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無痕,皚皚遍野,瓊枝玉樹天然雕成,冰棱條條晶瑩得如同水晶,茫茫然間天地同白。太陽蹣跚爬上東方,萬丈金光照耀,無暇的冰雪世界頓時璀璨奪目,四處閃動着熠熠明光。
明黃色營帳內,安陵泓宇從沉沉睡夢中醒來。星眸微睜的他伸展着四肢,劍眉輕皺,昨夜那一覺的確睡得通體舒暢,可回想起來卻始終覺得不大對勁兒,爲榮登皇位而從小接受嚴苛訓練的他幾乎從來沒有過在入夜時分就困得不成樣子的時候。
月落塵似乎噙着淚水的眸子陡然掠過,他莫名其妙的驚了驚,稍稍整理下衣衫後大喊:“來人!”
門外守候多時的小可端着洗漱什物應聲而進,安陵泓宇看到她後更奇怪。怎麼會是小可進來,她沒有跟着落塵嗎?厚重的帳幕被撩開,刺眼的陽光灑落進來,他快速洗漱後道:“小可,娘娘去哪兒了?”難道她看今天是個好天氣,又獨自上寰山採藥了麼?
整理牀褥的小可停下手中動作,頷首恭敬作答:“皇上,小可不知娘娘去了哪兒。但今日一大早郭大人就吩咐過小可,說如果皇上問起這個就請您移步薛將軍營帳。”
什麼亂七八糟的,我問落塵要去薛將軍營帳?不悅的撇撇眉,負手在後的他闊步朝薛貴的營帳走去。
澄明燦爛卻沒什麼溫度的太陽光照耀在他挺拔的身影上,晴朗天空像是被整整一夜的風雪沖洗過似的,呈現出薄涼的冰藍色,乾淨又純粹。冰雪的清冷氣息撲面而來,擡眸遠眺寰山的他有些莫名擔憂在心頭浮上。
看樣子天氣即將好轉,冰雪消融後戰事肯定不會再拖延,看來我們必須儘快擬好對策才行,否則冰化之日恐怕就是我們的末日。
撩開帳幕一看,若有所思的安陵泓宇卻看到薛貴袁恪,郭道遠兩兄弟,還要雙影都在,個個肅穆沉重。微揚脣角,他淺笑着有意讓衆人輕鬆些:“怎麼一大清早就個個滿面肅然呢?冰雪未消,我們就還有時間準備和商量,何須如此沮喪?”
見大家還是默默不言,他道:“對了,小可說朕如果想知道娘娘去哪兒就來這,這是怎麼回事?”
面面相覷,深夜歸來就聽得郭道遠將事情完完整整陳述過後的郭任重等人臉色霎時沉下去,誰也不知如何開口。察言觀色極其厲害的袁恪朝郭道遠撇撇八字須下的脣角,那意思很明顯:都是你鬧出來的,你自己跟皇上解釋。
捻捻花白鬍須,郭道遠顫顫起身走至安陵泓宇跟前跪下。此時此刻事情已經發生,他當然不能隱瞞,更不會逃避責任,他相信聰穎機智的皇上想必也會明白娘娘的苦心。沉默半晌,他低低道:“皇上,恕微臣該死,未能事先稟告。娘娘、、、娘娘已於昨夜前赴臨州,她想去找晏國駙馬龍沐庭談一談。”
驚雷在頭頂炸響,安陵泓宇只覺得腦海裡轟然一聲巨響,爾後郭道遠還在絮絮叨叨說些什麼就已聽不出清楚。昨夜我喝下薑湯就那麼嗜睡,是因爲落塵在裡面放了東西吧?心思縝密的他回想昨晚月落塵說過的每句話和每抹神情,他馬上意識到她顯然是早有準備。
雖然龍沐庭對落塵懷有情意,可他隨時都會情緒失控陷入狂亂,難道落塵還期望自己能用吉祥所說的往事來說服他不成?且不說他是否知道實情,就算他不知道,一旦聽過落塵說之後會不會惱羞成怒,從而再次傷害落塵?啪的一掌拍在身前几案上,心急如焚的安陵泓宇冷厲道:
“娘娘一個人怎麼能去臨州?郭大人,此事你有參與吧?或者說在座的各位都有參與?如果娘娘有任何不測,你們擔當得起嗎?”
因爲安陵泓宇最終找到袁恪當年貪墨陷害的證人,薛貴趕回臨州兩日後,他倉皇出逃到臨州負荊請罪後並表明忠心,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善於見風使舵的他其實一點都不擔心安陵泓宇是輸是贏,因爲他覺得不論是誰奪得天下,他都能憑着三寸不爛之舌繼續官場生涯,之所以奔赴臨州不過是怕安陵泓宇一怒之下派人取他性命。
眼下素來隱忍的天子怒形於色,臉色鐵青,他連忙吱聲:“皇上明察,微臣可沒參與此事。微臣和娘娘接觸甚少,哪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呢,對吧?”
冷冽睨視急於撇清自己的袁恪一眼,安陵泓宇鷹眸犀利掃過噤若寒蟬的衆人。垂目頷首的郭道遠一幅視死如歸的表情,這讓他忽然生出不祥的預感:
“郭大人,你該不會是、、、”當日討論開戰後各種可能出現的情況,睿智精明的老臣郭道遠同樣想到宋鏗會是個潛在的突破口,對那晚耿耿於懷的安陵泓宇素知其對自己的衷心,遂坦誠相告,並一再叮囑他不能說給皇后聽,卻沒想到他竟敢違抗旨意。
“是!前有強兵後有追敵,如若無人施以援手,我們難逃生天,宋鏗、、、宋鏗是我們僅存的機會。千錯萬錯都是微臣之錯,皇上若要懲戒,微臣願以死謝罪。”
雖並不肯定皇后一定會去找宋鏗,但郭道遠卻隱隱覺得事情極有可能朝這個方向發展。雖是爲了江山社稷,可違抗聖旨導致皇后遠離,這的確是殺頭大罪。
心潮頓涌,氣血攻心,血腥味瀰漫於口的安陵泓宇半天沒發出聲音,腦海裡只晃動着一個念頭:如若說服不了龍沐庭,落塵該不會願意委身宋鏗來交換我安內的時間吧?
怒火熾烈燃燒在胸膛中,鷹眸生寒的他抽出薛貴放於桌邊的佩劍準確無誤的抵住郭道遠的喉頭:“郭道遠,你怎能如此辜負朕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