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雪聽了,有些驚訝,星宿官是一類比較特殊的官員,她們的官位等級雖不高,但聲望極高,任何人見到她們都會禮讓三分。
只是,星宿官是朝廷內部官員,在宮內星象閣辦事,不參與朝政,若無人邀請她們,她們一般不會主動去外臣府上做客。
所以,這個星宿官主動過來拜訪殿下,一定是受了殿下的邀請纔來的。
殿下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我過去看看。”也不多想,申雪放下手邊的活,就徑自往前院走去。
那守門的小廝連忙跟上。
待申雪來到府門,從側門出去,便看到律芙正站在正門那裡垂眸思索着什麼,這邊出現動靜,她都未發覺。可見,她正想得入神。
申雪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律芙嚇一跳,轉眸望去,見一個身穿藏青色衣服的中年婦女站在她身旁,那雙眸子炯炯有神,她再望向那扇已經大開的側門,心裡便明白,這個老婦一定是剛纔從府裡出來的。
“老奴是麟王府上的管家,聽守門小廝說,閣下是星象閣的星宿官,今日是特意來拜訪殿下的,不知,可有拜帖?”申雪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律芙,見女子渾身上下均散發沉穩的氣質,心裡不禁生出了些許好感。
她問出這番話不是刻意想爲難律芙,而是她從未見過律芙這個人,難免得謹慎些。
畢竟保護殿下與麟王府的安全是她的最主要職責。
而且,申雪也想從律芙口中試探出她是緣何被殿下邀請的。
“拜帖沒有。”律芙也不生氣,因爲她知葉珍爲何會這般問,耐心地解釋道:“昨日在宮中,下官與同僚品談自己親手釀造的美酒時,恰巧被殿下聽見了。
殿下說,她也喜歡釀酒,且對下官親手釀造的酒頗感興趣,便邀了下官到她府上共討釀酒之道。爲表誠意,下官今日將自己親手釀造的酒帶了過來。”
說着,她就看了眼自己懷裡抱着的酒罈,讓申雪也能注意到,以此證明她未敢有半句虛言。
申雪這才順着律芙的目光,看到她手裡抱着的一個酒罈子。剛纔這酒罈子因被律芙寬大的袖子擋着,她纔沒注意到。
“既然如此,那請閣下隨老奴進來吧。”申雪讓開身,對律芙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她從側門進去。
律芙有禮地點頭致意,便徑自往前走去,進了側門。
她知道,這種王侯將相之家的府邸正門一般是爲府邸主人或比主人地位高的人留的,而她一介小小星宿官今日能從麟王府的側門進去,已算是天大的榮幸。
只是,她一點也開心不起來,每往裡走一步,她心裡就沉重一分,感覺自己正在一步步走進深淵中。是福,是禍,都未可知,只有這府邸的主人才能裁定。
府內,比她所想的更奢華精緻,那一處處雕樑畫棟,一塊塊青磚白玉,都搭配得恰到好處,就連房樑上,都繪着彩繪,一筆一畫皆細緻。
律芙真的這府內的景象震驚到了,說這裡是小一倍的皇宮也不爲過。
不過,她的震驚未在面上表露出來,只深深地埋在心裡。
“閣下請坐吧。”申雪將律芙帶進了前院的正廳,請她坐到客座上,然後爲她斟了杯茶,一邊道:“殿下現下應該正歇着,老奴這就去看看她起身了沒有。”
“看來下官來的不是時候。”律芙自嘲了一句,隨即叫住即將離開的申雪,“管家,下官不急,若殿下還歇着,就別打擾了,下官願意等。”
她特地挑下午來,是因爲她想與其他上門拜訪麟皇女殿下的官員錯開。
她知道,以麟皇女殿下的勢力,每日上門巴結她的官員定很多,而那些人一般會挑上午的時間過來拜訪殿下。
申雪看向律芙的眸中多了絲讚賞,點點頭,“老奴明白。”
心想這個女子倒是個聰明人,做事圓滑卻又不着痕跡,明明考慮得周到,她卻能恰好地謙恭退讓。
說真的,這女子留在星象閣那種小地方實在是埋沒了。
待申雪去過洛安的宅院,回到正廳的時候,就向律芙無奈地攤了攤手,“看來閣下需等片刻了,殿下還歇着。”
她剛纔已吩咐殿下宅院裡守院的小廝若看到殿下起身,就立馬跟殿下通報有一個名喚律芙的星宿官來府上拜訪她了,現在正在正廳裡候着。
“沒事,反正下官今日也沒什麼急事,而且,能在這裡喝一口茶,是下官的殊榮。”律芙正端着茶盞優雅地喝茶,聽得申雪的話,她擡頭看向申雪,不在意地搖了搖頭。
見申雪還在一旁站着,她繼續道:“管家,不用招待下官,若有什麼事要辦可別誤了,下官在這裡一個人喝喝茶挺好。”
申雪乾脆也在一旁的座位坐下,給自己斟了杯茶,一邊漫不經心道:“老奴今日正好閒着無事,就留下來陪閣下品幾口茶,望閣下不要嫌棄。”
“怎會?”律芙眸中閃過一抹詫異,隨即笑了笑,“榮幸之至。”
申雪端起茶盞,用杯蓋輕撥兩下水上的浮葉,湊至嘴邊輕輕吹了吹,才抿了一口茶,轉眸看向律芙,問道:“不知閣下可品出此茶的品種?”
“鳳翎山的雨尖。”律芙想也不想地答曰,嘴邊一直攜着淡淡的笑意。
這個管家既然想試探自己,那自己便讓她試探個夠,看看她究竟想做什麼。
不過,憑這管家品茶時的舉止,自己可看出,她絕非單純地只是一個管家。因爲,舉止間的大家之風可不是想裝就能裝出來的。
“閣下有幾分見識,恕老奴冒昧問一句,閣下系屬哪家?”申雪繼續試探,一雙精明的眼關注着律芙面上的每一絲神情變化,以判斷她說的是否屬實。
這鳳翎山的雨尖可是千金難得的好茶,而這個女子一品就能品出其茶種,可見其家世不凡,所以,她纔有此一問。
“下官家世一般,出身平民。”律芙十分坦然,一點不覺得自己出身平民有什麼不妥,見申雪臉上露出疑惑的神色,她隨即解釋道:“下官曾參加過宮裡的宴會,怕飲酒後做出不雅之事,毀了臉面不說,也許還可能丟了性命。
因此,下官便選了茶,而當時所喝之茶便是這鳳翎山的雨尖。如此好茶,下官自然印象深刻。今日一品,果真還是如當初一般,齒間留香,回味無窮。”
“原來如此。”申雪恍然大悟,摸着下巴點點頭,“閣下出身平民,走上這仕途之道,定不容易吧?”
“是啊,挺不容易。”律芙似乎不想多說她仕途之路的坎坷,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管家,下官就是個普通人,沒什麼特別的,努力過了,便得了現今的成就。
雖算不上什麼豐功偉績,也算不上什麼高位貴職,但下官很滿意自己的現狀,下官能用每個月的俸祿養活自己,以及自己的家人。
多餘的,下官便存着,好以後給自己娶夫用。下官還有一個年幼的弟弟,以後下官這個做姐姐的,自然得爲他置辦一套體面的嫁妝來。其他的,下官便別無所求了。”
“閣下還未娶夫?”申雪聽到重點,就緊抓着不放,語氣頗爲驚訝,“看閣下已至桃李年華,怎還未娶夫?”
律芙被說中年齡,面上浮現一絲尷尬,隨即輕笑出聲,“管家的眼神好生犀利,下官的確二十芳齡。
但下官並不覺得這個年紀仍未娶夫有何不妥,若未遇到自己喜歡的,下官不願意就此將就。”
“那閣下總有幾個填房的小侍吧?”申雪繼續試探。
“沒有,下官這輩子只想擁有一個男子,那便是下官此生最鍾愛的男子。”律芙腦海中浮現那抹煙色的身影,望着手裡的茶盞,眸光漸漸柔和。
“難道閣下心裡已經有中意的男子?”
律芙點點頭,不答。
申雪看向律芙的眸中溢滿了讚賞,“閣下倒是個癡心女。”
“也算不得癡心,只是看上了一個,便再也看不上其他的了。”律芙微微搖了搖頭,嘴邊的笑意比之剛纔,多了幾分真切。
“那閣下中意的男子可知閣下的心意?”此時的申雪純粹抱着八卦的心理。
律芙對申雪也漸漸放開了話匣子,如實答曰:“還沒有,下官自知配不上他。”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明顯可以聽出她的情緒低落了幾分,眸底掠過一絲黯然,隨即,她不在意地一笑,故作輕鬆道:“但下官在努力爭取。”
“難道那個閣下中意的男子家世比閣下的好?”申雪被勾起了強烈的好奇心。
“他各個方面都比下官優秀,下官若娶他,便是高攀了。”律芙無奈地嘆了口氣,這一刻,她無比懊惱自己的無能。
申雪有些驚訝,照理說,律芙雖出身平民,但好歹也身居官位,月月都有穩定的俸祿,雖不算豐厚,但也不會低到哪去,至少能讓擁有中等宅院的一家子過上富足的生活。
而且,她要貌有貌,要纔有才的,這樣的條件,她便是想娶那些世家的公子也是綽綽有餘的,怎會有男子稀罕到各個方面都比她強的?
想到此,申雪頓覺得律芙說得過於誇張了,當即直接問道,語氣懷疑,“老奴十分好奇,究竟是哪家的公子竟然讓閣下這般自卑?”
“管家,下官說了,你別笑下官。”律芙有點不好意思。
申雪認真地點點頭,“閣下請說,老奴洗耳恭聽。”
律芙咬了咬脣,隨即啓口,只吐出三個字,“水清淺。”
“啊?”申雪聽到這個名字,被驚得目瞪口呆,拿起桌上的茶盞喝下幾口茶,壓了壓驚,她纔不確定地跟律芙確認道:“閣下中意的男子是當朝太史令大人水清淺?”
若真的是水清淺的話,那剛纔這女子說的話倒變得合理了,不得不說,水清淺的確各個方面都比她強。
首先,他的官位級別就比她的高出許多。
再然後,他是楊曼書的侄孫,聽說是楊曼書結拜的一個姐妹的孫子。
她雖還沒有查到楊曼書所謂的金蘭身份,但楊曼書是誰?平民和一般的世家豈會入此人的眼?
所以,水清淺出身定然不凡!
最後,她覺得,水清淺身上的那份氣度也絕對不是眼前這個女子能夠及得上的。
上次水清淺來府上拜訪殿下,她與他有過一面之緣。
見過後,她就曾感慨,這個男子身上的氣度不遜色於這世間的任何一個女子。她甚至覺得,他若是女子,定是個王者。
律芙點點頭,坦然道:“正是。”
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律芙和申雪連忙擡眸望去,只見一個小廝跑了過來。
申雪認出他是在殿下宅院守院的小廝,連忙站起身,發問,“是不是殿下起身了?”
那小廝一邊喘氣一邊點點頭,“申管家,殿下請您將貴客帶去她宅院。”
“我明白了,你先回去吧。”
見小廝離開,申雪便對一旁早已站起身的律芙做了個請的手勢,“閣下請跟老奴來吧。”
律芙微微點頭,便往外走去,申雪連忙走至她身側爲她引路。
待來到宅院,申雪讓律芙在門外稍候,就進屋內,去跟洛安稟報人已被她帶來。
片刻,她就從屋內出來,對律芙向屋內做了個請的手勢,“閣下請進吧。”
律芙身子有一瞬間的僵硬,暗自深呼吸一口氣,她纔對申雪有禮地點頭致意,往屋內走去。
一進屋內,見外室沒人,她就知道人在內室。
忽然,她聽到從內室傳出悉悉索索的聲音,好像是有人在吃食。她心裡不禁緊張了起來,每一步都不自覺地謹慎了起來,唯恐驚擾了裡面的人。
她心裡十分鬱悶,這內室一般是主人的隱私之地,殿下怎會讓她這個外人進去?亦或,殿下讓她進去,究竟想做什麼?
“洛洛,你吃慢點,又沒人跟你搶。”
才至內室門口的玄關處,律芙冷不丁聽到這一聲男子的聲音,猛然止住了腳步,內心惶惶然,殿下的內室有男子,她現在這樣冒昧進去,會不會擾了殿下的好事?
正想着,裡面又傳出女子的聲音,語調慵懶至極,“站在外面的那位,想聽牆角不成?”
律芙一驚,知道殿下說的正是自己,她連忙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才往裡走去,
一進內室,看到眼前的畫面,她忍不住又驚了一下。
只見那將近一丈寬的紅木雕花大牀邊,正坐着一個膚白貌美的男子,他五官精緻,身着藍色衣衫,一頭烏髮僅用一根藍色的絲絛束起。
他腿上,正墊着一個方形的枕頭,而牀上只着一身白色襦裙的絕色女子正以仰躺的姿勢枕在男子的腿上。
她一雙妖嬈的桃花眸直勾勾地盯着男子,伸手指了指自己微啓的紅脣,動作透着幾分孩子氣,似乎在請求男子做什麼。
男子無奈一笑,從牀邊的矮桌上拈過一塊糕點,移至女子嘴邊的時候突然停住了,對女子叮囑了一句,“這是最後一塊,不能多吃了,待會你可別用不下晚膳。”
見女子點頭,他纔將手中的糕點送進女子的嘴裡。
女子吃到糕點的時候,順勢將男子的指尖含了一下,對男子一挑眉,挑逗意味十足。
男子臉紅了,連忙將手縮回,嗔瞪女子一眼,抱怨了一句,“洛洛,你壞死了!”
不經意間擡眸,見一個陌生的年輕女子一臉尷尬地站在內室門口,葉逸辰連忙推了推洛安,提醒道:“洛洛,人來了。”
“我知道。”洛安嘴裡正咀嚼着糕點,含糊地應了一聲,轉眸看見律芙仍傻愣愣地站着,她指了指內室的軟榻,“請坐。”
------題外話------
喵已經不爭氣地感冒了,所以請大家注重保暖,保重身體,身體纔是革命的本錢。偶現在每天最幸福的事情就是鑽暖暖的被窩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