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房間裡面有地毯,而且倒在地上的時候,陸南望充當了人肉墊子,時安才免於與地面接觸。
兩秒之後,時安回過神來,想要從地上起來,卻發現腰被他緊緊地扣着,幾乎被他強制性地抱在懷中。
“陸南望,先起來再說……”時安不想以這樣的姿勢躺在玄關這邊,他愛躺在地上是他的事情。
“安安……”陸南望非但沒有鬆開她,反而單手扣着她的後腦勺,將她的腦袋摁在他的胸口,“剛纔……看到你二叔……很難過?”
男人雖然喝醉了酒,但還是能一語就捕捉到時安心中最脆弱的地方。
她難過,很難過,就算過去七年,又或者七十年,她都不可能忘記時建林對他們一家做出的傷害。
“要是難過……就哭出來。”他輕輕地拍着她的後背,像五年前她想起那些事,想起父母雙亡,想起哥哥坐牢,痛苦和悲傷涌上心頭。
那段時間她徹夜徹夜地失眠,就算睡着了,也會被噩夢驚醒。
是陸南望,每天晚上與她同睡,給她講故事,放音樂,幫她從夢靨當中走出來。
他看她驚醒,看她滿頭大汗,對她說:要是難過,就哭出來吧。
那時,時安沒哭,在陸南望面前一滴眼淚都沒有掉過。
他還是會說,如果難過,就哭出來。
可是陸南望教過她,就算再委屈再難過,都不要把自己的脆弱展現出來,那會成爲她的軟肋。人一旦有了軟肋,別人就有了可趁之機。
所以時安一直都沒哭。
她想要證明,時建林對她家造成的傷害,成不了她的軟肋。
可偏偏,還是被陸南望給看出來了。
“我不想哭。我現在只想把你弄到牀上去,並不想和你躺在地上。”時安很快調整思緒,不想因爲陸南望的一句話就影響了心情。
“到牀上去?”男人低聲開口,漂浮的聲音想要表達的似乎已經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是你的到牀上去,不是我和你一起到牀上去!”
“到牀上去,一起。”
兩個回合之後,時安明白不能和一個醉鬼講理,否則被氣到的是自己。
“……好,我和你一起到牀上去,所以現在可以起來了嗎?”
“好。”他語氣中含笑。
很滿足的笑,就像幼稚園的小朋友因爲表現優異得到了老師獎勵的小紅花一樣,他陷入這樣單純而又簡單的喜悅當中。
得到男人的同意,兩人這才從地上起來,她插好房卡,房間裡面頓時明亮起來。
擡頭的瞬間,看到陸南望臉上淺淺的笑,不像他以前皮笑肉不笑的那種冷笑,男人臉上現在的笑,很真。
玄關橘色的燈光照在他的臉頰上,像是一道陽光打在他的身上,給他渾身渡上了一層金光。
不知道是誰說,他本來只是芸芸衆生中普通的一人,只因爲你的喜歡,讓他脫穎而出,成爲人羣當中最亮眼的那一個。正是因爲你的喜歡,讓他變得獨一無二,像是渾身渡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
因爲時安喜歡陸南望,所以對她而言,他是獨一無二的。
哪怕過去這麼多年,他依然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當然,他是她的獨一無二,同樣也是另外一個人的獨一無二。
時安收回思緒,準備扶着陸南望去房間,想把他丟到牀上就走。
男人卻沒有按照她想去的去臥室,而是捂着嘴,似乎想吐。
垃圾桶……
時安沒來得及去找垃圾桶,就被男人一起帶去了衛生間,他還知道衛生間在哪兒啊……
進了衛生間,陸南望撐在洗手檯上,將先前在餐廳裡面喝的酒吐了個七七八八。
時安只是冷眼看着這場拼酒的始作俑者,早知道會吐成這樣,他還會不會選擇喝那麼多酒?
自作自受。
“安安,熱毛巾……”陸南望單手撐着洗手檯,吩咐時安,並且伸出一隻手等着時安給他遞上熱毛巾。
時安並沒有理會他的訴求,他自己站在洗手檯那邊,還問她要什麼熱毛巾?
“毛巾。”男人重複一聲。
本想一走了之的時安眉頭微蹙,將架子上的毛巾拿了下來,放在陸南望的手中。
和想象中的熱毛巾有點出入……
但是喝醉酒的男人沒有區分那麼多,擦了擦嘴,便把毛巾丟在一邊。
“安安,我想洗澡。”說完,這個男人就開始脫衣服,脫下西裝外套,拎出襯衫下襬,一顆一顆地解開襯衫鈕釦。
“祖宗,麻煩你明天醒了再洗行不行!”時安連忙制止陸南望,他酒量再好怎麼樣?酒品差啊!
他這個喝醉酒的樣子要是拍成視頻放在網上,保準陸氏集團高冷總裁的人設立刻崩塌。
“難受,要洗。”
說什麼也阻止不了一個想要洗澡的喝醉酒的男人。
“你洗吧,我不管你了!你愛怎麼樣怎麼樣!”把他送到房間裡面來已經仁至義盡,還要爲他喝醉酒之後的行爲買單?時安現在的耐心沒有那麼好。
剛要轉身,卻被男人拉進懷中。
猝不及防。
“安安……你不管我了嗎?以後……我不喝酒了,嗯?我聽話。”他聲音低沉,就在時安的耳邊說着,聲聲傳入時安心臟最柔軟的地方。
時安怔在陸南望的懷中,半響都沒有回過神來。
回憶漸漸涌上,五年前的某一天晚上,陸南望因爲應酬喝了很多酒,回家之後基本就是現在這種狀態,那天晚上時安和傭人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安頓好他。
因爲那次醉酒,陸南望發燒在家休息了兩天。時安以不理陸南望爲要挾,以後不准他喝酒,再不然就是不能喝醉。
陸南望爲了時安能理他,自然就答應了。
他說:我聽話,以後不會再醉酒了。
當那些被塵封的往事隨着和陸南望糾纏的加深,一件一件地浮現在她的腦海之中,她不知道明天、後天……她還會想起什麼讓她動搖的事情來。
“我管不了你。”也沒資格再管。
“爲什麼?”
“你結婚了。”
“那你更應該管我。”
時安淺笑一聲,“你老婆不是我。”
“怎麼可能……我老婆怎麼不是你?你不是時安?”
時安覺得,和一個喝醉酒的人講道理,真的是一件很傷腦筋的事情。
如果他喝醉酒了認爲時安纔是他的妻子,那麼他明媒正娶的盛淺予應該放在怎麼樣的地位上?又將他們的孩子放在什麼地位上?
如果這是他設想出來的理想世界,那麼他是不是自相矛盾了?
那麼時安就真的看不明白陸南望心中到底在想什麼。
她一直都覺得,人心是比珠寶鑽石更加難鑑定的東西。
因爲,隔着肚皮。
“安安,我覺得……做了好長一個夢,在夢裡,你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我和別人結婚還有了孩子,你說,可笑不可笑?”
可笑,可笑至極。
“你纔是我想要在一起的人,我怎麼……怎麼可能和別人結婚?還好……只是夢一場,夢醒來,你還在。”
如果這真的是一場夢,那該有多好。
夢醒來,她還在洛城,父母健在,哥哥也在身邊,一家四口幸福美滿的生活在一起。
“那就,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什麼?”陸南望沒有聽到時安說什麼,問了一聲。
“我說您可以回牀上歇着了,時間不早了。”
“……還沒洗澡。”
“兩個選擇,一回牀上睡覺,二我把你丟在浴缸裡面。”
“……睡覺。”
如果陸南望能一直像喝醉酒的時候這麼聽話,那她就少了很多生氣的機會。
她從陸南望的懷中出來,那人卻還是將身上大半的力氣放在她的身上,沒辦法,時安只能將人送到牀上,着牀就躺,還真是舒服的模樣。
時安完成了自己的任務,準備離開。
小手指被人勾住。
“安安,別走。”他閉着眼睛,像是無意識說出來的話一樣。
時安看了陸南望一眼,而後將手抽回。
不走?留在這邊等他就醒?
時安又不傻,知道等他酒醒,肯定記不得發生的一切,她留在這邊等他醒來之後一臉詫異地看着她出現在他的房間裡面?
她邁着堅定地步伐往門口走去,關上門離開這裡。
時安回到房間,徹夜無眠。
……
清晨,陸南望醒來,宿醉之後的頭痛,男人的表情都擰在一起。
昨天晚上有印象的,是一起在餐廳裡面吃飯,最後變成他和樑天琛一起喝酒。
樑天琛說,誰先醉了誰就離開時安。本來這種毫無意義的拼酒陸南望並不想參加,但是既然那個看起來很有把握的男人非要和他一較高下,他拒絕顯得他怕了他一樣。
但是後來,誰贏了?
他又是怎麼到房間裡面來的?
毫無印象。
陸南望掀開被子下牀,在衛生間裡面找到西裝外套,拿了手機給周易打過去。
“查一下樑天琛這個人,資料儘快發到我郵箱。”
周易頓了一下,“陸總,您先前說過有關時安的事情,不用再向您彙報。”
“……”陸南望看着鏡子裡面眉頭皺在一起的男人,“是樑天琛,不是時安。”
樑天琛還是時安,有什麼區別?
要不是因爲時安,陸南望會去查樑天琛?
因爲樑天琛以時安丈夫的身份出現,讓他產生了危機感?讓他開始擔心向來對他死心塌地的時安會移情別戀?
所以,他得弄清楚樑天琛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