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林瑤一邊接電話，一邊忙着敲擊鍵盤，時不時回一句，“是嘛？”、“不錯！”、“挺好的。”
電話那頭，蔣明淑的聲音有些激動，“是吧，我也覺得，這纔是我理想的工作！”
林瑤的手微微一頓，這應該是蔣明淑離開奧蘭多以後的第三份工作。
第一份工作是賣保險，她那時一心想要成爲保險精英，可是當她興致勃勃地參加完培訓，真正開始賣保險的時候，卻一直被客戶罵。
蔣大小姐哪兒受得了這種氣？她毅然決然地辭去了保險公司的工作。
第二份工作是外企白領，據說那家公司很不錯，她的同事們都很親切、很友好，她在朋友圈裡還發過不少和新同事聚餐或是一起遊山玩水的照片，結果又辭職了，原因未知。
第三份工作是做什麼的？林瑤忙着寫郵件，沒注意聽。
總之，蔣明淑每一次都說這纔是她“理想的”、“想要的”工作，而結果，往往一兩個月都待不下去。
這種情況在應屆畢業生中還是並不罕見的，因爲缺乏社會閱歷，有部分應屆畢業生不清楚自己適合做什麼，也不確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所以往往在一家公司待不了多久就跳槽。
可是像她這樣，工作四年以後纔開始頻繁地換工作的情況還是挺少見的。
不論如何，蔣明淑一直沒有放棄尋找她真正想要的工作，至少這一點還是值得肯定的。
林瑤不知道該如何評價蔣明淑這份新工作，因而只說了句，“恭喜。”
蔣明淑似乎對她語氣中的敷衍毫無所覺，她順着林瑤的話說道：“口頭上說恭喜有什麼用？一點誠意都沒有！”
這一點，林瑤無法否認。
她揚起脣角笑了笑，“那要怎麼樣才顯得我的‘恭喜’比較有誠意？”
“要不……嘻嘻！”蔣明淑的語氣帶着壓抑不住的興奮之意，提議道：“要不咱們一起去酒巴玩一下？”
“酒巴？”林瑤敬謝不敏，
她拒絕得十分乾脆，“我沒時間，很快就要開學了，我得抓緊時間把工作安排一下。”
“哎呀~，你這人怎麼這樣？”蔣明淑纔不管她開學不開學呢，滿不在乎道：“我們一起上學的時候，你都沒少翹課，怎麼這會兒還沒開學就不能出去玩了？”
翹課？
那應該是七八年前的事了，那時她們剛剛脫離父母的掌控，來到杭州上學。
因爲年紀還小，正是玩心最足的時候，自制能力也很薄弱，她們可以說是用上課時間遊遍了杭州的山山水水。
可是蔣明淑似乎忘記了，如今的她們早已不再是年少無知，任性妄爲的年紀，怎麼還能一直和以前一樣貪玩？
林瑤暗暗嘆息一聲，說道：“我今天白天有事，一直在外面，沒處理完的活兒還挺多的，真走不開。”
蔣明淑沒有得到想要的回答，頓時有些意興闌珊，“哎，你這個人太沒勁了！”
林瑤是真沒時間，現在卓越實業已經走上正軌，大部分的工作都可以交給公司裡的人去處理，只有一小部分工作需要她安排或批覆後才能交給其他人處理。
按說蔣明淑也沒時間，她下半年要參加自考，好像還一口氣報了好幾門的，她居然還有閒情逸致去泡巴？
林瑤想了想，還是決定提醒她一下，“這種時候，你是不是應該在家看書？”
“那個，等一下！”蔣明淑打斷了她，“好像有人在敲門，我去看看！”
林瑤隨口問了句，“誰啊，這麼晚了還去……？”找你？
她的話沒說完，手機已經顯示通話結束。
林瑤只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卻也沒有在意，繼續埋頭工作。
等到她忙完工作時已近十點，蔣明淑依然沒有回電話。
林瑤有些不太放心，便打了個電話給她，誰知電話竟被掛斷。
林瑤再次打電話過去時，對方已經關機了。
難不成手機沒電了？
可她這會兒不是應該在家嗎？
有一瞬間，林瑤特別想去當面問問她，到底在搞什麼名堂，卻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她住哪兒！
蔣明淑從奧蘭多辭職以後就開始自己租房子住，爲了節約時間（方便睡懶覺）她每次換工作都會搬家。
現如今，林瑤既不知道她要去哪裡上班，也不知道她住在哪裡！
轉念一想，蔣明淑以前也沒少幹這種事，結果每一次都是她自己嚇自己，而人家卻好端端的，一點事都沒有，只是不方便或不想接她的電話而已。
這麼一想，林瑤也就隨她去了。
***
九月初，開學季，林瑤安排好自己的工作，重返校園了。
開學當天，她人生中第一次受到了表彰：年度最佳學生。
她在第一學年的表現可圈可點，成績比沐文曦好，人緣比崔辰逸好，所以“年度最佳學生”的頭銜落到了她頭上。
開學典禮上，她在衆人熱烈的掌聲中走上的領獎臺，從學院領導手中接過紅彤彤的榮譽證書。
人生的際遇有時就是這麼奇妙。
前一天她還待在有關部門的小房間裡，接受盤問，彷彿隨時會淪爲階下囚；第二天，她卻因爲出色的表現，成爲萬衆矚目的年度最佳學生，受到校方的表彰。
箇中的滋味頗爲複雜，難以用語言來形容。
這邊林瑤剛參加完開學典禮，正被一羣同學簇擁着走出禮堂，那邊秦容澤剛剛下了飛機。
秦容澤自認還是挺了解林瑤，雖然她工作很努力，但她實際上是個沒什麼野心，膽子也挺小的小姑娘，遇到這種事情，她該有多害怕，多驚慌，多無助？（大霧）
他今早一得知林瑤被約談的消息，立刻放下手頭的工作，飛往杭州。
秦容澤匆匆走出機場時，老張早就等在那裡，他急忙上前打開車門。
秦容澤剛坐進車子裡，老張便遞上一摞文件，“董事長，林小姐的事已經查清了，詳細情況都在這裡。”
車子緩緩駛離機場。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老張時不時看着後座正認真翻看文件的秦容澤，隨着他的眉頭越皺越緊，老張的一顆心也不由懸起。
秦容澤的心情也不輕鬆，和他料想的一樣，林瑤被約談這件事是秦夫人讓人暗中做的手腳。
而她之所以會這麼做，是因爲秦容澤拒不接受聯姻的安排。
秦容澤高調奔赴林家村之後，秦夫人小動作不斷，她不僅往內憂外患的奧蘭多橫插一腳，還對林瑤的公司虎視眈眈，伺機下黑手。
不過，若是秦夫人想用這種方式逼他就範，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看到舉報人時，秦容澤略感詫異，“這人……”
林瑤之前上過班的兩家公司，他都曾瞭解過，尤其是凌雲實業的幾人，他還曾見過一面。
資料上這人，不就是林瑤以前的老闆？
老張猶豫一下，解釋道：“林小姐原本在他的公司裡上班，直到兩年前被，被開除。”
秦容澤一聽，臉色微變，“開除？我怎麼不知道有這件事？”
明明車裡的溫度並不高，老張的腦門上卻佈滿了細細密密的汗，他也顧不上擦，結結巴巴補充道：“那，那胖子還挺得意，估計，估計是真的。”
老張本想說那姓秦的，當着自家老闆的面，不敢說。
秦容澤眉頭再度緊皺，冷哼一聲道：“我不是讓你們跟着她，爲什麼對這些情況一無所知？”
老張一聽這話，汗珠滴滴答答地滑落，忙道：“那，那是我的疏忽。”
林瑤明確表示，不希望有人干涉她的工作和生活，而秦容澤尊重她的決定，只讓老張他們遠遠跟着，暗中保護，避免受到Adriana或秦夫人等人的傷害，其他的事一概不許插手。
林瑤被開除後，她和凌雲方面對外口徑一致，都說她是正常辭職，老張他們幾個也真當是她自己辭的職。
在他們看來，作爲秦容澤的女朋友，在那樣一家上不了檯面的公司上班，肯定是不合適的。
而林瑤也真像他們認爲的那樣，她考研，自己開公司，生意越做越大。
要不是因爲這次，他們是從酒桌上找到的秦弈，無意中聽說這件事，根本不知道真實的情況竟是這樣。
秦容澤知道，這事確實是老張保護不周，但也不能全怪老張，因爲林瑤是他的女朋友，不論如何，發生這種事以後，身爲男朋友的自己總該陪在她身邊，而不是不聞不問。
秦容澤一時有些恍忽。
林瑤被有關部門約談期間，他在帝都。
那麼，林瑤被開除的時候，他又在哪裡？
秦容澤記不清了，只記得他那時已經從米國回來，大約是在處理沒完沒了的工作？
說來可笑，他居然爲了工作而忽視林瑤這麼久！
那件事情已經過去兩年了，現在道歉還有意義嗎？
答案是否定的。
秦容澤無法原諒自己，身爲男朋友，不僅沒有幫到她，還幾次三番給她惹麻煩。
因爲顧慮秦老爺子的感受，他一再忍讓，又因爲不想將林瑤置於險境，他做事不免瞻前顧後，讓秦夫人得到了喘息的機會，有餘力找人對林瑤暗下黑手。
他不想再忍了！
哪怕代價是完全斬斷那點僅剩的親緣！
隔一會兒，秦容澤才問道：“她現在在哪裡？”
老張看了看手機，回答道：“在花之城。”
秦容澤愣了一下，“花之城？飯店？”
老張苦笑，“是，她的同學在爲她慶祝。”
秦容澤有些轉不過來，她不是剛被稅局約談，居然不是獨自在家，傷心難過，而是在外面慶祝，慶祝什麼？
老張迎上他質詢的目光，主動解釋道：“林小姐上一學年成績優異，被評爲年度最佳學生，一羣和她關係比較好的同學正爲她慶祝。”
“年度最佳……”
秦容澤失笑，原來，她比他以爲的更獨立，更優秀。
可是女朋友這麼獨立，這麼優秀，就會顯得他特別多餘，特別沒用，怎麼辦？
秦容澤沉默了一會，問道：“凱文到杭州了嗎？”
老張爲難道：“已經到杭州了，可是我打了好多電話給樑少，他都不接。”
秦容澤一聽，這分明是話中有話，便問道：“你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他去找蔣小姐了。”
蔣小姐，自然就是蔣明淑了。
樑凱文對她還沒死心。
***
林瑤此時還不知道蔣明淑和樑凱文之間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秦容澤已經從帝都飛回杭州，準備來撫慰她受傷的心靈。
她正和同學們推杯換盞。
她喝的是果汁，卻好像已經有些熏熏然，“謝謝文曦幫我這麼多，謝謝張虎關照，謝謝大家，幹了幹了！”
張虎喝了杯果汁，把杯子往桌上一放，語氣不滿道：“中午來吃飯是誰的主意？大家都開了車來的，連酒都不能喝，怎麼盡興？”
沐文曦挺身而出，“是我，怎麼滴？”
在女神面前，張虎很慫，他立刻改了口，“中午吃飯纔好呢，吃完飯還能接着嗨！”
衆人一邊吃瓜一邊看張虎的笑話。
沐文曦舉杯和他碰了碰，“不要光顧着嗨，明天就要正式上課了，收收心吧。”
張虎求饒，“文曦，小姑奶奶，你可饒了我吧，我今天一點都不想提上課的事。”
沐文曦不解地看着他，道：“不喜歡上課，你還讀研？”
張虎愁眉苦臉，“我讀研，那不是形勢所迫，沒辦法嘛？”
“噗---”林瑤被他逗樂了， “可是已經你大老遠從寧波跑到杭州來了，順便認真聽講，好好學習，也不吃虧啊。”
“吃虧是不吃虧，可是這和我想的研究生生活不一樣！”
張虎直言不諱，“我聽人家說，現在混張文憑很容易的，我想那我也來混張文憑得了。哪知道這些教授都這麼不好糊弄，早知道我就不報工大了！我這是誤上賊船了啊！”
衆人哈哈大笑起來，就連向來形象與氣場都異常高冷的崔辰逸也微微彎起了脣角。
林瑤朝衆人舉了舉杯，“那我們和誤上賊船，勉爲其難，不得不好好學習的張虎同學喝一杯！”
“乾杯乾杯！”
……
席間，歡聲笑語不斷，氣氛熱烈，以至於林瑤根本沒有注意到被她設成靜音的手機，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