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影開始有些模糊不清,約莫是冬日的風太烈了些。
金麟在自己的衣服上擦擦小手,然後撫上葉初尋的眼睛,嫩聲道:“眼睛,漂亮,不要哭。”
葉初尋扯出一絲笑,“我沒有哭,是風太大了。”
雖然這話也就騙騙小孩子,但是她是發自真心的,心疼金麟,也心疼那個人…
月無良臉上溫和的笑容逐漸褪去,縱然他想了一百個場景,卻獨獨沒有這個。
他讓金麟來這裡,不過是想讓她開心的笑而已,將金麟的故事說給她聽,也不過是因爲他的身世實在沒有必要去遮掩,況且她也想知道不是?
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竟讓她流了眼淚?
他不明白,所以他疑惑。
縱然疑惑,但他不會問出口。
“金麟,你想要什麼就告訴我。”
“恩,好。”
“點心好吃嗎?還要不要再吃點?”
金麟摸了摸圓鼓鼓的肚子,“…留到明天吃。”
葉初尋笑道:“好。”
若問她爲什麼會對一個初次見面的孩子如此關懷…
恐怕連她自己也搞不清楚。
只是,想做,便做了。
月無良在葉景院待了大半日才離去,臨走前囑咐金麟,要好好聽葉當家的話,不準惹事。
葉初尋將金麟的手舉得高高的,以示保證絕對不會惹事。
等他走後,一直待在暗處的葉天音走過來,低頭看了金麟一眼,露出一抹慈祥溫和的笑。
“這孩子這麼小便如此漂亮,長大後可與赤介一比,哈哈…”
金麟眨眨大眼睛,他自然不會知道赤介是誰,在他心裡,恐怕也不知道漂亮一詞的意思。
葉初尋無意於葉天音開的玩笑,有些歉意的看着他說道:
“葉祖,我…”
葉天音擺擺手,“你既然已經決定這麼做,我就沒有什麼可說的。”
葉初尋淡淡了應了一聲,眸中全是堅定。
留下蛇王的兒子,還是被蛇族拋棄的,這一點她不會多想。
伸出手拉起金麟的小手,指了指房頂放哨的血鷹,“要不要跟它交個朋友?”
沒等金麟反應,她便一揮衣袖,瞬間兩人飄離地面,足尖輕點房檐,穩穩地落於屋頂之上。
血鷹沒有主人的命令是不會動的,它只會在有人對主人有傷害的情況下出動。
葉初尋喚過血鷹,指指自己左側的金麟,“鷹兒,這是金麟,我們的朋友。”
血鷹注視了金麟一會,然後拍打着翅膀飛向半空,在空中盤旋了幾圈,最後落在金麟的肩上。
衆人皆呼了一口氣,還好,這一蟒與一鷹沒有敵對的意思。
不知是因爲金麟可愛的外貌,還是因爲他周身散發的單純氣息,讓嗜血的血鷹對本應是死敵的他少了敵意。
不過這裡有一個人…可就不太順利了。
其實大家也都納悶,這鷹與狐本不是天敵,怎麼會成爲死對頭的?相處了這麼長時間都沒有一絲改變。
按理說,這狐狸對它的主人並沒有傷害之意,不知怎的,只要他倆一見面,必定周旋片刻,一開始她還怕血鷹會受傷,可是時間久了她發現,要想傷到血鷹,除非赤介真的拿出些本事,否則,對它是不痛不癢的。
是以,她也就放任了,畢竟多練習練習,說不定血鷹比一般的妖還厲害,這樣就不會再被誰傷的那麼厲害了。
況且,平日裡大家閒來無事,還可以看個精彩對決,這種場面可是在別處想看都看不到的。
幾乎同時,葉初尋聽見房下傳來了衆人的嘆息聲。
因金麟入住,她不放心他離得太遠,是以將葉洹蘇的房間暫時讓給他,有個什麼動靜,她也好第一時間知曉。
赤介得知後,硬是一口否決。
“我說行就行!”第一次,她否定了他的意見。
“你!……”赤介看着躲在她身後,只露出半個腦袋的金麟,突然有絲明白她爲什麼拒絕他了。
到底還是有點生氣。
就像當初膩在葉初尋身後的葉洹蘇…
赤介突然想到什麼,收回目光,眉間幾不可見的皺了一下。
也罷,一切都隨她。
……
入夜。
漆黑的天空想要將世間所有吞噬一般。
只有一個房間裡燭火微閃,其他的都沉在寂靜當中。
那盤坐於牀榻之人,兩手輕釦於兩膝之上,周身青霧繚繞,一頭銀髮無風自舞,胸前一個紅褐色如核桃般大小的東西慢慢旋轉。
驀地,他睜開眼,淺紫色冰眸中抹過危險。
“如何?”坐在桌旁的一人問道。
“……”
“…我還是去一趟吧。”說着他便要起身離去。
“你若是想早些進閻王殿,我不會攔你。”
回頭看看那銀髮之人,正面無表情的看向他。
“若沒有看錯的,那氣息是狐族的…”
“又是他們?”
赤介冷笑一聲,“也就是他們能做出這等事。”
赤介仔細回憶剛纔所追溯到的氣息,若真的是那個人…確實有些麻煩。
微閉那攝人心魄的冰眸,好似能感受到隔壁之人的綿延呼吸。
“這裡,不能沒有人守着…你是這葉景院創立之人,理應在這。”
“你想一個人去?”
“既然他們去了那邊,那麼這裡應該不會有事,我先將結界上的妖力撤去一些,你用你的補上。”若他一人前往,沒有足夠的妖力是絕對不行的。
左右他現在已經恢復了些,雖然他也不知道什麼原因,但是既然是自己的東西,就不必追究其原因。
若他能預料以後的事,是絕對不會如此作想的。
“赤介,你多注意些,莫要…”
“不用你說我也知曉,我只不過是葉景院的護者,做她想做的事而已。”
修長的手抓起桌上的東西,身形一幻便不見了蹤影,好似剛纔這裡不曾有過他的存在。
看着赤介消失的地方,葉天音輕輕的嘆了一聲。
“以你之心,以你之情,便是劫。”
赤介拿出手中的東西,暗夜裡看不清它的樣子,卻能感覺到纏繞在它上面的一絲氣息。
要快些到…
他可不想看到她知道後的那種表情。
會讓他困擾的。
心念一轉,幻化成一隻白狐,朝一方疾奔而去。
待他落地恢復了人形,看着那葉府的牌匾,稍微鬆了口氣。
還好,他們沒有來。
幾個閃身便進了葉府大院,現下是寅時,大家都在熟睡,整個院中只有風的聲音。
他輕輕揮袖,半空中便多了一道屏障,雖然妖力所剩無幾,但是對付一些狐妖還是可以的。
爲了保險起見,他飛身上了院中的一棵槐樹之上,隱了身形。
葉景院那邊有葉天音在,相信也不會有太大的變故,還有那個人……
雖然不想承認,但那個人也是有極大的能耐。
老槐樹是成了精的,一感覺到有人上來,便立馬蘇醒過來。
“你是誰?”蒼老的聲音傳來。
“睡你的覺!”赤介冷聲道。
老槐樹動了動樹枝,像是想要把赤介甩下去。
“老東西,你不想活了?!”
“狐妖爲什麼與葉家扯上關係我不知道,但是裡面已經有一隻了,現在看來還是個好妖,你…我就不知道了。”
“有一隻?”赤介猛地抓起一根樹枝,“快說!是誰?”
怪不得他剛纔就感覺到那人的一絲氣息,卻不見人影,果真在此。
如此弱的氣息,想必是怕別人發現。
可是沒想到竟被這老槐樹識得。
也算是一大失策。
“是誰我不清楚,但是從外表來看,倒是儀表堂堂,對小主人也不錯。”
這小主人說的是誰,他自然知曉,那日葉洹蘇留給葉初尋的一封信,寫的根本不是什麼年末不歸,而是說家中有事,要立馬回葉家。
若是讓她知曉,多半是立刻動身回葉家弄個究竟。
如此大動干戈,還不如他自己來的利索,也省的她擔心。
雖然他和葉洹蘇互相不待見,但是一碼歸一碼,到時候都是他的差事。
“小主人十日前突然趕回家,那個時候家主病入膏肓,夫人也昏迷不醒,是以這些日子真是苦了小主人……”
“他是什麼時候來的?”那隻狐狸。
“幾天前來的,自稱是過路的道士,要借宿幾日,小主人心地善良便留下了他,這些日子看來,他似乎也沒有要害葉家的意思…”
“你這棵看門樹竟然容許妖類進住,看來也是不想待在葉家了,如此我倒是可以幫你一把。”赤介譏諷道。
“看你這口氣,像是與葉家關係不淺,我再問一句,你到底是誰?”
“葉景院護者。”
赤介此番才覺得,這個身份真是方便的很。
“你就是葉當家請來的那隻劣狐?還是白辰狐王族的?”
“是又如何?”
老槐樹嘆了口氣,“果真是有些劣性!”
赤介沒有答話,自己的事自己瞭解就好,別人怎麼說都無所謂。
至於那個劣狐的說法,他們說是,那就是吧。
“我妖力不足,所設結界也無法將所有的妖類擋在外面,你這個老樹妖想必也能對付幾個,至於那個人…你要時刻將他看緊些。”
“你要回葉景院?”
赤介拽下幾根髮絲捆於樹枝上,“發之氣澤最甚,也能借你些妖力,倘若這裡出了什麼事,我也能知曉。”
“放心吧,家主照顧我多年,我自然記恩,不過…你設的結界恐怕會被那人輕易破除。”
“他不會這麼做。”
若是他真的想這麼做,在他設界之時就會出來阻攔,更何況,他之氣息並未隱藏,可見,那人不過是假裝不知道而已。
等老槐樹回過神時,樹上早已沒了他的蹤影。
樹枝輕晃,將那幾根銀絲纏的更緊。
“果真是劣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