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當我閉目預備迎接魂飛魄散的那一刻時,卻遲遲不見什麼變化。?
我,我死了嗎?當我試着睜開眼睛,去再次感知這個世界時,卻仍見漆黑的天幕之下,四周都是大團大團略顯陰森的岩石和藤蔓。視野之內最令人觸目驚心的,仍是這山谷中央的那棵枯樹,靜靜地矗立在不遠處,隱隱響在耳邊的嘶啞風聲,恰似那將手臂伸向天空的一衆幽靈所出的哀號!
與此同時,我分明體會到了身遭溼潤而淒冷的空氣浸透了皮膚的感覺,還嗅到了泥土那腥而澀的味道,還有,霧的味道,甚至於,這夜的味道!
難道說?……我試着將手擡起,便真的看到了自己的手,又試着將它握緊,便真的握起了拳頭,指甲陷入肌膚之中,帶來的痛感卻令我更覺真實!
我回來了?!我幾乎有點不敢置信,又試着走,試着跳,試着跑,試着拼命揮動雙手,又像瘋子一樣大喊大叫,一直折騰到大汗淋漓才停下來,弓着腰喘息不止!我真的回來了,如同我第一次從漢代的那座山頂上醒來時一樣,我整個人都沉浸在一種無法抑止的狂喜之中!
可是,這種狂喜如今卻不再純粹了,了一會兒狂之後,我停下了腳步,內心卻忽地涌上了一種深沉的悲痛,充塞在胸口,像是鉛石一樣,壓得呼吸都開始顯得困難。
我回來了,可是,我所面對的現實,卻已是如此殘酷!
我回過頭,望見了倒在地上的孟姜,一縷絲滑下,掩住了她的臉頰,但我卻知道那臉上已再不會那種溫柔得快要將人融化的笑容了,那曾經陪伴了我幾乎半個世紀的笑容。
腿好沉重,重得邁不開,但我還是忍不住慢慢向她走去,但沒幾步,走就變成了跑,又變成了狂奔,我飛快地奔近,俯身將她擁入懷中,早已奪眶而出的淚水滾滾落下!
孟姜還是孟姜,卻已經如此冰冷,她曾親手製造過轉生的奇蹟,如今,卻又有誰能使我的孟姜再回到我身旁?!
如果真的可以換回她,我願意爲此放棄一切!如果有一種方法,能夠終結這無邊的悲傷,我也願意放棄一切去嘗試!
“對不起,也許我們真的應該永遠留在夢中的……”我哽咽着說道,“原諒我的自私,孟姜……我一直說要追尋真相,可是如果這真相中沒有你,對我來說又有什麼意義呢?……什麼無上智慧,什麼大自由,我統統都不想要,我只想要你,只想你在我身邊……”
我將頭深深埋下,貼緊她的秀,泣不成聲。
“我都看不下去了……”突然間,一個聲音從離我不算遠的地方傳來,“你快說點兒什麼吧!”
這好像不是幻覺,我恍惚地擡頭去望,卻因爲淚眼婆娑,看不真切。我用袖子在臉上隨意抹了幾把,才隱約地看到一高一矮兩個人影站在夜色裡。
那個高的,頭兀自還在搖來搖去,擡起的手臂還沒有放下,貌似剛纔講話的就是他。
而另外那個矮一些的,爲什麼輪廓如此熟悉?我將眼睛略微眯起,想瞧得更真切些,那人卻已經向我走了過來。
他們本來是站在樹影之中,現在這人一走出來,影像赫然變得清晰,一身飄逸的衫裙,正被風輕輕撩動的披風,秀如墨,嬌顏如玉,一雙盈盈美目正專注地望着我。這種氣質,這種令我心跳的感覺,除了孟姜又會有誰?
我頓時有些懵了。難道因爲我過於悲傷,以至於產生幻覺了嗎?還是說,我原本就已經魂飛魄散了,纔會在另一個世界和孟姜相會?
但接下來,那個高個子也走了出來,是個裝模作樣的大叔,帶着一臉微笑,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似的表情。見到我愣愣地盯着他,還大大方方地說道:“小朋友,歡迎回來!”緊接着還還非常識趣似地對孟姜說道:“需不需要我回避一下啊?”
此時,我已經非常確定我不是在夢裡了。如果是夢的話,只會我和孟姜兩人你儂我儂,斷不會有眼前這位南皖子大叔什麼事!
突然,我好像意識到了什麼,低頭向懷中看去,卻見懷中人那絲之下,似乎有什麼異狀,伸手去撥開仔細看時,卻現這“孟姜”的臉由白而慢慢轉綠,眉目也竟然變得漸不清晰,觸手之處,粗糙無比,似乎還略有些扎手,一具屍體就這樣,竟然慢慢變成了一叢類似仙人掌的植物!
我嚇了一跳,趕緊把這叢植物放下,站起身來,望向那邊的兩個人。
對於南皖子要不要回避的詢問,孟姜卻輕輕搖了搖頭,一臉歉意地對着我道:“對不起,情勢緊急,沒有時間事先通知你。”
“這個……是你的法術?”我已經回過神來,急忙問道。
“嗯。”她點頭,同時略略移開了目光,臉上現出了羞赧的神色。
我立刻跟着意識到,自己剛纔所做的所說的,這兩人恐怕都是從頭看到尾的吧?尤其大放悲聲的那個場面。想到這一點,縱然我臉皮再厚,此時卻也一下子鬧了個大紅臉,兩頰燙得幾乎要冒出火來。
倒是南皖子適時地站出來打圓場道:“孟姜真的沒有看錯人,你居然真的贏了。”
贏了?什麼意思?是說我終於打敗了剛纔那個瘋子,搶回了這個身體嗎?問題在於,我自己也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見我一臉不解,孟姜終於開口道:“其實我和桑青都已經察覺到墨晏的異樣了。不僅僅是指他內心的那團黑暗,還包括你的存在。只是我們作爲外人,沒辦法插手到你們家族的一些事情中去,說到底還是要靠你自己去現,去面對,去了結。”
“墨晏心裡的那個力量有多強你也看到了,而我只是一介凡人而已,你怎麼知道我能贏的?”我苦笑道。
“記不記得我們在山洞裡,見到生死界的那件事?你能戰勝生死界,就是一個明證。”她說。
“要是我輸了呢?所有的一切就都完了。這樣冒險的賭局好像不太符合你的風格啊?”現在回想起玉墜碎裂的那一刻心裡的絕望,我猶自脊背冷。
孟姜望着我,目光清澈如水,口中緩緩道:“我覺得值得。”(。)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