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潼關東去八萬裡。
一座巍峨巨城在遙遠的天邊晚霞下,猶如巨龍伏嶺,金光萬千,天地壯闊。
“li“
城外蒼茫,一聲唳嘯。
遠方,一隻黑色寒鴉撲棱着翅膀劃破長空,直往雄城,雙翅掠過百丈之高的城牆,穿過巍峨的西直門,驚起城門樓檐角的銅鈴,清脆聲響順着人流如織的朱雀大街一路盪開。
飛鳥自西向東,雙翅掠過下,是一片令人驚歎的繁華盛景!
市井之中,西市的胡商掀開波斯毛毯搭成的帳篷,琉璃瓶裡的安息香混着大食國的乳香撲面而來,有胡姬懷抱箜篌,撥絃時腕間金鈴叮咚作響,載歌載舞,吸引過路的商客;東市綢緞莊的綾羅綢緞在風中翻飛,緋紅的蜀錦、月白的吳綾掛在雕花木架上,任憑富貴人家挑選,斜對面的鐵匠鋪傳來叮叮噹噹的鍛造聲,一個個青銅皮膚,赤裸上身,滿是汗水的鐵匠手持鐵錘,叮叮噹噹,打造的刀刃泛着寒光。
其中飛檐樓閣間,有公子豪俠擺出曲水流觴的宴席,琉璃酒盞順着蜿蜒的水渠漂浮,停在誰面前,誰便要即興一番。有儒生引經據典,張口成詩,口吐錦繡文章,也有仗劍的江湖俠客豪飲後舞劍助興,引得一片喝采。不遠處,某座宅院的戲臺上,戲子正唱着最近神都流行的新詞,旦角水袖揚起時,驚得檐下豢養的白鴿撲棱棱飛向半空。黃昏漸暗時,樂平坊的彩色花燈次第亮起,胭脂香混雜着酒香飄散在街巷,歌姬倚在雕花木窗旁輕唱,琵琶絃音裹着酒令聲飄出勾欄,引得路上行人駐足,如癡如醉,流連忘返。
寒鴉飛過上百里,城內盛景如浮光掠影,錦繡瑰麗,最後其飛進了某座恢弘大氣的高宅大院。
“撲棱”
黑鳥寒鴉飛到了一處高臺樓亭,那裡有一道身影晦暗,挺拔而立,憑欄眺望,寒鴉落到此人伸出的手臂上,喉嚨裡發出咕咕的聲音。
一雙暗紅色的眸子如有靈性一般!
此人似乎從中得到了什麼消息,眼神快速閃爍,接着將手臂往上一擡,黑色寒鴉落到其肩膀,隨後就此轉身,快步離開
此人接連穿過數道白色帷幔隨風飄蕩的拱廊,最後來到一處閣間外。
黃昏落日,從窗格里映射出夕陽拉長的剪影,房間裡有悠揚的琴聲,帶着一絲秋意的蕭瑟。
來人快步來到房間外,躬下身子,彎成九十度,雙手劃出半圓一拜,面色肅然,
“大人,神都外傳來消息,所有刺殺失敗,蜀地的那位中郎將馬上抵京!”
這話一落,房間裡的琴聲陡然一停。
過了一兩個呼吸,裡面傳來一個渾厚的聲音,
“無妨!”
“本官都已經猜到了。”
“能殺巡天使豈是浪得虛名,能成最好,不能成也給這位中郎將添添堵,也讓他明白些道理。”
“這位馬上進京,需不需要做點什麼?”門外,來彙報之人聲音有些一緊。
“不必,既然來了,呵,就等着好戲吧。這裡是神都,是皇城,此人無依無靠,可以慢慢來。”房間裡,那聲音帶着沉穩與一絲機鋒。
“是!”
此人就此退下。
而隨着時間過去,西邊的落日餘暉漸漸消失在地平線,絢麗的晚霞褪去色彩。
而這份色彩墜到了神都的夜色中,到了晚上,這座城池萬千火光點綴,猶如星河燦爛,變成了一座不夜城。
不知何時,西直門外,有馬蹄嘶嘶,那城門角樓上,似乎還熱鬧了一下。不久後,封閉的硃紅城門在巨大的鐵索拉動下轟隆隆打開,發出沉悶厚重的響聲。
下一刻
“唏律律”
清脆的馬嘶聲大起。
隨後,
“踢踏”
“踢踏“
“踢踏”
整齊而轟隆的馬蹄踏入城內的青石板上,一位位在夜色下閃着幽光的黑色甲士,轟隆騎着馬,一聲“駕”,一聲快馬入了j京!
快馬,鐵甲,在寬闊的朱雀大道上縱馬飛奔,踏破夜色,數百鐵騎轟隆化作殘影,每個鐵騎背後插着三支令旗,一張旌旗更是在夜色下滾動,黑底金邊,中間有一個山形圖案。
寬闊的大街上,路上百姓見到一衆黑色鐵騎進京,發出了一聲聲低呼,紛紛讓開,隨後視線落在這些兵馬上。
不是龍庭的金吾衛!
也不是巡天司的天行軍!
這些兵馬身穿黑甲,甲冑明顯是重騎兵,那在夜色下獵獵的旌旗也不認識,一時引起夜色下沿街攤販,酒肆,勾欄各種人物的視線,引起小範圍的議論。
“這些兵馬是哪裡來的?夜色入京!”
“軍旗並不是神都的金吾衛和天行軍所屬。”
“這些兵馬單體修爲不算強大,但好重的煞氣,看來手上都沾了不少血,不是什麼好相與。”有人在酒肆裡,目光敏銳,看出了些門道。
“你們看,中間那輛馬車旁邊,那個騎着馬的,好像是一位巡天司的大人物。”有人似乎認出了其中一人,聲音驚疑。
“那位是巡天司的一位副監察使!”有人低聲,目光帶着敬畏,認出了。
“旁邊並排前行的是太常寺的一位少卿大人!”神都內藏龍臥虎,富貴如雲,有人還認出了旁邊的一位重量級人物。
這下,不少人目光穿破夜色,驚疑地看着這兩位朝廷大人物中間的那輛黑色馬車。
能被巡天司和太常寺兩位大員護在左右,馬車裡的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一時,引得沿途諸多人驚疑不定,一陣竊竊私語。
而在一路視線中,數百快馬一路穿街破夜,直往神都正中心而去!
在那遠方,一座集合天下龍氣,氣勢磅礴的龍庭盤踞,那裡是天子居所,大幹氣運所在,在夜色中,只能用壯觀二字形容。
猶如九重天闕般的宮牆高大屹立上,琉璃磚壘砌的牆體流轉着星輝,每隔百丈便矗立着青銅鑄就的應龍圖騰柱,天上浮島如林,一座座宮殿如矗立在雲海之中,仿若天庭神人居所,一道宏偉的天地在夜色下若隱若現,透着莊嚴神性。
快馬加鞭,轟隆隆馬蹄一路奔至宮牆腳下,有喝聲攔路。
宮牆下有金甲守衛,這些甲士與天行軍的盔甲制式不同,有龍紋護臂,每一尊都有天關氣機,實在不俗,被用在看守龍庭大門。
這些就是守護龍庭的金吾衛!
“來者何人?”
金吾衛攔路。
黑甲騎兵散開兩邊,露出中間的馬車,以及兩邊的徐良和勾越。
二人從蜀地,歷經十三個日夜,終於陪着第九山中郎將回到神都。
至於路程後半段,他們經歷了一些刺殺,還耽擱了些時間。
“原來是徐大人和勾大人!”領頭的金吾衛見了兩位尊容,臉上的表情爲之一緩,並抱了抱拳。
徐良坐在高頭大馬上,臉色一正,進行說明,
“陛下召劍南道第九山中郎將入京!我等隨同下旨一行。”
隨後開口,
“把陳將軍的摺子遞上去!”前面當頭的一位黑甲甲士下馬,快步走到金吾衛跟前,手裡拿出一個摺子,遞給領頭的金吾衛。
這個摺子稱爲“請安折”,外地來的官吏聽召到達京城後,以此來告知龍庭中那位帝王,自己已到達京城。。
這領頭的金吾衛一聽太常寺少卿說明馬車中人的來歷,神色當即一驚,眉眼忍不住變化,但很快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其接過摺子,隨後回頭跟手下的兵說了兩句。
另一個金吾衛很快跑進深深的宮牆裡面去。
而爲首的金吾衛則面色如常,客氣說了一句,“請幾位大人稍等,遞上摺子後,會有專門辦差的人,領這位將軍去懸空寺下榻。”
這是外地官員入京要走的流程!
徐良自然知道,也沒再說什麼,而馬車裡,很平靜,裡面的陳淵沒有開口。
而沒等一會兒,那深深的宮牆甬道陰影中,快步走出一位穿着太監服的閹人。
出來辦差的是一位老太監和一個年輕輕的小太監,提着燈籠!
“奴才今日當值,奉了差事,先帶陳將軍下榻!”
這老太監說着一直低着頭,說話也很簡單,沒有多看多說。
有黑甲自動給兩個太監讓出兩匹馬,讓他們騎上。
接下來,就是一套流程,這老太監領着差,帶着陳淵一行人浩浩蕩蕩去了宮牆邊上的一座山,山裡有一座懸空寺,這裡是屬於皇家園林,是供外地官員下榻的地方。
當然,一般外地官員可住不了這皇家園林,此地一般是招待封疆大吏這種等級的官員下榻的住處。
按理說,以中郎將這個品級,是沒資格的,但陳淵自是另算。
那老太監領着陳淵到了山上的懸空寺,只有馬車開了上來,其餘隨行的幾百鐵騎,被告知不能進山,需留在山下紮營。
“陳將軍!”
“到了!”
“此地就是懸空寺!將軍下榻的地方。”
馬車開到一座千年古剎大門前,領頭的老太監差着小太監去叩門通知裡面的住持。
而自己則下馬,低着頭,來到馬車前,語氣帶着一絲恭敬,只是細聽,就會發現有些不自然。
這時,簾布拉開,陳淵從馬車裡終於現出了身形。
其下車,看了看這座被高大榕樹環繞,黃牆青瓦,帶着濃烈香火氣息的千年古剎,點了點頭。
“辛苦了!”
而這時,這座千年古剎的銅鎖大門在樹中灑落的月光映襯下打開。
幾位僧人走了出來。
“阿彌陀佛!”
“貴客臨門,老衲有失遠迎。”
爲首,穿着一位身披袈裟,身穿百衲衣的了老和尚唸誦了一聲佛號,聲音悠悠,迎了上來。
陳淵目光迎了上去,便見這位老僧,雙眉垂落,雙耳垂肩,眸子金光被動觸發,凝成金漆,忍不住一閃,隨後轉眼消失。
陳淵心神微微一凜,法眼自動觸發,這還是自己頭一回碰到。
這位老僧面貌隱有羅漢之相,看不清深淺。
他很好遮掩了眼中的異象。
“方丈大師,這位將軍是蜀地來的第九山中郎將,陛下召見而來,在此下榻。”老太監跟方丈說明了來歷,隨後讓開了一個身位,很有分寸和把握。
身後的陳淵走上前,扶了扶手,“勞煩方丈大師了!”
那老僧點了點頭,“不打擾,將軍真是青年俊才,了不得。”
老僧說了這麼一句,隨後目光看向側後方的徐良,行了一個佛禮,“徐少卿也在,失禮了。”
顯然認識。
徐良趕緊還禮。
“三戒大師!”
接下來,沒有多少寒暄,幾人被請進寺廟,而那一老一小兩個太監則完成了差事,告辭離開。
一盞茶後,一間廂房裡,陳淵被安置妥當。
那位主持大師只是一開始露面,後面就交給廟內其他僧人安排齋飯和住宿。
而徐少卿和勾越的任務也完成了,準備告辭。
“陳將軍,現在到了神都,我也該回去覆命了!”
廂房門外,徐良與陳淵告辭。
此時,這一路行程結束,到了神都,三人之間的氣氛明顯有了變化。
那是來自一種不確定性。
或者說,三人的組合本來就是臨時,並沒有所有的牢靠關係。
勾越在旁邊也扶了扶手,只是沒有說話。
陳淵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的細微變化,目光沉吟,
“此次之行,不管如何,多虧兩位,不管是白龍潭,還是寶慶府,或者是後面的幾次點醒,陳某都記下了這個情。”
“只是陳某希望二位離開前,能否把那幾家的位置告知一二!”
“畢竟本將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在朝廷也要多認識些人,需要拜訪這幾位大人不是,總得提前準備拜帖!”
陳淵笑着說了此話。
而徐良聽到這話,皺了皺眉,尤爲不信。
“陳將軍真要去這幾家拜訪?”
這幾家在路上的刺殺中可是現出了狐狸尾巴,他根本不信這位中郎將想去拜訪。
他想勸這位將軍初來神都,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真如此!”
陳淵點了點頭,“這世上不是簡單的打打殺殺就行的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