發出來的冷，不說旁人，一直跟在他身邊的柳竟關安寧唐初等人都從未見過！
對上他冷冽的眸光，沐靈霜不解的同時又嚇了一跳，不由後退兩步，強撐着擡眼看過去，剛好看到那個粉色外殼的手機在他手中碎成粉末……
驚惶，無盡的驚惶！
一股涼意從腳底往上竄！彷彿被他一把捏碎不是手機，而是她的脖頸一般！
長輩常說，楚家這一代的家主，雖是年紀輕輕，卻最是心狠手辣，在他面前，任何人都沒有情面可言。說一不二，果決果斷。
從前她還不信，如今親眼所見，她才知曉原來傳言非虛。
但她還是不懂，她適才究竟在何處得罪了他。
“我的手機！”迷迷糊糊間看到這一幕的付小曉驚呼一聲，就被強撐着的顧孜拉到懷裡，目光落在地上那一堆粉末時，顧孜眼底含着驚恐。
這些人……這些人……
根本就不是普通人！
不知怎地，那一股讓人喘不過氣的壓迫力突然散了不少，乘着這個當口，顧孜攬着付小曉的腰將她半抱在懷裡退到病房一角。
終於能呼吸順暢的胡有才晃了晃腦袋，視線清晰一些後也垂下頭暗自退到一旁。
“沐少主未免太沒規矩了些，楚家和你們沐家前無親緣後無姻緣，如何扯得上一個”哥哥“的稱謂？”
繆景凡這話說得一點也不留情。
因爲沐靈霜剛剛這一聲稱呼，天知道這兩人之間又得有多少波折，分明都快說上話了。
沐靈霜臉色一陣白一陣青，“繆少主想是多慮了，本少主是念着咱們幾家有着幾輩人的交情，逸……楚家主又比本少主略長几歲，便客氣如此一喚，並無旁的意思。”
“沐少主的意思本少可參不透。”就剛剛她這一喚，也不知喚來了什麼又喚走了什麼。“本少只是告誡沐少主一句，這個世界上可不是什麼人都能與本少一般稱楚家家主一聲‘哥’的，便是沐家少主，也還不夠格！”
無邊海域楚家因何立於四大世家之上？其一便是它無法撼動的地位與權威。
豈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趕着往上湊的？
“繆少主這話是什麼意思？”沐靈霜身爲沐家少主，又有一個天才之名，自然也不是蠢笨的，此番她已漸漸從適才楚逸那一番動作所帶來的震撼驚嚇之中恢復過來不少，看向繆景凡時，也端起了她慣常掛着的高雅，同時還帶着一絲怒意。
她這番如變臉般的轉變，繆景凡有點意外，卻未因此而有絲毫的態度轉變，冷笑，“本少什麼意思，沐少主不會自己想嗎？又不是沒有腦子。”
“此次本少主原是爲探望繆少主而來，沒想到竟是得到這般對待！就當是本少主爛好心一場好了！只本少主還是沒弄明白，究竟是何處得罪了諸位？”
沐靈霜口中說着“諸位”，目光卻只落到楚逸一人身上，看着他清冷俊逸的面容，眼底泛着癡迷。
楚逸是何等的警覺，這樣明目張膽的打量如何能感覺不到？狠皺眉頭，擡手一揮。
“啊！”沐靈霜輕呼一聲人已掩面倒退數步，等終於緩和過來將手放下看過來欲要開口，便被楚逸清冷深邃的眸光一掃給堵了回去。
“沐少主若不想要這雙眼了，可繼續用它們盯着本座。”
沐靈霜一驚，眼中泛着淚花，着實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楚家主……”
這嬌滴滴的聲音嚇得關安寧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也不知是沐少主年紀小不知情還是沐家原就不將無邊海域放在眼裡，竟是數次犯我楚家家主的忌諱！若不是念着不日前沐少主出手醫治過家主一場，此番沐少主怕早已是個死人。”
突然越過家主接這個話，實則有點逾矩的嫌疑，但關安寧並不後悔。
家住此番傷勢未愈，又有藏在暗處的敵人未查出，不宜在此時再多樹一個敵。沐家雖大不如前，卻也有着幾百年的傳承，楚家不懼，卻也沒必要在如此非常時期浪費這個資源和心力去對付他們。
若家主當真一怒之下便取了沐靈霜的性命……
畢竟這種事這麼多年來他見過也不是一次兩次。家主不允女子靠近三步以內的規矩可不是明令規定的，而是知情人的經驗總結。
就家主的長相，走到哪裡都能引來無數愛慕者，有腦子清醒的因家主懾人的氣勢選擇遠觀，卻也有不少沒腦子的，這般一股腦撞上來，瞬間便去了一條命。
說來這個女子近身便不留活口的原因也爲家主積累起如今的威勢做了不小的貢獻。
柳竟暗暗瞪關安寧一眼，也道：“圈內誰人不知我們家主素來不允女子近身三步以內？更別說與哪個女子有些哥哥妹妹曖昧不清的稱謂，沐少主不自重不要緊，還請莫要連累我們家主的清白。”
關安寧唐初連帶着繆景凡：“……”三人齊齊朝他看去。
還是關安寧最先笑出來，“哎喲我說柳竟，真人不露相啊！”
在楚家，最冷最悶的當屬家主，其次就是柳竟這個外管事。
可瞅瞅剛纔，一個悶葫蘆居然說出這樣一段話，還什麼哥哥妹妹曖昧不清莫要連累家主清白的話都說出來了，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柳竟麼？
也不知道近段時間是受了什麼刺激，舉動和言語都反常得很啊。
連楚逸都因柳竟這一番話眼角輕輕挑了一下。
沐靈霜再如何天才沉穩，也終究不過一個女子，又向來被人追捧着，哪裡能忍受旁人這般幾近詆譭的說辭。
“‘忘恩負義’這個詞以前只是聽說過，現在卻真正領略了它的意思，你們楚家真是將這一出‘忘恩負義’的戲演繹得淋漓盡致。”
繆景凡撐着靠坐起來，看向沐靈霜，“沐少主確定自己當得起楚家一個‘恩’？且不說本少的外祖父原是要請沐家主，沐家卻將沐家少主打發過來，就說沐少主到楚家後，可有真正意義上出手救治過表哥分毫？”
沐靈霜不善的目光直直落到繆景凡身上。
他還好意思說！要不是他多番阻攔，她會連靠近楚逸都沒有機會？楚逸昏迷時本就是她最好的機會，卻被他這位繆家少主百般阻攔，楚逸甦醒後她便真正沒了靠近的機會！
“繆少主此話是說本少主平白要攬楚家的一份恩情？繆少主是否忘了，當初楚家主是如何醒來的？”
繆景凡姿態慵懶的往後一靠，“自是沒忘，而且，在場的人裡，怕沒有一個比本少更清楚緣由。”
他本就是在那時憶起往昔，哪裡還能不知表哥的甦醒是何故？在他記起前世的同時，被診出迴天乏力的表哥突然醒來，他不信這其中沒有聯繫。
更況在那之前道林前輩曾讓人傳回過一句“時機未到”的話。
時機是什麼？
便是穆芣苡帶着他們一道歸來。
繆景凡一番話畢，包括楚逸在內所有人都看向他。
對上楚逸的視線，繆景凡突然又心虛了，笑道：“表哥，你這麼看着我做什麼？”
“阿凡，你有事瞞着本座。”
噢，連“本座”這般在面對外人時才用的自稱都出來了，表哥的忍耐怕已到極限。這種時候，若沒有沐靈霜在旁邊，他說不定就給坦白了，可是誰叫偏偏有她這麼一個對錶哥心懷不軌的人在呢，他也不能在這時候給大姐招惹“情敵”這種生物不是？
“表哥，你覺得我有那個膽子瞞你？”
楚逸直直看過去，直到看得繆景凡頭皮發麻險些繃不住，才見他開口：“最好如此。”
他不再追問，繆景凡也鬆口氣，看向沐靈霜，“沐少主來此探望本少，本少心懷感激，醫院環境差，本少便不多留沐少主了。”
唐初聞言嘴角抽了一下，能在數落人一通後還這麼理直氣壯自然無比與人客氣寒暄的，世間怕也就繆家大少這麼一人了。
臉皮之厚讓人不得不歎服。
無疑，沐靈霜的臉色難看非常，正要頂回去，就被繆景凡又一次打斷：“只是沐少主此番是否當真因關心本少這個同僚而匆匆趕來，想必也心知肚明。”
大家都是明眼人，只是不道明。然繆景凡這話一出，無異於將沐靈霜的用心明晃晃的指出來，雖說這原也不是什麼秘密，沐靈霜到底是沐家的天才少主，臉面這種東西還是要留着些。
不然以後在圈子裡怕再沒有立足之地。
冷哼一聲，“告辭。”正欲離開，卻剛好看到楚逸腳邊已被風吹散不少的手機粉末。
目色一深，她或許猜到了適才進來那會兒楚逸因何故不悅，只是有點不敢相信。
她進來的時候，他似是在通話？所以是因爲她打斷了他那通電話而發怒？那麼，電話另一側又會是什麼人？
沒有緣由的，沐靈霜突然想到在醫院大樓門前，她無意間看到的一個身着淡藍色長裙的女子立在那棵月桂樹下，出塵淡雅。
正是拿着手機附在耳邊。
沐靈霜不知自己爲何能將一個人看得都不真切的側面記得這般清楚，許是因爲那裡就只有她一人，許是因爲她那一身與她有幾分相似的氣質，亦許是因爲她超然出塵的姿態，甚至要在她之上……
若這般人物出現在他們那個圈子，怕會是她沐靈霜的勁敵！
好在，不過是個永遠註定無交集的普通人。
大概是她想多了，天下之大，人海茫茫，不過是恰巧都拿着手機打電話罷了。
*
醫院大樓外，掛斷電話的穆芣苡握緊手機緩緩蹲下。
環抱着雙腿，將臉埋在膝頭。
這副模樣，瞧着有幾許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