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東方泛起了魚肚白，隱隱又帶了點兒橘紅色，一看便知今天會是好天氣。
林瑤特意起了個大早，她今天要去人才市場看看艾美達的專場招聘會，爲此，她特地化了淡妝，還換上了一雙中跟的鞋子。
林瑤的皮膚很好，又是天生的濃眉大眼，化不化妝，差別不大，但是她化了妝會顯得更精神，也更成熟一些。
她在廣州見到文先生那次，就是因爲沒化妝，被文先生調侃了一番。
不過，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她已經被凌雲開除，從今往後，再也沒有機會見到文先生了吧？
這件事告訴她，像見客戶或面試這樣的重要場合，她一定要好好收拾一下自己，最好化了妝再去。
林瑤剛打開門正要出去時，住她對門那家的門也開了。
林瑤沒注意看，鎖了門，轉身就要走。
對方卻叫住了她，“林瑤？”
林瑤擡眼去看，這才發現，住她對門的居然是一位有過數面之緣的校友，總會在圖書館、食堂、路上遇到，但是幾乎沒怎麼說過話，談不上任何交情那種。
事實上，他們不僅是校友，還是同屆畢業生，不同的是，人家是本科，林瑤是大專。
畢業兩年多以來，林瑤第一次見到校友，不免感到親切，“你是吳明？”
吳明個子很高，方盤臉，小眼睛，不論什麼時候看到他都是笑眯眯的。
吳明自我調侃道：“沒錯，是我，沒有明天的吳明。”
他指了指林瑤的房門，問道：“你住這兒嗎？什麼時候搬過來的？”
“我搬過來一個多月了。”林瑤驚奇道：“你也住這兒？”
吳明爽朗地笑笑，“是啊，我畢業那年買的房子，後來一直住在這兒。”
畢業那年買的房，呃……
這就是差距啊。
林瑤覺得這話隱隱有點耳熟。
吳明又道：“你都搬過來一個多月了？我之前怎麼沒見過你？”
林瑤上班那會兒，爲了避開上下班高峰，出門特別早，她一回家就複習、備考，幾乎不怎麼出門。
後來她去了趟迪拜，半個月沒在家。
她從迪拜回來就被開除了，之後她把全部的時間和精力都投入到備考上。
考完試，她花時間整理了考研資料，準備明年再戰。
再後來，她開始大掃除，畢竟快過年了。
不過，她不想和不熟悉的人說這麼多，於是說道：“我之前出差了，回來不久。”
做外貿的人，出差很平常，不出差反而很少見，一出去就個把月不回來也是常有的事。
吳明瞭然，“我說呢，怎麼一直沒見過你！對了，你在哪兒上班啊？”
林瑤愣了一下，
“我，原來在一家外貿公司，已經不幹了，今天正準備去面試。”被開除的事，她沒臉說，也沒必要到處說。
這下換吳明愣住。
做外貿的，平時工資不一定怎麼高，但年終獎肯定可觀，哪有人在過年前辭職的？
而且誰不知道過年前工作難找？
這個時候去面試能有什麼好工作？
吳明臉色依舊帶着笑，“哦，這樣，我在中山北路上班，那回頭見！”
林瑤早就不想和對方聊天了，趕緊朝對方揮揮手，“再見。”
她要是早知道自己會和昔日的校友成爲鄰居，那時可能不會急着買這套房子。
要是不買這套房子，她也不用像如今這麼窘迫。
真是世事難料！
林瑤很快把吳明撇到腦後，乘坐公共汽車，前往人才市場。
她不是第一次來這裡，但她還是一如既往地不喜歡這個地方。
大廳里人潮涌動，來往的都是求職者，他們手上拿着簡歷，徘徊在招聘單位張貼的招聘廣告前。
這些求職者大部分是應屆畢業生，每當他們看到有差不多合適的職位時，就上前問一問，“公司雙休嗎？”、“公司交幾險一金？”、“公司提供住宿嗎？”……
而他們得到的回覆往往不盡如人意，“我們是工廠，理論上單休……”、“公司按照國家政策給所有職工購買社會保險”……
林瑤好歹也是做過招聘的人，在某些方面，到底比應屆畢業生更瞭解一些。
這所謂的“理論上單休”，指的是加班的概率很高，不能保證每週都有休息天，而“按國家政策購買社會保險”是標配……答了和沒答一樣。
林瑤心裡感嘆，年初她還在凌雲負責招聘，到了年尾，她卻加入到了求職大軍中。
今天是艾美達的專場招聘會，前來應聘的大學生非常多，大家迫不及待地將精心準備的簡歷交給招聘負責人。
林瑤也是求職大軍中的一員，她排着長隊，好不容易來到攤位前，正要開口問問人力資源部的張部長是哪位，負責招聘的中年女子神情不耐道：“你的簡歷呢？”
林瑤手上正好也拿着一份簡歷，便將簡歷交給她。
對方看到她簡歷上填寫的學歷僅爲“大專”時，不由皺眉。
林瑤明白，那是在嫌她學歷低了，可是他們的招聘廣告上寫的就是：要求大專以上學歷。
她是符合要求的，而且她是受邀前來面試的。
“請問……”
中年女子不悅地打斷了她，“交了簡歷就走吧，沒看到我正忙着嗎？”
這話說得很不客氣……
排在後面的人也趁機起鬨開口了，“讓一讓讓一讓！”
林瑤怎會這樣走人？
她用手撐住桌子，一字一句道：“我找人力資源部的張部長，是他讓我來的。”
“張部長？”中年女子神情變了變，板着張臉說道：“既然是張部長找你來的，你來這裡排什麼隊？去那邊吧。”
中年女子伸手指了指大廳一側。
林瑤這才注意到，他們還開闢出了一片類似乎茶座的區域，那裡三三兩兩地坐了些人，似乎在等待面試，和這邊的比肩接踵、人山人海形成鮮明的對比。
原來，得到張部長的邀請，就意味着已經過了初選環節，直接進入面試環節，相當於得到了vip待遇。
林瑤在萬千求職者豔羨的目光中來到面試區。
能被張部長邀請的人不多，但也不少，林瑤坐下來等了一會兒。
正當她望着不遠處的洶涌人潮，感慨僧多粥少、求職不易時，一位年約三十歲上下，長相樸實，笑容憨厚的男子走了過來。
“你好，林小姐是嗎？”
林瑤趕緊起身，迎向他，答道：“您好！我是林瑤，請問您是張部長嗎？”
對方朝她笑了笑，“是我，這邊請。”
這位人力資源部的部長不僅出乎意外的年輕，還一點架子都沒有！
他極有風度地爲林瑤拉好了椅子，還用一次性紙杯子接了杯溫水遞放到林瑤面前，“林小姐，請喝水。”
林瑤受寵若驚，“多謝！”
張部長用雙手遞上一張印刷精緻的名片，“我這是我的名片。”
林瑤正喝水呢，無意間覷見那上面的名字時，差點沒噴出來。
張胖多。
胖多這個名字，給三歲以下的小寶寶用還挺可愛的，給三十多歲的人用這個名字，就顯得太……隨意了一點。
不過，這位張部長的名字結合他笑容可掬的樣子，倒也讓人倍感親切。
所以，這是個好名字。
林瑤怎麼着也算得上見過一些世面的人了，臉上的表情還算淡定。
張胖多好整以暇地坐下來，他兩手交握，笑吟吟地問道：“我看過林小姐網上填寫的簡歷，讓我印象深刻。”
怎麼個印象深刻法，他一時間不知道怎麼開口。
林瑤不明所以，“是嗎？”
她大概回想了一下自己在網上填寫的簡歷內容，很簡單，不明白是什麼讓人家對她印象深刻？
張胖多推了推眼鏡，直接切入正題，“你說你做外貿一年，業績就做到了兩千多萬米元，這一點着實讓我驚訝。
我們公司對於業務人員有一條隱形要求，那就是業務人員必須具有負責一年兩千萬以上的業務的能力，我指的是兩千萬華國幣，可你寫的是米元。”
呃……
林瑤不急不緩地喝了口水，她在填寫個人簡歷時，本着實事求是的原則，填寫了自己的工作經歷，只略過被開除這部分。
事實上，這也是她和林雲約定對外宣稱“好聚好散”的重要原因。
林瑤是真的做了兩千多萬米元的銷售額，如果她沒有被開除並且條件允許的話，應該還有上升的空間。
可人家只要求能處理兩千萬華國幣的單子就可以，那她做兩千多萬米元是不是太高調了一點？
張胖多不動聲色地打量她一眼，繼續道：“我和你面談，是想了解一下，你是怎麼在一年內做到兩千多萬米元的銷售額的？”
他話的言外之意，是不相信她有本事做出兩千多萬米元的銷售額，懷疑她在騙人！
轉眼間，林瑤心頭已掠過無數念頭，她的面上卻不顯，應對自如，“我來面試之前，曾經瞭解過艾美達，公司的主要產品包括不粘鍋、無油煙鍋、鋁壓力鍋、不鏽鍋壓力鍋、電壓力鍋，產品相對單一，但貴公司去年在海外市場的銷售額達到了二十億。”
“沒錯。”張胖多點了點頭，與有榮焉，“那是我們全體同仁共同努力的結果。”
其實林瑤的理解有點偏差，張胖多之所以這麼問她，主要還是不明白，一個一年能做出幾億銷售的超級業務員，怎會需要在網上到處發簡歷找工作？
這樣的人才，豈不應該成爲被衆多公司爭搶的對象？
不管什麼公司，得到這樣一員猛將，不是應該不惜一切代價將人留住嗎？
怎麼會讓她走？
處處都顯得不合理，可他又莫名覺得，眼前這個看起來特別年輕，特別淳樸的姑娘說的都是真的。
林瑤沉吟道：“我能做出兩千多萬米元的銷售額，也不是我一個人的原因，而是各方面的因素促成的，我主要依託的是我們國內日益強大的製造業。
我可以這麼說，在我之前所在的行業內，不論客戶需要什麼樣的產品，我都能在國內，甚至省內找到！
試想，貴公司光是賣鍋子就能做出二十億的海外銷售額，我有這麼多產品，賣出去一兩個億，又有什麼奇怪的呢？”
張胖多愣了一下，要這麼說也沒錯。
雖然他不太瞭解機械行業，但他也知道林瑤說的沒錯，國內，尤其是長三角、珠三角一帶，近幾十年來，製造業發展迅速，產業鏈也日漸成熟。
不論客戶需要什麼產品都能找到，但是又不可能在一兩家供應商那裡找到全部。
如果，林瑤能夠幫他們解決這一問題，那麼確實是有可能在短時間內做出那樣驚人的業績。
所以，他的判斷沒錯，林瑤是真的做到了一年兩千多萬米元。
要是讓她加入艾美達……
張胖多壓下內心的激動，問道：“我還有一個問題，你方不方便和我說一說，是什麼原因，讓你離開之前的單位。”
林瑤簡歷上沒寫，可她是被開除的！
這算不算哪壺不開提哪壺？
林瑤並沒有遲疑，她用最快的速度醞釀好了說辭，簡單道：“可能是因爲理念不合，也可能老闆不希望把業績提升得這麼快。”
理念不合也就是老闆容不下，她被老闆忌憚了。
這樣一員猛將，若是用好了，就是開疆拓土的得力干將，若是用不好，那可不就是心頭大患？
張胖多瞭然。
如果林瑤真有那樣的能力，那麼他將林瑤引入他們公司，勢必也會引起一場動盪。
但凡大公司裡，都會講究論資排輩，艾美達成立三十多年了，公司裡各大部門的要職幾乎都被一些元老所佔據。
張胖多得到現在這個位置純屬機緣巧合，卻也沒有少受那批元老的排擠。
如果林瑤進入公司後，能夠快速成長起來，那麼未來就會有人爲他分擔一些壓力了。
張胖多試探道：“如果，你加入艾美達，應該會從普通業務人員做起，你能否接受？”
假如她心高氣傲，只怕不能接受這一點。那麼，就算她能力再強，也註定和艾美達無緣。
林瑤的目標一直是成爲一名業務人員，她肯定道：“能，我對廚房用品不太熟悉，理應從頭開始。”
“好！”張胖多樂得直搓手，“那你等我的通知！”
等通知的意思，莫非她已經通過這次的面試？
林瑤有些不敢相信，這麼好的工作機會就這樣落到自己身上了？
“咳咳！”張胖多也意識到自己激動得過頭了，補充道：“你回去後，等我的通知，我的意思是，我會盡快安排你參加複試。”
林瑤一怔，“複試？”
張胖多笑道：“那是當然，複試的地點是在臺州，你應該知道，我們生產基地就在臺州，你可以順便看看工作環境。”
台州？
林瑤覺得似乎有哪裡出了差錯， “我看到招聘信息上寫的工作地點是杭州。”
“哪裡的招聘信息？”張胖多皺眉，“我們廣告上印的工作地點都是台州。”
台州和杭州一字之差，相距幾百公里。
林瑤不是看不上臺州，可是她剛剛在杭州買了房！
不僅如此，她還準備用業餘時間讀研！
她之前聽到過，艾美達台州工廠那邊實行的是單休，她去了那裡還得加班，也就是沒有什麼業餘時間……
林瑤猶豫了，“那麼，複試的時間大約是什麼時候？”
“春節後，大月三月份吧。”
三月份，她的考試成績也該出來了吧？
何況，三月份只是複試而已，她未必能通過的複試，現在擔心什麼都爲時過早！
林瑤臉上揚起一抹笑容，“好的，希望到時有機會再次見到張部長。”
張胖多臉上堆笑，“肯定肯定！”
林瑤面試完就離開了人才市場，她準備去街上轉轉。
左右閒來無事，提早這麼多天回老家又不合適。
她正好可以佈置一下自己的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