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整個《未來》編輯部和擔任審稿人的張院士，都在爲陸舟的那篇論文而發愁的時候，東亞電力的研發部門因爲陸院士的上臺，日子同樣不太好過。
董事會科學技術委員會的宋楊威理事被免職，整個研發部門的高層來了一批大換血，緊接着又是科研經費的審批機制改革。
有傳言陸舟正在對整個研發部門的高管的學術履歷進行審覈，對那些尸位素餐的管理人員、纔不配位的項目主管採取零容忍的態度，一時間鬧得整個研發部門都是一片人心惶惶。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感到惶恐。
對於那些勤勤懇懇搞科研的人來說，陸舟上臺之後做出的一系列舉措，還是很得人心的。對於這一部分人來說，他們早就看那些靠着裙帶關係上位的部門高管、以及那些論文沒發過一篇卻拿經費拿到手軟的項目組長不順眼了。
“論風水對可控聚變堆芯安全性的影響……這特麼的，都是些什麼垃圾課題？真是一個敢報，一個敢批！”
在一份文件上畫了個大紅色的叉，滿臉黑線的陸舟伸出食指快速劃過全息屏幕，一刻也不停留地切換到了下一份文件。
一個世紀的發展，東亞電力的規模越來越大，也越來越臃腫。
龐大的盈利能力和企業規模背後，是已經枯竭的創造力，以及官僚化的企業文化。
這棵大樹雖然仍然枝繁葉茂，但裡面已經被蛀蟲啃食的千瘡百孔。
若不是在它的身上凝聚着一個世紀前人們畢生付出的心血，陸舟甚至都想把股票直接脫手，拿着那些錢另起爐竈去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沒想到在自己說了那番氣話之後，居然還是被推到了董事長的位置上。
不過也正是因此，即便在他看來東亞電力已經是病入膏肓，但還不至於糟糕到無可救藥的程度。
哪怕，這些未來的孩子們，一次又一次的讓他感到失望……
看着另一項標題爲《咖啡沖泡的二十七種方法與對午睡質量的影響》的研究，陸舟的眉頭再次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這特麼也行？！”
這算是詐騙吧？！
還是演都不演了的那種。
看着這個已經在他的面前出現了無數次的項目申報人，以及給這種垃圾項目隨手批下兩百萬信用點的宋理事，感覺自己的智商遭到了強X的陸舟，終於還是忍無可忍了地在論文作者的名字旁邊做了個標記。
之後他會讓自己的辦公室秘書，將這些蛀蟲丟給經偵去處理。
本來想着勸退就算了，大家好聚好散，再怎麼說自己也是他們的祖宗，但現在看來自己要是不殺一批蛀蟲祭旗，這隊伍是沒法帶了！
看了眼全息屏幕右上角的時間，見差不多已經到了午休的點，陸舟做了個深呼吸從辦公椅上站了起來。
雖然一點胃口也沒有，但在辦公室裡悶了一上午的他，還是決定去樓層的休息區喝杯咖啡，順便透透氣。
到現在，他總算是能夠體會到，經營一家企業到底有多不容易了。
這還是在他擅長的領域。
除了科研經費之外，東亞電力還不知道藏污納垢着多少問題……
手中握着盛滿咖啡的紙杯，看着落地窗外的城市，陸舟忽然想到曾經默默支持着自己的學姐，一時間心中也是不禁有些不是滋味兒。
雖然他總是控制自己不刻意去回憶一個世紀前的事情，但還是會時不時地想起那些彷彿發生在昨日的種種。
事實上，從他醒來之後的那段時間裡，他一直在催促小艾幫他從一個世紀前的歷史中挖掘關於學姐的事情。
然而所有的線索在他失蹤之後的第三年就中斷了，只有有限的間接線索顯示，她在辭去CEO的職務之後去了一趟上京，見了父母一面。
再然後，她便神隱似的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再也沒有人見過她……
“還在批閱奏摺？”
聽到背後傳來的聲音，陸舟轉過了身去。
只見一位戴着金絲邊眼鏡的男人，手中同樣端着杯咖啡，面帶笑容地走到了他的旁邊。
這個時代的AR技術相當的方便，對於那些錄入了電子名片的通訊錄好友而言，即便是一時間想不起名字，也能通過AR眼鏡的人臉識別功能，快速地識別對方的姓名，最大限度地避免了日常社交忘記對方名字的尷尬。
也正是依靠着這一功能，陸舟纔想起來這傢伙的名字叫鍾子瑜。
“算是吧，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隨口一說，”站在了陸舟的旁邊，鍾子瑜笑了笑之後，用閒聊的口吻繼續說道，“亞投行那邊將我委派到東亞電力這邊已經五年了，在我所經歷過的三任董事長中，您大概是最有魄力的一位。”
“謝謝誇獎。”
“不是誇獎，只是陳述事實，”喝了一口咖啡，他將目光投向了落地窗外的黃浦江出海口，笑了笑繼續說道，“所有人都知道它的問題在哪，但站出來試圖解決它的，您還是第一個。”
陸舟面無表情地說道。
“如果你們做到了，也不至於讓我出手了。”
“不是我們不想做，而這其中的問題遠遠比您看到的還要複雜，”鍾子瑜輕輕嘆了口氣，繼續說道，“何況任何企業其實都是一樣的，總會是有幹事的人和不幹事的人，而兩者在某個臨界點上達成平衡，共同將企業的效率維持在一個可以被接受的軌道上。”
陸舟：“但這對於那些認真做事的人是不公平的。”
“這個世界本來就談不上公平。”
“但這不是我們停止追求公平的理由……”注意到了鍾子瑜臉上意外的表情，陸舟微微皺了下眉頭，“我感覺你似乎有什麼話想說。”
“沒什麼？我只是有些意外，但也不算特別的意外……”鍾子瑜笑了笑說道，“沒想到您居然是一位理想主義者。”
陸舟：“所以呢？”
鍾子瑜：“請不要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對您的想法感到欽佩。像我們這樣的凡夫俗子，對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情沒有半點興趣……或許這就是您能夠成爲偉人，而我們只是過客的原因吧。”
“不過，只是我個人的一點小小的建議，有時候操之過急，未必是一件好事。猛藥下的太重，可能會引起反彈。”
“偉人不偉人無所謂，我只做我該做的事情。至於什麼反彈，我倒挺好奇，他們還能怎麼蹦躂。”
將手中已經空掉的紙杯扔進了旁邊的回收桶，陸舟看向了鍾子瑜，繼續說道，“下午開會，替我通知所有研發部門，職位在項目組組長以上的研究人員，沒有特殊原因不得缺席。”
鍾子瑜沒有說什麼，只是簡單地點了下頭，用溫和的語氣說道。
“我會替您通知下去。”
……
午休時間結束。
下午兩點整。
東亞電力一樓會議室，陸舟準時到達了現場。
當他抵達這裡的時候，會議室裡已經是人頭攢動，放眼望去黑壓壓的一片。東亞電力的研究所遍佈整個泛亞洲，雖然不是所有人都親臨了現場，但至少也通過全息會議系統站在了這裡。
環視了一眼臺下忐忑不安的研究人員以及各項目組的主管們，陸舟簡單地念了兩句開場白之後，便直接進入了正題。
“在查閱賬目的時候，我發現東亞電力從來沒有吝嗇過在新技術研發上的投入，然而令人遺憾的是，所取得的成果卻收效甚微。”
“後來，當我繼續查閱每一筆科研經費被用在了哪裡的時候，終於發現了問題在哪。”
“而這個發現，讓我感到痛心。”
看着鴉雀無聲的會議室，還有那一張張或激動，或緊張，或充滿敵意，或寫滿希望的面孔，陸舟用平穩地語氣繼續說道。
“解決這些問題已經是迫在眉睫的事情，科研經費的審批乃至整個東亞電力的研發部門，都需要一場自上而下徹底地改革！”
“從今天開始，無限制的經費審批制度將成爲歷史。一切項目的報備從科研主管到董事會科學技術委員會，再到財務部門的簽字，都將重新規劃。”
“而對於現有的項目，我會砍掉其中的百分之五十，並對過往那些涉嫌職務侵佔、經費支出存在嚴重問題的項目進行清算，交由法務部門進行追責！”
看着噤若寒蟬的衆人們，陸舟稍微放緩了語氣，繼續說道。
“下面，是今天這場會議的重點。”
“讓我們來聊聊二代可控聚變項目該怎麼搞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