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錫顯然也注意到那眼睛的關注目標是誰,也跟着回頭望了我一眼,那眼光卻像是在看着一個卑微的物件一樣,轉而對着那大大的眼球笑道:“看來你已經知道他是誰了……我已經遵守了我的諾言,現在該看看你的誠意了吧!”
諾言,什麼諾言?這幽冥神木難道是肇錫召喚出來的嗎?可是如今肇錫站在它面前,卻少了召喚者的那種威嚴,倒好像是多出了幾分媚骨奴顏。
那眼睛重新瞥向他,瞳孔卻突地收縮,本已停止擴張的樹枝再度擴張,樹身也又拔高了許多,此次,不僅地面顫動得很厲害,就連天上也似乎響起隱隱驚雷,烏雲翻滾,形同暴雨將至,與此同時,開始有數團黑色的影子出現在山谷上空,不斷地飛舞盤旋着,過了半晌,竟是紛紛落下,停在了這幽冥神木之上。
此時我纔看清,那並不是什麼雲霧,卻是數只大鳥,這樣遠遠看去仍然高大無比,只只總該有一人多高,通體漆黑,似是烏鴉,卻比烏鴉體型要大得多,羽毛要豐盈很多,張開的翅膀也要寬闊得多。如今停在樹上,頭頸轉動着,同樣漆黑但卻泛出微光的眼睛大大地瞪着,似是在觀察着地面上的這幾個人。
這一瞬,我突然想起了孟姜之前說的,說桑青是突然被一團漆黑的東西飛過捲走的。難道就是眼前這些大鳥嗎?
我不禁再次向四面張望了出去,想看看有沒有桑青的蹤跡,卻是一無所獲。我心裡有種強烈的直覺,這幽冥神木恐怕和桑青的失蹤大有關聯,而且,他那麼看着我,那目光,爲什麼讓我覺得有種似曾識的感覺呢?……
但是周圍的環境很快便讓我無法再繼續深入地思考下去了,幽冥神木依然在瘋狂地生長着,龐大的樹冠已經幾乎將整個山谷都遮蔽了起來,樹幹上的那隻眼睛此時也已隨之升得老高,這奇怪的大樹儼然已經成長得跟一尊獨眼巨人像一樣,與之相比我們卻是越來越渺小,大概已只相當於他一個腳趾頭那麼高。
作爲處於這巨人俯視之下的小人物,我們的處境卻是不容樂觀,陰寒之氣之濃,已經令所有的草木全部瞬間凋零,這種寒冷的感覺卻不似數九寒冬一般呵氣成霜,倒是如同一把鋒利的鋼刀,在人的骨縫之間遊移,將身上的皮肉都片片剝離了下來一樣!開始只是寒,後化爲劇痛,這是無論增加多少件衣服都無法驅散的極陰之境,一個普通人的陽氣只會像一小團火苗丟進汪洋大海一樣,瞬息之間便已泯滅!
此時,除了肇錫仍然巋然站立着之外,那三人組也早已不再鬧騰,紛紛原地坐下,打坐調息,以內功發動深藏於身體內部的能量,以抵禦這不斷入侵的陰氣。
我和他們的情況又有點不一樣,雖然能夠切實地感受到這陰氣帶來的百般折磨,但我心裡卻很平靜,身體也放鬆了下來,呼吸漸慢,好像就連心跳都慢了下來,整個人都進入了一種不動如山的狀態,感覺上這澎湃的陰氣就像一條河流一樣,而我正是一片小小落葉,隨心漂動,並不受其所擾。
令我有點吃驚的還是肇錫,在這樣的情況下,他明明也受到陰氣影響,雙拳緊握,身體也在不住地顫抖,但精神卻處於一種類似亢奮的狀態下,雙目圓睜,擡着着緊緊盯着那幽冥神木,
後來乾脆舉高了手臂,對着那隻眼睛大叫道:“讓我們一起開創屬於我們的世界吧!”狀似瘋子。
一個心思細密,行事謹慎冷靜的人,會突然變成這樣,着實令我吃驚!
但同時我也意識到,他會變成這樣,一定是因爲他最想要的東西要來了,他再也不需要隱忍着、辛苦地等待了!
我想到了他曾經提到的那個詞:永恆。
可是雖然我看不到這樹所籠罩的範圍之外已經變成什麼樣子,僅從它現在的規模來看,說那密不透風的結界已經擴展到了幾公里之外,恐怕都不算稀奇,它這樣圈出一片陰寒之地,是想做什麼呢?肇錫想要的不是永恆嗎?現在這樣的一個世界,再持續下去說不定我們全體要變死屍,除了樹上那些奇怪的大鳥之外更不可能有什麼其他活物能夠闖進來,說是不毛之地也差不多了吧!如果就連他本人也掛了,還談什麼永恆?
想到那些大鳥,我向它們望去時,卻見它們盤踞在樹頂,倒是顯得蠻輕鬆愉快,時不時晃晃腦袋,或是展開翅膀,一副舒適愜意、無憂無慮的模樣。 但凡活物,都多少靠陽氣保持生命之力,這些傢伙居然能夠抵受這樣的陰氣,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啊?
正在詫異着,那些大鳥突然紛紛開始扇動起翅膀,同時開始尖聲長鳴起來,叫聲此起彼伏,片刻之間竟形成了極其詭異的合鳴,震耳欲聾,於這鋪天蓋地的陰氣之外,又多加了對耳膜的折磨!
它們就這樣叫着,足足有一柱香左右的時間,之後,我發現地面的震動停止了,大樹的生長也停止了,一瞬間,這幫吵鬧的傢伙也突然集體收聲,山谷裡又恢復了剛纔的平靜。
而我卻忽地聽到了一些異常的聲音,悉悉索索,起先非常稀疏,很快密集了起來,頻繁了起來,讓我得以辨清它傳來的方向。那正是這山谷的谷口,適才那姓樑的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沒闖出去的地方,此時,卻突然,現出了一個人影!
我一看到有人來,第一個反應就是:難道是孟姜?!
但這個可能性很快排除了,既然看不清容貌,僅從身形上我也能辨別出她來。來人明顯要比她高大很多,魁梧很多,應該是個男人。
不對,還並不止一個人影!緊隨其後,很快出現了另一個人影,接着,是更多的人影,竟然是很多人,先後走進了這本應已被結界密封的山谷之中!
我不知道這些人是誰,但只要是活人,在沒有功力自保的情況下,很快就會被這谷中的陰氣侵害致死的!我於是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身子,向那領頭的人大喊道:“快走!這裡危險!”
谷中此時很寂靜,我這聲喊被四面石壁激盪,竟形成了數重回聲:“快走!這裡危險!”“……這裡危險!”“……危險!”
饒是如此,那些人卻像聽不到我這句喊聲一樣,腳步絲毫不曾停歇,非常從容地、自然地就這麼筆直地走了過來,看那方向,卻是直接走向了那幽冥神木!
終於,一絲月光掙扎着,從那如蓋的樹冠之間投射了下來,正好照射在走來的那羣人之中,爲首的那人身上。
藉着這點光亮,我終於看清了來人,那明明是一個軍人,一身標準的秦軍戎裝,但沒有拿武器。只見他仰着臉,似是向幽冥神木的樹幹上望着,眼神卻是一片迷茫,並沒有常人應有的光亮。
這是……舞屍之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