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淵不想多費心思,去刻意做些什麼。
這深山老林,路有妖邪,自有他們官府的人去管,他的手還不至於伸這麼長。
倒是旁邊馬背上的徐少卿從這主僕之間的對話,咂摸出了味,手上的繮繩拉了拉,皺了皺眉,忍不住提了一句,
“將軍家僕殺了白龍河三太子,看它們的動作不慢,這山腳下就是白龍河,恐怕這裡的動靜會驚動那些孽障,打了小的,來了老的,如此循環,不甚煩擾,倒不如一次性端了個乾淨,免得多生事端,耽擱了行程!”
他的身份在這,閒事不算,說這話,未嘗沒有憐憫附近百姓的心思,也是功德一件。
這白龍河的孽蛟在此方地界興風作浪多年,聽之前那羣蝦兵蟹將的言語,連本地府君也管不着,想來也不簡單,但再如何,有這尊陳龍虎在,倒也不用有什麼顧忌,就當借個勢。
誰叫這些傢伙觸了黴頭。
至於動手,自然用不着勞煩這位,
說着,徐良表情一本正經,側頭看向一邊,
“勾大人,你是三道監察使,這地界也算是你的巡查地界,此地妖孽你也見了,光天化日行兇,驚了將軍進京的架輦。別耽擱了陳將軍的行程,擇日不如撞日,你直接駕風去本地府司調兵,把這妖穴給端了,不然這面子上也不好看。”
他跟勾越當面直言,無需那麼客氣,畢竟此次之行,他是主官,而且這也是對方的職責範圍所在。
勾越聽到這,面子上確實不好看,帶着惱火,
“什麼狗屁的三太子,待本使去調兵,也去問問本地的府君做什麼吃的,一進此地就烏煙瘴氣!”
勾越從蜀地來本就憋了一肚子火,又有名義上三道副監察使這一身份,自覺墮了面子,當即脫繮跳馬,
隨後擡手一把將那位受到驚嚇,六神無主的店小二攝到他寬大的手掌中,提拎起對方的衣領,一雙眼睛如銅鈴瞪着對方,一股氣勢嚇人,
“知不知道本地府司方向?”
小二渾渾噩噩聽到這幾位爺的言語,只感覺天旋地轉,駭然無比,小雞啄米般趕緊點了點頭。
“好,帶本使走一趟!”
說着,拎着店小二,就此如一枚炮彈般踏地飛身,直衝層層密林,直上雲霄,很快消失在遠方山林的天際線。
見這位副監察使離開,徐良徐少卿慢慢低下頭,隨後目光回到馬車上道:
“陳將軍不會怪在下自作主張?”
“徐少卿這話怪了,爾等替天行道,功德無量,再說身負官身,應有之舉,此事交給勾監察使正合適,我等不便插手。”馬車裡,傳出陳淵雲淡風輕的笑聲,
“再說本將是帶罪之身,不方便露面。”
他這若有深意的話,讓徐良不好接話,但其老成自如,
“將軍言重了,不過將軍說我等官身在身,確實沒錯,碰到這些事也不能當做沒看見,殺殺那些傢伙的威風,也省得後面來找麻煩!”
“天下事何其多,將軍這麼去神都,肯定少不了麻煩,倒不如快馬加鞭去神都覆命,免去奔波之苦。”
他這話,是藉着此事暗示陳淵要快點趕路!
陳淵哈哈笑了笑,”徐少卿這是在點本將呢!”
說着,話鋒一轉,“不過,本將身居偏隅之地日久,不知天下之大,還未在中原大地上走一走,好不容易有了機會,自然要好好經歷一番。況且,本將踏入龍虎,日後修行需要感悟天地變化,人世間的七情六慾,爲了那頂上三花。”
“再說,本將此去神都誰知道其中禍福,總得好好享受一下路上樂趣是不是?”
“徐少卿如若有事,可先回京覆命,在武廟等着陳某!”
陳淵這話機鋒打完,徐良眼皮微微垂了垂,有些無奈。要是能回京,他還說什麼。
只能扶了扶手,
“在下還是陪陳將軍遊歷一番吧!”
如果讓這位龍虎一個人,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這白龍江的蛟龍算什麼,這位陳龍虎可是比蛟龍要危險無數的存在。
車裡面,陳淵笑了笑,沒有說話。
身邊有這麼兩個“跟班”,看來是個不錯的選擇,起碼身邊這些麻煩小事,不需要他來解決。
“繼續趕路!”
“駕!”公孫羊當即抽起馬鞭,吆喝一聲。
馬匹這回赫赫生風,比之前要快了許多,銀色的鬃毛如同銀波一般盪漾。
很快消失在這座山谷。
大約半個時辰後,這片寂靜的山谷,從上流下的溪澗中,一片水浪突然分開一條水道。
緊隨着,濃密的白色水汽從水道中冒出,朝着這片山谷涌來。
大約過了幾個呼吸,濃霧散去,山谷間的山道上,一片花花綠綠,舉着儀仗的人影突然出現。
這些人影穿着黑色鐵衣,相貌長的尤爲駭人。
有的長得青皮魚頭,鱗身,臉上生有骨刺;有的尖頭,赤色腦袋,手如一雙鉗子。
“三太子的氣息在這兒消失的,他的精魄珠在這就感應不到了!”
只見領頭,一位身穿綠色蟒紋袍,頭戴蛇頭金冠,發如波浪,長着一雙三角蛇瞳的男子,手上託着一枚拳頭大小的水藍色珠子,胸口一鼓一縮,眼睛赤紅。
他們是三太子的隨扈,從三太子單獨開衙建造的水府出來,隨三太子帶着壽禮去上游給老龍王祝壽。
老龍王大壽,白龍河水族可謂狂歡,也是彰顯威風的好時候,
到時,附近方圓數千裡,各大水系水族,甚至在龍嶺盤踞的大妖都將赴宴,乃是一場盛會,甚至傳聞龍嶺中有洞天中人也會出席。
白龍河這一段水系是三太子所屬,三太子前去拜壽想壯大聲勢,就要附近的山神土地也響應自己的命令,體現自己的威風,結果就有一位山神根本不接帖子,由此三太子怒了,出行的路上派手下捉拿這位山神。
只是派出去的青魚出了問題,隨後三太子震怒,帶着一些水族追查。
現在,三太子氣機在這地方消失了!
此妖赤紅的目光,巡視着此處山道中的泥濘,鼻子嗅了嗅其中的腥氣,銳利的目光掃視着四處,隨後其身影晃動,來到一處坑窪處。
接着,此妖蹲下身子,尖細的手往坑窪中一吸。
一枚雞蛋大小的黑色鱗片從泥巴水裡飛出,落在此妖手上。
見到這黑色蛇鱗,感知到這上面三太子的氣息,此妖色變,隨後發出尖厲的嘶吼,空氣都盪漾出明顯的波紋。
“給我把整座山掀翻,也要找到三太子,不然老龍王的壽宴,我們全部都得成爲桌上的菜餚。”這一下,那後面的水妖炸開了鍋,當即個個駕起水汽,朝着山谷四處衝去,有的沿着山道,有的衝向密林。
過了半個時辰後,七八里的山林外,這些水族找到了藏在山洞中的幾個人。
“砰”
“砰”
“砰”
三個人被丟在這位蛇妖面前,看着圍上來,個個面目可憎的水妖,神色驚恐。
三人癱軟在地,知道事發了,其中就有之前那客棧的掌櫃,穿着一身錦服,頭上的員外帽撞歪一邊,
“不關我們事,不關我們事!”
丈許來高的蛇妖一雙赤紅的眸子立馬兇光大露,長着綠鱗的手直接拎起這掌櫃,尖銳的指甲狠狠刺入掌櫃的鎖骨,語氣兇戾,
“說,我們三太子在哪?”
這掌櫃血肉被扎,發出悽慘的痛嚎,雙手掙扎按住蛇妖的蛇鱗臂,
“啊”
“他被,被一個車伕殺了!”
“那些人,來歷不凡..我.什麼也沒做,饒命饒命。”
這掌櫃的慘叫着,下一秒,其瞳孔猛然一睜,喉嚨一堵,接着,一聲血肉撕裂的驚悚聲音響起。
只見其傷口處,蛇妖用利爪猛然一撕,將這掌櫃的人頭直接撕了下來,隨後一捏,其手上頭顱直接裂開。
接着,其猩紅的眸子看向剩下的兩個人,臉上要吃人的猙獰表情,
“他剛纔說,一個卑賤的車伕殺了我們三太子?”
那兩個人一個商人裝扮,一個護衛裝扮,此時見到掌櫃的頭被撕掉的一幕,亡魂大冒,刺激的二人倒豆子般把之前發生在這裡的事情說了出來。
“是,是一個車伕,他趕着一輛馬車,馬車裡還有一位公子,旁邊好像,,,還有兩個護衛。”
蛇妖終於確認三太子已經死了,自己心中的恐懼不比這兩個人少,如果被老龍王他們知曉,他們全部沒命。
它需要將功補過,抓住殺死三太子的罪魁禍首,但三太子竟被一個趕車的車伕死了,於是尖細着語氣問,
“三太子怎麼死的?那些人什麼本事?”
“你們說了,還有活命的機會。”
這兩人一聽,強忍着恐懼,你一言我一語,聲音抖動道,
“三太子在那車伕手下沒走幾個回合,就敗下陣來。”
“三太子稱對方天關,並,,,,並說了自己的身份,但還是,還是被那車伕殺了,並且被.”說話的小鬍子商人猶猶豫豫。
“被什麼?”
“被那車伕扒扒皮抽筋!”
“什麼?”蛇妖蛇瞳一猙,聲音都變了,直接將這小鬍子商人抓了起來。
小鬍子商人生怕步入剛纔掌櫃的後塵,趕緊倒豆子,“好像是車子裡的一位公子下的命令,當時隔太遠,我們根本聽不清。”
蛇妖聽了蛇瞳一緊,這些人連三太子都敢殺,是哪裡來的過江龍?
不過其很快滿帶殺氣,嘶聲問:
“那些人往哪裡走的?”
這時,這位小鬍子小眼睛的商人趕緊搶答道,手往一邊山道一指,
“那邊,那邊!”
而隨着他這話落,蛇妖朝着這行商手指的山道方向望去,眼裡閃過陰森,
“很好!”
說着,它將這小鬍子商人扔下,隨後抓起另一個人,頭一晃,頭顱猛然伸長變化,現出一顆小屋大小的青綠色猙獰蛇頭,兩顆米許長的尖牙生出,直接將那人洞穿。
一聲淒厲的慘叫過後,那人直接被這頭蛇妖大口吞了進來,隨着其喉嚨一滾,此妖又恢復正常。
而那僅剩下的商人嚇得雙腿之間出現一大片溼跡,傳來一股腥臊難聞的味道。
蛇妖吞完人後,目光趕緊一轉,落在同行的扈從中一頭鮎魚精身上,
這鮎魚精腦袋滑不溜秋,呈現淡銀色,一雙眼睛咕嚕直轉,透着一股子機靈,手中拿着一把銀叉。
蛇妖一伸手,將這傢伙拉到自己身邊,靠近其耳邊,眼神下斜,厲聲道:
“銀鮎,你速帶着這個人往那夥人的方向去追,務必將那幾人攔住!”
“我要速去龍潭那邊稟報噩耗,讓人來給三太子報仇!”
這頭鮎魚精聽到這蛇妖這麼說,一雙咕嚕亂轉的眼睛都直了,不可置信看向蛇妖,似乎在說,
大哥, Look at my eyes,你確定沒說錯?
它只是一條三階體玄的鮎魚,怎麼去攔住那夥人?
它不是沒聽到剛纔幾人說,三太子被那夥人中的車伕殺了。
自己只是一條鮎魚,讓它去不是送菜嗎?
鮎魚精一臉憋屈的眼神,用一種沙啞的嗓子,“青將軍,我剛化形,攔不住啊。”
“必須去,不管用什麼辦法,找到他們,盯着他們。”蛇妖按住鮎魚精的胳膊一推,
“不然大家都得死。”
“你不去,現在就得死1”蛇妖陰厲一聲,不給商量的餘地。
鮎魚精嘴邊的兩條長長的鬍鬚一抖,眼珠子轉動,只能帶着留下的商人駕着水氣,朝着遠處的溪澗衝去,等到了溪澗邊,此精縱身一躍,就只見一條三丈來長的肥碩鮎魚現出身來,在陽光下反射出銀光。
“撲通”一聲,紮起浪花,沒入溪澗中不見了蹤影。
而蛇妖見狀,大手一揮,一片水汽涌出,將隨行的水族全部包裹。
它要趕緊去數百里外的龍潭稟報三太子的死訊,一刻不敢耽擱。
三太子被人扒皮抽筋,想來這白龍河要氾濫了!
十幾個呼吸後,水汽消失,這些水族的身影消失不見。
日頭西移,太陽快要落下了山。
七百里外,隨着殘陽晚照,羣山環繞間,有一大片衝擊平原,那裡有裊裊炊煙升起。
一道清風流雲越過山頭,見到了晚照下的一座倚山而建的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