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的時候,霍安心情很複雜很鬱悶地,將死人顧驚風馱到馬背上去,非親非故的,他總不可能還大事操辦一番,爲顧驚風請個大師什麼的來念經超度吧,入土爲安便好。
非燕哭得聲嘶力竭,拼命去和霍安搶屍體,一個勁兒說師兄沒有死沒有死。
霍安默然解開馬繮繩。
蘇換拉不住非燕,終於忍不住道,“非燕,你摸摸師兄的手,都涼了。”
非燕愣了一下,抽泣着去看蘇換,又轉頭去看軟綿綿俯趴在馬背上的顧驚風,鼓足勇氣走去,顫巍巍地摸了一下顧驚風的手,呆呆轉頭去看蘇換,“真的涼了。”
她話音落,張口便要哭,不想一口氣噎在喉間,小身子便軟軟倒在地上。
蘇換趕緊去抱她,一邊擡頭問霍安,“你把他弄哪裡去?”
霍安慢慢張口,無聲說:埋了。
蘇換遲疑了一下,“那你小心點。”
霍安點點頭,牽着馬匹走出去,蘇換趕緊去關好院門,又將哭暈了的小非燕,費力地背進屋裡去,弄牀上睡好,然後她坐在牀頭髮呆,心裡反思,難道她的奇葩命格真是招禍事?
快天明時,霍安纔回來。蘇換正睡得迷迷糊糊,一個凍颼颼的身子靠過來,她嗯了一聲,睜眼看到是霍安,於是推推他,“我給你溫了熱水,去洗個澡,老人說,埋了死人總是晦氣的。”
霍安不動,緊緊抱住她。
蘇換嘆口氣,伸手去抱他脖子,“其實非燕師兄說得不錯,活着活着就死了,我們好好過日子啊。”
霍安綿長均勻的氣息微微響起,似已倦極睡去。蘇換往他懷裡湊了湊,也睡了。好一個雞飛狗跳的夜晚,可無論如何,活着的人還是得活。
第二日一早,打開門,蘇換就嚇了一跳,非燕穿戴整齊,紅腫着雙眼,一臉嚴肅地站在門前,似等他們起牀很久了。
她看着蘇換說,“我要去祭拜師兄。”
昨晚夜深已宵禁,城是出不了的,霍安將顧驚風安葬在城東郊一處荒林墳崗裡,孤單單一個黃土包,無碑無墓,不免讓人覺得,人生這一世真像一股清風,來去無蹤無痕跡。
蘇換幫着非燕,將帶來的祭品圓錢什麼的,擺弄好。
非燕跪在那裡,抓了一把白花花的圓紙錢,往半空中一灑,慢慢說,“師兄你還會回來的對不對?”
蘇換憂傷地靠着霍安,天又開始降雪,年關將至。
那夜之後,非燕瘟了好多天,常常抱着一個小手爐,坐在屋檐下看雪,有一天蘇換閒來無事,去陪她坐着看雪,一大一小兩個姑娘,默默無語。
沉默了很久,忽然非燕轉過頭來說,“四姐姐,從前我總是念想着找師兄,可如今沒了念想,我覺得很難過很困惑。”
蘇換說,“我十二歲那年,也這麼覺得過。”
她頓了頓,仰頭望着天上紛紛揚揚的雪,慢慢說,“我娘也是在一個冬天沒的。其實我有家人的,可是除了我娘和我大哥,他們都不喜歡我,我覺得我長得不討人厭,還處處討好他們,可別人不喜歡你,怎麼討好都沒用。”
“那個冬天好長呀,他們都圍着火爐烤火聊天,我就躲在屋裡哭。後來我大哥趴在窗邊說,哦喲你哭死了他們也不過爲你辦辦後事,然後還是照樣活得挺好,小妹你不划算啊。”
蘇換託着腮認真道,“我頓時膜拜我大哥,他說的太對了。反正我娘死了,我哭也哭不回來,我整理整理心情,又開開心心繼續活了。後來我就長大了,再後來呢……”
她笑眯眯地轉頭看非燕,“我就遇到你安哥了。”
非燕撲閃着大眼睛,終於掃去萎靡之態,有了些往日的好奇活潑。
蘇換繼續笑眯眯說,“你安哥開始也不喜歡我,可後來也不知怎麼,他就喜歡我了,有個挺漂亮的姑娘喜歡他,他也沒答應。哈哈哈,我好有成就感。”
她語重心長地教育非燕,“所以你也不要灰心,這足以見得,柳暗花明是經常發生的。”
非燕撐腮想了片刻,“安哥爲什麼喜歡你啊?”
蘇換茫然地啊了一聲,陷入沉思。
快至年關,堂子裡忙着年終分紅和分派年貨什麼的,這兩日霍安白日裡都去了堂子,每天都快天黑纔回來。
這日他回來時,發現萎靡不振的小女俠非燕,蹲在院子裡逗小二咬它自己的尾巴,時不時咯咯笑兩聲,見他回來,跑過來響亮地說,“安哥你回來啦,四姐姐做了甜薑湯,說喝了祛寒,我去給你端一碗。”
說完噔噔噔跑回後院去,似乎恢復了往日的活力。霍安覺得奇怪,跑到房裡去找到正做針線活的蘇姑娘,寫道:“非燕怎麼了?”
蘇換頭也不擡,手裡穿針飛線,“哦想開了吧。一個小孩子,總不能憂傷一輩子。”
然後她擡起頭來看霍安,很正經很嚴肅地說,“你晚上準備準備,我有話要問你。”
霍安有些懵,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寫道:“你還記得天祿一事吧,成臨青說是魏弦保我們出來的。”
蘇換放下針線活,思忖道,“他是給成臨青情面吧,不然幹嘛理會我們。”
霍安寫:“我和蔡襄說了這事,蔡襄覺得,知恩應圖報,不能讓別人看扁了咱們。我覺得是,於是我就去青幫找成臨青,說想見見魏弦。不想成臨青說,魏弦正打算見見我們。”
蘇換說,“明兒就二十九了,後日就年三十了。魏弦什麼時候見我們?”
霍安搖搖頭,又寫道:“蔡襄說,三十那晚去他家守歲,大家一起熱鬧。”
蘇換笑道,“那是。”
她坐在那裡,伸手去吊霍安的脖子,搖來搖去地撒嬌,“霍安,這是我們一起過的第一個新年,你送個禮物給我。”
霍安想了想,含笑點點頭。
忽然窗邊傳來非燕的聲音,“四姐姐,莫不是你經常抱安哥,所以抱出感情來了?”
二人趕緊分開,轉頭望去,非燕小女俠正撐腮趴在窗臺上,認真嚴肅地看着他們,旁邊放着一碗熱氣騰騰的甜薑湯。
霍安糾結。
誰知到了晚上,他更糾結了。這段時日妖蛾子鬧得又多又奇葩,他實在有些疲,好長時日沒去鬧蘇姑娘了,今晚興致勃勃地想鬧她。
不料蘇姑娘一臉嚴肅說,“霍安,今天非燕問我,安哥爲什麼喜歡你啊,我回答不出來,覺得很丟臉。現在也沒外人,你大膽些,說說爲什麼喜歡我。”
霍安覺得好無聊,將她往身下一撲就開始鬧,不想蘇姑娘堅貞極了,死死拽着褻褲不放手,陪着他翻來滾去一個勁兒說,“不說就不給。”
霍爺十分鬱悶,一時小性子起,乾脆翻個身睡覺。蘇姑娘皺皺眉,從身後厚臉厚皮地撲過去撓他,“霍安你好小氣。”
她這時被扒得光溜溜,裹在被裡去蹭霍安,軟綿綿暖乎乎地一蹭一蹭,就蹭得霍安又不爭氣了,翻過身來惡狠狠壓她,蘇換哈的一聲笑了,躺在他身下,明媚地瞅他,“霍安你那時爲什麼喜歡我?”
霍安慢慢張嘴,無聲說:你臉皮厚。
蘇換凝神辨認他脣形好幾遍,猛然醒悟,氣得張牙舞爪,“我臉皮厚你還喜歡,你臉皮更厚……嗚嗚嗚……”
霍安笑得開心,心滿意足地將她正法,十分享受蘇姑娘從猛力鬧騰到沒力鬧騰到最後嬌聲討饒的這個雞飛狗跳過程。
很快到了年三十這一天。
蘇換起了個大早,穿了新的月白小襖桃紅襦裙,又把成蕙上次送她的瑪瑙耳鐺戴上,烏髮挽髻,漂漂亮亮容光煥發地跑出來喊非燕。
非燕這日也穿了新衣,一身粉紅襖裙,蘇換給她梳了兩個小髻,一邊綴一朵粉絨花,看起來雪玉可愛。
蘇換笑着鼓勵她,“非燕很漂亮,長大了一定很多人搶着娶。”
非燕撲閃着大眼睛笑,似乎慢慢從失去師兄的傷心中,走出來了。
吃過午飯,蘇換就牽了她,去蔡襄家,霍安走在後面,牽了達達小二,鎖上院門。
下午時,蘇換和覃嬸在廚房裡忙活,卯伯殺雞殺鴨殺魚不亦樂乎,蛐蛐帶着非燕去放鞭炮,一派喜氣洋洋。
蔡襄瞅一眼院子裡追着蛐蛐要鞭炮放的非燕,對坐在一旁喝茶的霍安說,“霍安,你們還真的當爹當娘啊?”
霍安蘸了茶水慢條斯理寫:“當兄長。”
蔡襄笑了一聲,“後來我才知那晚成臨青去過你家。霍安不是我說你,做好人也該有個限度,害了自己會死不瞑目的。這種事你居然幫她那師兄瞞着,成臨青指不定心裡有顆疙瘩,還好成蕙沒怎麼有事。”
霍安涼涼看他一眼。蔡老闆,你是擔心你的成大小姐吧。
蔡襄看着遠處說,“如今聽說成臨青將成蕙看得緊,不隨意讓她出門。那日我叫蛐蛐送點小玩意兒去給她解悶,她讓帶話說,她在家裡都悶得長黴了。”
霍安不作表示。反正這成大小姐他不想沾染,每次鬧妖蛾子都鬧得他想死。
正說着,永榮曹風來了,手裡提着糕餅果子,曹風還喜洋洋地抓了一隻亂撲騰的雞。
蔡襄問,“咦,孟先生和阿丘呢?”
曹風說,“襄哥,孟先生你是知道的,世外高人一樣,對世俗這些事都不上心的,聽說去那什麼什麼寺找高僧下棋了,讓我和你說,這幾日都不回保寧。”
永榮說,“阿丘說他有事。”
曹風哈哈一笑,八卦得眉飛色舞,“襄哥我和你說,阿丘好事要到了,聽說這個年關回鄉下去了,他家二嬸給他相了個姑娘,說是白白胖胖極好生養的。”
蔡襄哈哈笑,“你們兩個也該努努力,瞧瞧人家霍安,孩子都那麼大了。”
曹風好奇道,“霍安你有了?”
霍安鬱結,有也不是老子有好不好!
蔡襄指指滿院子亂跑的非燕,曹風哦了一聲,又再接再厲八卦,“咦你們說着來保寧都快半年了,怎麼就沒個動靜啊?”
對於曹風這種爺們樣娘們嘴,霍安真是好想掐他喉嚨拔他舌頭。不過他又一想,對呀,除了上次蘇姑娘鬧假害喜,他們私奔大半年了,還真沒個動靜,難道他不夠勤勉?
他開始皺眉想心事,永榮見狀,戳戳曹風,曹風便知趣地笑笑,去抓蛐蛐放鞭炮了。
天黑下來後,一桌人喜氣洋洋吃年飯。
年飯年飯自然要吃的夠黏,一桌人說說笑笑,討論着堂子裡的笑事開春後走馬的謀劃,不知不覺就吃到了戌時一刻。
蛐蛐和非燕早就吃飽了,跑出去在巷子裡和小孩一起放鞭炮。不一會兒,外面響起了陣陣鞭炮聲,此起彼伏,蛐蛐興奮地跑進來,“襄哥襄哥,我們去鐘鼓樓那裡看煙花吧,他們說今晚官府在那裡放煙花,可好看了,大家都去看的。”
於是一羣人就高高興興去了。
因爲今晚有官方煙花瞧,街上十分熱鬧。
走到百順大街時,更是熱鬧非凡,長街兩旁挑了大紅燈籠,映得人間一派歌舞昇平,商賈小販忙着賣熱氣騰騰的炒栗子桂花糕龍眼甜湯什麼的,聞着很香。
蛐蛐今天很大方,自掏腰包請非燕吃栗子喝甜湯,因爲他聽說這可憐小姑娘死了師兄,變成了貨真價實的孤兒,於是大發慈悲心,拿出私房錢逗她開心。
蘇換正瞧得欣慰,不妨霍安捏了捏她的手。她轉頭去瞧他,“怎麼了?”
霍安微昂下巴,意韻深長地遠眺百順大街盡頭的鐘鼓樓。
蘇換瞅了瞅,猛然想起那極不正經的八月十五賞月亮,紅着臉低低說,“壞蛋。”
正在這時,身後忽然傳來馬蹄聲,衆人急忙避讓,回頭一看,是幾輛青緞篷子的馬車,不緊不慢地過來,馬車前後還小跑着八名兵衛,一看便是官家借道,大家都識趣地避開。
蘇換看着馬車一輛輛從她面前經過,正想這馬車篷子蠻好看,忽然一輛馬車在她和霍安面前停下了。
車簾子悠悠掀起,露出半面玉顏,“小四?”
蘇換愣了愣,定睛一瞅,啊啊啊,高貴冷豔!
魏之之見她這模樣,輕哼一聲,“看來貴人多忘事吶,都不記得了。”
蘇換趕緊笑,“魏……魏小姐,你也來看煙火?”
正走在前面的蔡襄等人,聽到動靜,停下來轉身一看,全都一僵。
尤其是永榮,面色倏然發白,正要冷冷別過臉,不想那車中人已悠悠看了過來,毫不避諱他的目光,冷涼涼地冷笑,“是啊,想不到這麼有緣分。”
魏之之說完,便冷冷淡淡放下了車簾,馬車又緩緩往前去了。
永榮低着頭。
蔡襄湊過來好奇說,“嘖嘖,高貴冷豔的官家小姐居然停下來招呼你,蛐蛐不說你們鬧過彆扭嗎?小四,你們姑娘家好奇怪。”
蘇換不好意思地笑笑,也不好去說她還和這高貴冷豔吃過一頓飯,沒磕沒碰挺和氣。
又走了幾步,永榮忽然表示,他有些累,想回家歇着了。蛐蛐說,“永榮哥別走,說好看了煙火回襄哥家一起守歲的。”
曹風賊兮兮說,“你怕那個官家小姐?”
永榮冷冷道,“看着都掃興。”
蔡襄咳咳說,“哎永榮,有氣度點,再說人家千金小姐,自然是坐在樓閣裡瞅,又不會跑大街上來看。”
曹風笑得十分猥瑣,“就是就是,永榮你這麼忌諱,莫不是……嘿嘿上次人家對你用了強?”
永榮羞怒得耳根子一紅,甩手就走。
蘇換拉着霍安走來,不解道,“永榮你怎麼了?你和曹風吵架了呀?”
她笑眯眯說,“你們兩人真像小孩子。”
燈色溶溶裡,她面若桃花眼波流轉,靠在霍安身邊笑得無拘無束,瞧得永榮慢慢低下了頭,揣着複雜心情,繼續和大家往前走去。
亥時整,煙火齊放。
漆黑天幕裡頓時光華璀璨,萬點星光不如此時明媚,當真是更吹落,星如雨,玉壺光轉魚龍舞。
觀煙火,鐘鼓樓前的留心居三樓,自是最好的位置,天上人間美景都盡納入眼。
魏之之此時就正立在三樓闌干旁,手捧一個鎦金小銅手爐,漫不經心地看煙火。
其實這樣的煙火,每年都看,她還真看不出什麼新意,搞不懂爲什麼街上那些人都那麼歡快,尤其是那個小四,笑得見牙不見眼,總是一副很容易滿足的模樣,譬如說她啞巴夫君猜字謎爲她贏了一支楠木簪子,她笑得開心,譬如說拉着她啞巴夫君在擁擠人羣裡看煙火,她也笑得開心。
這麼想着,她就不得不想起另一個討厭的人,於是下意識地低頭看去。
天開始下雪,衆人歡欣鼓舞,不少人仰起臉龐來看煙火看雪花,魏之之看了幾圈,忽然就看到那永榮,正彎腰聽那蛐蛐說着什麼,然後擡起頭來望天,伸出手去接住一片雪花。
那個小四姑娘是活潑的,也許是見着下了雪,趕緊去扯她的夫君,可她夫君正聽蔡襄說話,於是她就伸手去接雪花,興奮地和永榮說話。
永榮於是笑了笑,又靦腆又含些秀氣。
魏之之心情就不好了,她覺得這個叫永榮的,特別會裝,平日瞧着老實極了,開口就讓人吐血,馬幫漢子不都是粗漢子嗎,他長這麼文秀一定是花花腸子特別多,於是她就扭頭和明翠說,“我要下去看煙火。”
明翠傻呆呆道,“下面人多,老爺不讓的。”
魏之之說,“老爺不是沒來嗎?在上面看,一點不熱鬧。我要去找那個小四玩。”
明翠鄙夷地看了一眼,“小姐,那種身份怎麼配和小姐一起看煙火。小姐你等等,表小姐她們待會兒就來了。”
魏之之很不耐煩,“她們幾個煩死了,整天嘰嘰喳喳就說哪家公子封廕襲官哪家少爺風流倜儻,千年不換話題,聽得我耳朵都起繭子了,還不如那個小四有些趣,讓她陪我玩玩。”
說完,便自顧自地抱着手爐往樓下去了,明翠趕忙追,吆喝着幾個便衣侍衛,快跟上小姐。
這時蘇姑娘正看得好開心,冷不防又有人喊她,“小四。”
她四處瞅瞅,一轉頭看見魏之之,驚呆了。
高貴冷豔的官家小姐,親自來街上看煙火?
永榮也聞聲轉頭看來,一看就被火灼一般,趕緊又轉回頭,一本正經看天上煙火。
魏之之很是得意,老子就是要來嚇死你!
她走過來和蘇換說,“你幹嘛每次見我,都是這副模樣,我又不吃人。”
蘇換侷促地笑笑,偷偷扯扯霍安的衣袖。
蔡襄和霍安也轉過頭來,瞅見她了。
魏之之端莊大方地微微欠身,“蔡老闆,霍老闆。”
二人也微驚,那晚梅園,這官家小姐可是與他們水火不容,今天竟先出聲招呼,世間奇事啊。
霍安抱拳致意,蔡襄微微一笑,“魏小姐。”
魏之之走過去,挨着蘇換站,她趾高氣昂的小婢女明翠,趕緊把永榮擠開,生怕這臭走馬的,沾了她家小姐一片衣袖。
蘇換期期艾艾地道,“魏小姐,你怎麼不在樓上看煙火呀?”
魏之之仰頭看煙花,漫不經心嗯了一聲,“樓上看,不熱鬧。”
蘇換說,“可是這裡好擠的。”
魏之之轉目看她,直截了當問,“你討厭我?”
蘇換趕緊說,“不是不是。”
魏之之也不深究這事,忽然指指天上正綻開的一朵煙花說,“那個好像牡丹。”
蘇換擡頭看看,“我覺得比較像菊花酥。”
魏之之說,“菊花酥?”
蘇換說,“是啊,南邊有種小吃,叫做菊花酥。其實跟菊花沒有半點關係,是飴糖糯米粉桂花粉裹上白蘿蔔絲炸出來的,可那蘿蔔絲講究,切成小花刀狀,入油一炸,就像一朵菊花了。”
魏之之說,“咦北邊好像沒這種吃食。”
蘇換說,“這東西又不矜貴,都在街頭巷尾賣的。”
魏之之點點頭,“改天定要叫廚子做一個。”
這時非燕跑過來拉蘇換的衣角,仰頭說,“四姐姐,蛐蛐說要去吃甜婆婆的糖水,說可好吃了。”
蘇換說,“你們兩個,小心肚子撐爆。”
魏之之好奇道,“甜婆婆的糖水?”
蘇換覺得吧,這官家小姐下凡間,活像個白癡。
她只好耐心解釋說,“是一個老婆婆做的糖水,在前門大街那裡擺攤,挺好吃。”
魏之之撇嘴說,“糖水能有多好吃,做來做去不過就那幾道。”
明翠小婢女忍不住道,“小姐,那甜婆婆我聽廚房嬸子她們說過,她們說真挺好吃。”
魏之之秀眉微蹙,“難道比都尉府的還好吃?”
然後她秀眉一展,“小四,我們去吃吃。”
蘇換呆呆,“啊?”
這時,悶不吭聲在一旁的永榮,臉已黑得不能再黑,繞過魏之之主僕倆,目不斜視去和蔡襄說,“襄哥,我先回去了。”
說完,也不等蔡襄表態,便往回走。
不想身後傳來魏之之的冷笑,“關一晚就怕了?這種膽氣還走馬,蔡老闆,你的馬幫前途堪憂吶。”
永榮站住。
啊啊啊,這個死女人,年三十夜碰到她,真是明年黴一年啊!
魏之之冷哼一聲,轉頭去看蔡襄,“蔡老闆,可否賞個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