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不知不覺已經走到張悅伢家來了。
其實找她聊一下,稍微從側面打聽打聽劉家的底細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但她畢竟是大家閨秀,這麼晚了恐怕不會太容易見到吧,不如明天一早再過來吧。
想到這兒我轉身欲走,卻聽到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兩個姑娘從裡面走了出來,其中一個一見到我,驚訝地叫道:“陶勇!你怎麼在這兒?”
我一看,真是無巧不成書,走出來的正是張悅伢!旁邊的姑娘年紀更輕,穿着樸素,看着像個丫鬟。
悅伢滿面笑容,就像遇到救兵一樣跑過來,轉身對那丫鬟說:“行啦!你就跟爹爹說,有朋友陪我去,不需要你了,不就行啦?”
那丫鬟面露難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悅伢卻朝她一揮手說:“行啦行啦,很快就回來了!”然後拉着我就走。
我這兒還有點發愣呢,她卻一拍手笑道:“你來得太是時候了,不然想甩掉她還真是不容易呢!”
“你這是要去哪兒啊?”我見她只是向前疾走,卻不知道目的地爲何處。
她停下腳步,很驚訝地說道:“今天是夏至節啊,當然是去夜市看錶演了,難道你出來不是爲了去那兒嗎?”
夏至節?是“冬至餃子夏至面”那個夏至嗎?我有點發愣。
“看來你老家不過這個節是嗎?走吧,帶你開開眼去!”悅伢一副“包在我身上”的表情,拽着我就走。
還想問她劉家的事呢,這要是去了鬧市,哪還能問什麼哪?可是看她興奮的樣子,怕也不是討論什麼嚴肅的話題的時候,不妨再找機會吧。無奈之下,只好加快腳步,跟上了她。
她帶我走街穿巷,一路上人變得越來越多,沒過一會兒,就來到了一條非常寬闊的大街上,路兩邊全是小攤販,路中間擠滿了人,摩肩接踵,熱鬧異常!
悅伢一邊走,一邊開心地指東指西,給我介紹着那些本地的小吃和各種小玩藝。如果是平時,我肯定會饒有興致地挨個仔細瞧瞧,可是眼下,心裡揣着個大事,怎麼也投入不了,吃到嘴裡的美食也覺得索然無味。
逛了一大陣子,忽聽遠處傳來了一陣鼓聲,悅伢喜道:“快開始了!我們快點擠過去佔個好位子吧!”
我一邊左擠右擠,踉嗆地跟着她,一邊問她:“什麼快開始了啊?”
她說:“祭神表演啊!”
哦?這個倒是很少見的,不知道這個時代的人祭的是什麼神呢?我好奇起來。
又走了一段,已經完全擠住走不動了,只能被動地被人潮帶動着向前涌去。就在我覺得幾乎快要窒息的時候,人羣嘩地散開了,我們已經來到了一個廣場一樣寬闊的地方,藉着四面火堆放出的火光,看得到廣場四面和中心都立着大概一抱粗的木頭柱子,上面雕着花紋,看上去像是龍盤在上面一樣。
雖然廣場四周圍着很多人,但是大家都沒有進入到這些柱子所圈住的範圍內去。廣場中心的柱子旁,站着四個****上身的大漢,都背對着柱子站着,每人手裡都拿着一根手杖一樣的東西。
“陶勇?喂,陶勇!”我正在愣神,聽到悅伢在叫我。
“啊?怎麼了?”我問她。
她伸手向下一指,說道:“可以放開我了嗎?”
我低頭一看,我的右手正緊緊抓着她的手腕,似乎是剛纔在人羣中擠來擠去的時候,怕和她走散才下意識地抓上去的。
我趕緊縮手,連連點着頭賠禮說:“對不起對不起。”
她嫣然一笑道:“沒事,如果不是你拉着我剛纔差點兒被擠倒了!”
“人太多了,以後再來的話早點吧,這樣擠太危險了。”我說。
她笑望着我說:“明年,你還陪我來嗎?”
呃,我立刻覺得這是一個不適合展開的話題,連忙指着中心那幾個人問道:“中間那些人就是待會兒要表演的人嗎?”
她也不在意,搖搖頭說:“不是,一會兒大祭司會過來。這些人只是負責保護大祭司的。”
“大祭司?是什麼人啊?”我問。
“是專門主持每年的祭神儀式的人,很神秘,沒有人見過他真實的樣子。”
我本想再細問,聽到人羣中一陣騷動,很多個聲音在說:“大祭司來了!”連忙伸長了脖子向場中望去。
只見從廣場一邊的甬道里走出一羣人來,每個人都穿着寬袍大袖、紅底黑邊的衣服,頭上扎着高高的髮髻,爲首的一個人裝束和其他人差不多,但是可以看出明顯是被簇擁着的,臉上還戴着青色的面具。
當他快走到廣場中間的柱子前時停下了腳步,隨着鼓聲變得高亢,慢慢地舉起了雙手,左手拿着一個鐮刀一樣的東西,右手拿的帶着兩叉,像是把剪刀。
之前的四個大漢已經退到四個方位上去,分別在地上畫着的一個圖形上坐了下來,右手舉起手杖,左手立於胸前,閉目似在祈禱的樣子。
而大祭司的那些隨從們則在廣場中心分散開來,以類似舞蹈的方式跳動起來,嘴裡還不斷地發出“咕嚕咕嚕”如同唸咒一般的聲音,顯得相當有氣勢。
隨着他們的舞動,中央柱子周圍的地面上開始出現了少量的白色煙霧,並圍繞着柱子開始慢慢地上升,每升上一段,還會輕輕飄動變形,如同一條蛇蠕動着向上爬一樣,周圍的人羣中大概還是有人沒見過這場面,開始發出驚歎的聲音。
等到白煙升到柱子頂部時,突然快速膨脹起來,就像是蛇張開了大嘴一樣,引得大家一陣驚呼!
周圍的祭司們則停下了舞蹈動作,原地彎腰站着,口中發出不斷增強的“嗚嗚”聲。
這時,從甬道中又跑出了六個人,手高高地擎着,手上居然託舉着一個人。那個人看着像是一個年輕的少女,一身白色素衣,雖然睜着眼睛但是一動不動。那六個人一邊走着,一邊喊着,把少女帶到中央的柱子旁放了下來,她面對着柱子站着,朝那些煙舉起了雙臂,像是要去擁抱那些煙一樣。
帶她過去的六個人之中,最後離去的一個伸手好像在她雙手上輕撫了一下,就看到一道紅色的線開始從她手心慢慢向手臂延伸過去,遠遠看去,就像一條紅色的小蛇爬上了她的雙臂一樣!
我這才明白,那紅色的應該是血,是有人割破了她的手掌,血才淌到了她擡着的胳膊上!
當即緊張地問悅伢:“這孩子沒事嗎?不會要拿她活祭吧?”
她搖搖頭說:“不會吧,這只是個象徵性的祭神儀式而已,如果要鬧出人命,官府怎麼會不管?”
“不是說祭神嗎?神在哪裡?”我又問。
“那不是嘛!”悅伢向那中央柱子的方向一指說,“那就是神的化身。”
“是那些煙?你們所說的神就是……”
“蛇神啊!”
她這句話,如同迷霧中突然亮起的燈光一般,讓我之前混亂的思路一下子找到了方向!
搞了半天,芮憂鬥法時殺掉的那個大傢伙,居然是這邊的老百姓當做神來崇拜的一種圖騰!難道劉家是因爲這個纔想追殺我們的?!
可是這樣也不對,他們要是真信奉這圖騰,怎麼會懸賞讓人去捉拿呢?而且他們事後還特意讓人來找芮憂,應該是已經知道她殺掉的是一條蛇了,那應該生氣而不是還追着要給人錢嘛!
在我思考期間,廣場上的祭祀儀式還在繼續着。後來那團煙霧籠罩了那位姑娘,然後從柱子下方又冒出了更多的煙霧,開始像一個大球,後來突然像爆發了一般。剛纔的女孩從中間團身滾出,不知道什麼時候戴上了一個白色的面具,站了起來,像是突然充滿了活力一樣和祭司們一起舞動起來。
整場活動持續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才結束,到後面的高潮部分,大家歡呼着鼓着掌,羣情激昂,直到祭司們全部消失在甬道盡頭纔開始慢慢散去。
往回走的路上,我問悅伢:“你也信奉蛇神嗎?我看你好像並不像其他人那麼激動。”
她想了想答道:“嗯……我來確實只是爲了看熱鬧而已。我爹爹一直對我說,老百姓信那些是爲了讓飽經風霜的內心有一絲安慰,我們不會去幹涉,但是也不會盲從。”
我腦中浮現出了她那個頑皮老爹的樣子,不愧是搞科學的,還挺有主見的。
“那你知道那個儀式到底是什麼意思嗎?我看大祭司手裡還拿着鐮刀和剪子,是男耕女織的意思嗎?”我問。
“什麼呀,”她笑着說,“那個是神話裡女媧和伏羲手裡拿的‘規’和‘矩’啊!”
“這樣啊!”真是露怯了,我一個現代人,還沒有人家一個古代的大小姐知道得多呢!
她繼續解釋說:“我爹爹調到河間也只不過幾年,有些民俗背景我們也不是特別清楚。我私下裡翻過一些地方的文獻,裡面有一些記載說百姓信奉蛇神,是相信蛇神能給它最虔誠的信徒以永生。那個女孩就像是祭品一樣,經過敬獻自己給神,最後獲得了永恆的生命之類的,我感覺是這樣。”
怎麼又是長生不老?我皺起了眉頭。
下意識地摸了一下懷中收藏着的血磯爐。如果不是有人對長生不老抱有荒誕的希望,怎會坑得我陶家家破人亡?退一萬步說真有這種可能性,也是犧牲了很多人,纔去成全了一個人而已!
犧牲了很多人,去成全了一個人……咦,難道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