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場內鴉雀無聲，空氣寂靜的可怕。
受到這股已知沉默的氣息的影響，站在臺上做報告的那個瘦瘦高高、戴着眼鏡的男人，不由自主的就停下了講話的聲音，有點兒不太自信自己到底要不要繼續說下去了。
終於有人打破了沉默，開口說道。
“你叫什麼名字？”
問出這個問題的，是坐在最前排的英特爾集團CTO梅伯裡先生。
他的視線先是在幕布上的PPT和臺上那個男人的臉上飛快地交換了兩輪，然後才問出了這個問題。
看着這位業界知名的大佬居然和自己這個小透明搭話，臺上做報告的那個人下意識地一陣驚喜，不過很快他便意識到自己還在報告會上，於是點了下頭說道
“……何海，華威研發部工程師。”
何海？
下意識的在腦袋裡拼寫了一遍這個名字，梅伯裡皺着眉頭想了好一會兒，都沒想起來自己在哪裡聽過或者見過這個名字。
終於，想了好一陣子都沒有頭緒的他，最終還是放棄了，在這個無關緊要的問題上浪費時間，目光死死的鎖定着那個叫何海的男人，壓低了聲音說道。
“你叫什麼名字不重要。”
何海：“？？？”
不是你要問的嗎？
並沒有意識到自己這句話哪裡有問題，梅伯裡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不緊不慢地繼續說道。
“我注意到你剛纔提到了碳基芯片這個詞，結合這PPT中的內容，我是否可以理解爲你在代表華威向集成電路設計的學術界和產業界傳達這個信號——你們已經在碳基芯片技術上取得了突破？”
嚴格意義上來講，報告會才進行到一半，離提問環節還早的遠。現在就和臺上報告人對話的梅伯裡，行爲多少有點不尊重報告人，也不太尊重會場的其他聽衆。
但凡事都有例外。
此時此刻幾乎沒有人對他的行爲皺起眉頭，因爲所有人都想知道他問的那個問題——
PPT上的那些東西是真的嗎？
顯然是沒有料到梅伯裡會問這麼奇怪的問題，何海表情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又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PPT，確認了一遍上面並沒有寫什麼令人誤會的東西，才點了下頭說道。
“正如您看見的，作爲首款基於碳基芯片技術生產的龍騰一號系列芯片，我們採用了由金陵高等研究院計算材料研究所和碳基芯片實驗室共同開發的新一代碳基晶體管……”
在聽到碳基晶體管這個關鍵詞的一瞬間，議論的聲音瞬間如同漲潮的海水般席捲了會場。
碳基芯片的概念並非是今年纔出現的東西，但直到今天之前，這個詞對坐在這裡的大多數人都只是個概念而已，甚至於學術界對於這條技術路線是否可行也存在着不小的爭議。
然而偏偏就是這麼一個充滿爭議的技術……
現在有人告訴他已經被拿下了？
梅伯裡臉上的表情就好像是被一坨西紅柿砸在了頭上一樣的精彩，慌亂中他勉強保持住了鎮靜，盯着站在臺上的那個報告人，歇斯底里道。
“你能代表華威集團嗎？你能對你說的話負責嗎？你知道在這樣的會議上發表不實的學術成果意味着什麼嗎？”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一直在努力克服種族差異造成的臉盲，試圖從這個華國人的臉上看出一絲破綻，揭穿這個虛假的謊言。
然而，他終究還是失望了。
這不切實際的奢望，就像是飄在浪尖上的稻草。
只見在聽到了他的質疑之後，那位叫何海的報告人還以爲他是真的出於認真負責的態度才問出的這個問題，於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補充了一句說。
“哦，這個您不用擔心。”
“這篇論文的通訊作者，是我們的陸院士。”
“這個項目其實就是他負責的。”
陸教授！
聽到了這個名字的瞬間，會場內倒吸一口涼氣。
梅伯裡的臉色發白，嘴脣抖動着，已經說不出話來。
如果說剛纔他還有那麼一絲絲地期待，整個報告會只是一場烏龍，根本沒有什麼碳基芯片技術，PPT上的東西不過是華威吹出來的氣球，那麼到了現在，這一絲不切實際的期待已經湮滅在了“陸院士”這個單詞上……
諾貝爾獎與菲爾茨獎雙獎得主，黎曼猜想的證明者，最近好像又拿到了個應用數學領域的最高獎項高斯獎。如此多的頭銜和光環，隨便挑兩個出來都足以閃瞎無數人的狗眼。
以這位大佬在華國的地位，顯然不至於需要出來爲某個企業站臺。
如果這項技術真的是以這位大佬的學術聲譽做擔保……
這事情還有任何意義上的懸念嗎？
看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的梅伯裡，何海遲疑了下問道。
“呃，我可以繼續了嗎？”
“……你繼續吧。”開口說話的是坐在梅伯裡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的斯萬，代替那位整個人都已經傻掉了的CTO，他開口說出了這句話。
看着那一雙雙凝視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何海嚥了口唾沫，緊張地點了下頭道。
“好，好的。”
……
河海發誓，今天的這場報告會，絕對是他人生的巔峰。
至少是前半生的巔峰。
整個會場裡坐着的都是半導體行業的知名學者和工程師，還有那些平時甚至不會正眼瞧自己一眼的行業大佬。
然而此時此刻，坐在臺下的不管是和自己一樣的普通科研狗，還是不那麼一般的某領域學術帶頭人或某項目的第一負責人，都安靜地像一尊雕塑一樣，聽着自己對着PPT上的畫面念臺詞。
他可以肯定，這些表情不是裝出來的，他們一定是聽進去了。
因爲就在他將芯片測試性能參數甩出來的時候，臺下驚歎的聲音簡直可以說是此起彼伏……
“28nm的製程工藝，集成度每平方毫米1000萬……對標至強系列芯片，簡直是瘋了！”
“這怎麼可能！在看到實物之前我絕對不相信這是真的！”
“3.7GHz的時鐘頻率，20w的最高功耗……呵呵，沒有睡醒吧。”
“理論上講碳基芯片確實會比硅基芯片擁有更好的散熱性能……”
“這不可能！我只說一遍，這不可能！”
“……”
聽到耳邊傳來的此起彼伏的議論聲，何海心中沒有任何的急躁，反而是充滿了欣慰。
不管是相信的人多，還是不相信的人多，總歸這些人是帶着問題去聽自己的報告會了。
至於那些爭議……
那些東西根本不重要。
那個神奇的小玩意兒他是見過的，只有拇指甲蓋那麼大點，輕的像一張紙。他無法用一個準確的詞彙來形容當時他心中的震撼，但有一點他可以肯定的是，相信等坐在這裡的人們和自己一樣，真正見到了那拇指甲蓋大小的芯片，同樣的表情也一定會出現在他們的臉上……
報告會結束之後，並沒有什麼提問環節，整個會場已經亂成了一團。
呆呆地看着臺上已經結束的報告，高通的副總裁科奇手上的筆，已經不知道轉飛去了哪裡，只剩下擱在桌上的手在那無意識的動着。
忽然間，他開口了。
“我親愛的瓦剋夫，你知道我現在只想幹什麼嗎？”
瓦剋夫臉上的表情和他相差無幾，嚥了口唾沫，如同夢囈似的喃喃自語道。
“不知道，我不炒股……高通的股票我好像有一些，總之能賣多少是多少吧。”
科奇表情木然地點了點頭。
“我們想到一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