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氣氛一寸寸凍結，不幸圍觀全程的蔣進感到很窒息。
葉橙右邊的女生恰好擡起頭，看了看他們的手，下意識捂住嘴巴不讓自己叫出來。
貼近指腹的脈搏跳動了一下，如同冒尖的春筍，輕輕戳破了雨後的泥土層。
陸瀟觸電般甩開那隻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迅速轉過身去。
葉橙猝不及防，手臂差點撞在桌角上。
他握了握拳，蔣進連忙小聲道：“老師來了。”
監考老師揹着手從後門走進來，大家都各自低頭看試卷。
葉橙看着閱讀理解冗長的句式，越看越心浮氣躁。
就在監考老師走到前排時，一隻2B自動鉛筆砸了過來。
咚的一聲，不偏不倚，落在他的試卷上。
蔣進又被嚇到了，驚慌失措地在兩人之間瞟來瞟去。
葉橙擡頭看向前面的人。
對方連頭都沒回，坐得很直，背部微微緊繃。
接下來的幾十分鐘裡，陸瀟或許是瞌睡被趕跑了，沒辦法趴着睡覺了。
雖然不知道有沒有認真答題，但好歹動了幾次筆。
上午的考試結束後，同桌李俊曉來找葉橙一起吃午飯，路上順便跟他對了幾題答案。
二十班也有那麼幾個愛學習的，李俊曉就是其中一個。
他搖着頭疑惑地表示：“你這題跟英語課代表的不一樣，可能寫錯了。”
雨已經停了，通往食堂的路上擠滿了人。
葉橙無所謂地“嗯”了一聲，插着口袋往前走。
李俊曉看他的眼神帶了點同情：“你以前在附中應該壓力很大吧，不然也不會轉來我們學校了。”
“還好。”葉橙平靜地說。
“別太擔心啦，就算你在附中排倒數，到這裡來也能進前三百了。”
“但願吧。”
李俊曉看他故作不在乎的樣子，以爲是戳到他痛處了，於是換了個話題道：“對了，你跟一哥怎麼回事啊？昨天他還說不認識你，今天考試又借你筆。”
葉橙的腳步慢了下來：“你怎麼知道，你不是坐在第二排嗎。”
李俊曉不好意思地說：“你旁邊的女生……是我女朋友。”
葉橙在心裡“嘖”了一聲，原來高中生都這麼早熟的，年紀小小就談戀愛。
陸瀟也是這樣吧，所以老爺子纔會提到他的那些“小女朋友”。
他不屑地撇了撇嘴角。
這個念頭盤旋了幾秒，他還是忍不住問道：“陸瀟有女朋友嗎？”
李俊曉一愣，似乎沒想到他會直呼其名，不過很快反應過來道：“好像沒有，但追他的女生挺多的，之前十八班班花還追過他。”
“說起這個，”李俊曉古怪地看向他道，“你和那個班花到底什麼關係啊，我怎麼聽說你綠了周凱。”
葉橙連班花是誰都不知道，表情比他更奇怪：“周凱又是誰？”
李俊曉：“……”
他嘴角抽搐，“就是昨天給瀟哥跪的那個啊，他沒找你麻煩嗎？我看別人說瀟哥因爲你，把他揍了一頓。”
“哦，是他啊。”葉橙雲淡風輕地說，“陸瀟沒動手，是他自己跪的。”
李俊曉一臉“原來如此”，對他道：“不過你最近還是小心一點，那傢伙不是省油的燈，說不定哪天放學會去堵你。”
他想了想，又好心建議：“要不你以後放學跟瀟哥一塊兒走吧，讓他罩着你。”
葉橙的太陽穴亂跳：“你想太多了。”
李俊曉一本正經地說：“瀟哥雖然兇，但爲人還是很仗義的。不像周凱那羣人，他絕對能罩你。”
葉橙不想和他爭辯這個問題，敷衍地點了點頭：“知道了。”
聽到他答應，李俊曉才鬆了口氣，他好像真的很擔心葉橙被周凱報復。
事實證明，李俊曉的憂慮不無道理。
月考結束的第二天，瓜羣就有人說，周凱找了老琦，揚言要給新來的一個教訓。
週三下午的體育課，老師組織三個班一起體側。
這次體側一共分成兩部分，這節課測完跑步之後，就可以自由活動。
男生要跑一千米，以班級爲單位站在了跑道上，不少女生都圍在旁邊觀看。
李俊曉站在葉橙旁邊，擺好姿勢等待口哨，指了指旁邊道：“那不是周凱嗎，他剛纔在看你。”
“看唄。”葉橙連眼神都沒分過去。
李俊曉說：“他旁邊那個是班花，也在看你。”
這回葉橙順着他的視線望了過去，正碰上週凱殺.人般的目光，以及眼熟的齊劉海。
原來是她啊，開學第一天給他帶路的那個女生。
葉橙總算認清了自己的“緋聞對象”。
隨着口哨響起，衆人衝了出去。
葉橙個人對健身沒什麼興趣，不像陸瀟，整天舉鐵。
他唯一喜歡的運動就是長跑，不僅可以釋放壓力，還能在跑步的時候思考一些工作上的問題。
跟他相反的是，陸瀟對跑步極其厭惡。
每次他想讓陸瀟陪自己夜跑，對方總是找藉口溜號。
要麼假裝忙工作，要麼說自己膝蓋疼。
第一圈過後，葉橙一騎絕塵，超過了跑在最前面的陸瀟。
不喜歡不代表不擅長，陸瀟的跑步速度和耐力都很不錯，更何況男生的勝負欲不分年齡和階段。
還有半圈的時候，運動鞋和塑膠跑道接觸的聲音如影隨形。
兩人在最後一刻同時到達終點，身邊傳來一聲帶着喘息的“操”。
圍觀的女生爆發出一陣細小的尖叫。
葉橙邊調整呼吸邊回過頭，看見了陸瀟帶着不爽的後腦勺。
十幾秒後，李俊曉呼哧呼哧喘着氣跑到終點。
“我靠，呼……你怎麼跑這麼快！”他撐着膝蓋，胸口劇烈起伏。
葉橙除了臉頰有點發紅，呼吸沒有太大變化。
他望着陸瀟的背影，皺了皺眉問：“他怎麼了？”
“誰啊……”李俊曉直起身子，看見了朝老師走過去的陸瀟，臉色頓時有點尷尬，“這……你不會不知道吧，瀟哥是體育委，之前體側一直是第一，可能……這次並列第一，臉上有點掛不住。”
這就掛不住了？
好幼稚啊。
不知道爲什麼，葉橙有點想笑。
他見慣了雷厲風行的陸瀟，處事圓滑的陸瀟，霸道熱情的陸瀟。
但唯獨沒見過，如此孩子氣的陸瀟。
還挺有意思。
老師宣佈解散活動後，李俊曉提議去旁邊打乒乓球。
乒乓球桌在籃球場附近，他穿過籃球場去器材室拿球拍，葉橙便站在一邊等待。
球場上，一羣男生在打籃球。
陸瀟接到傳球，舉起手臂腕部下壓，精準地投了個三分。
他戴着黑色髮帶和護腕，被汗水打溼的頭髮在陽光下顯得充滿少年氣息。
隨着躍起的動作，白色的衣襬張揚飛舞。
球進框的那一刻，周圍的女生髮出興奮的喝彩。
葉橙看得太過專注，以至於沒察覺到有個女生走到了他面前。
“你好。”齊劉海拿着一瓶運動飲料，笑着打了個招呼。
葉橙的視線轉向她，疑問地挑了下眉毛。
齊劉海像是很害羞，咬了咬嘴脣道：“我叫許涵，之前的事情不好意思了，我替周凱跟你道個歉。”
她將手裡的飲料遞過來：“這個給你喝。”
雖然葉橙沒和女生交往過，但工作以後，接觸過形形色色的人。
他一眼就能洞悉面前這個小女生的心思，帶了點戲謔地打量着她。
齊劉海見他不接，不自然地說道：“那個，你別誤會，我和周凱沒什麼關係，只是怕他爲難你。”
葉橙沒有搭她的話茬，只隨意道：“不用，你自己喝吧。”
這時候，他看見場上的陸瀟停了下來，似乎往這邊看了兩眼。
忽然心念一動，問道：“你追過陸瀟？”
齊劉海沒有想到他這麼直白，愣愣地說：“啊？”
場上，陸瀟一下接一下地拍着籃球。
一局打完，大家都湊過來重新分組。
蔣進注意到他看的方向，驚訝道：“哇靠，那個新來的膽子也太大了，光天化日下勾搭許涵呢。”
另一個人說：“你又不是不知道許涵，見到帥哥就貼上去，也就周凱這種人被她耍的團團轉。”
“就是，之前她圍着瀟哥轉的時候，周凱連屁都不敢放一個。我看他就是想拿新來的開刀，樹一下自己的威風。”
蔣進睜大眼睛，喊道：“我操.我操，周凱走過去了！”
旁邊拍打籃球的聲音慢了幾拍。
“捏媽，他們不是要在這兒打起來吧。”
“你猜誰能贏？”
“周凱吧，都帶五個人了。”
“我感覺那新來的不像吃素的，我賭一包辣條。”
“那你輸定了。”
葉橙看着面前流裡流氣的幾人，爲首的正是那天在廁所堵他的周凱。
當時他懶得跟高中生一般見識，直截了當地說不認識他口中那個“女朋友”。
周凱卻轉口讓他交保護費，說新來就應該守規矩。
葉橙算是弄明白了，這傻逼就是單純想給新人來個下馬威，挑明自己的地位。
然而那天好巧不巧，一頭撞在了陸瀟的槍.口上。
周凱根本不是嚇跪的，而是逃跑的時候腳下沒注意，摔了個大馬趴。
摔完之後，爬起來就屁滾尿流地跑路了。
剩下陸瀟和他大眼瞪小眼。
葉橙見狀不妙，真情實感地說了句抱歉。
畢竟陸瀟是被牽連的。
神奇的是，陸瀟居然沒再找麻煩，一臉晦氣地看了他一會兒，就轉身走了。
大概也是自認倒黴。
齊劉海一瞅見周凱過來，麻溜地找了個藉口跑了。
周凱見她這樣，頓時更氣。
他陰着臉看着葉橙道：“你小子他媽挑釁我呢，還敢讓她給你送水？”
葉橙盯了他幾秒。
他的眼珠在陽光下呈現出淺淡的色澤，每當這麼面無表情看人的時候，總給別人一種略帶壓迫的感覺。
這也是爲什麼當年陸氏的員工，光是看見他就腿肚子打哆嗦。
但面對真正的大老闆陸瀟時，反而不像看見他這麼畏懼。
周凱被他看得有點發毛，心裡的火一拱一拱的。
葉橙冷冷地開口道：“你想怎麼解決？”
他甚至沒有再解釋一遍，也沒有迴避或者拿出老師來壓人，沒有任何拐彎抹角。
這種處理事情的方式，完全不像是附中的學生能做得出來的。
周凱突然有種自己被完完全全看穿的感覺，這種感受讓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不小的打擊。
就像是當着小弟的面，被扯下了最後一塊遮羞布。
葉橙彷彿用行動告訴他，你這種小伎倆我不屑問，也不怕被找麻煩，因爲我隨時可以收拾你。
周凱立刻就爆.炸了，上前一步拽住葉橙的衣領。
“怎麼解決？在我的地盤，輪到你來問我怎麼解決？”
葉橙看着他，眼神閃了閃。
突然間，有個籃球飛了過來，正正好好，砰地一聲砸在周凱的後腦勺上。
所有人都傻眼了。
周凱簡直快噴火了，撒開手轉頭怒吼道：“哪個逼砸老子？他媽的沒長眼睛啊！”
籃球彈在地上，接着被一隻大手穩穩地抓住。
陸瀟邁着長腿走了過來，戴護腕的右手拍了幾下球，身後跟了一羣人。
他掃了眼葉橙，對着面如死灰的周凱揚了揚下巴，吐出三個字，“我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