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點希望也破滅,安陵泓宇無奈轉向面容蒼白嘴脣烏紫的伍太后,寬闊大手搭上立宇顫慄的肩頭,無聲傳達自己的安慰。繼續和幾個殺手糾纏不休的泰宇已氣喘如牛體力不支,但此時誰也沒有心思再去管瘋瘋癲癲似入魔障的他。
“姑媽,你不要嚇我,若你走了,我怎麼辦,我怎麼辦?”早已哭成個淚人兒似的麗妃像個失去母親庇佑的孩子嚎啕,原本嬌柔臉頰上早已成了亂七八糟的花容。
“皇上、、、皇上、、、”也許是因爲毒藥作用,還吊着口氣兒的伍太后神智已不太清楚,根本聽不到身旁人的呼喚和言語,只是口口聲聲滿含深情的叫着安陵朔,一如當年她豆蔻年華時柔情款款的輕喚。雙眼前朦朦朧朧全是白霧,傷口不斷噴出血液的她半眯雙目,流露出從未有過的溫軟風致——
依稀又回到進宮的那天,金燦燦的鳳冠明珠鑲嵌,喜氣洋洋的大紅嫁衣繡有金色鳳凰,燭火明滅,在牀邊久候的她聽到沉穩腳步聲緩緩靠近,紅蓋頭忽然被掀開,映入她鳳眼的張俊美得宛若神詆的臉,霸氣隱在良好風度之下,薄脣欲張不張,微微挑着淺淺笑意,劍眉斜飛入鬢,星眸燦爛得讓她此生難忘。心高氣傲天之嬌女的她頃刻就丟了芳心,從此之後再也找不回來。
染着絲絲血跡的紅脣微微張開,沉浸在自己旖旎回憶中的伍太后露出精緻卻有幾分羞澀的笑容掙扎着抓住安陵泓宇的明黃衣袖,如同吉祥當夜錯將他當成安陵朔似的,意識就快全部失去的伍太后亦將他看作自己多年不曾忘懷的人:
“皇上,你終於出、、、出來見臣妾了。知、、、知道麼,咱、、、咱們的立宇長得很像你吶,也有幾分像我,真的。你看到沒有,看到沒有?”
混亂中像是聽到安陵朔的回答,髮鬢已亂的伍太后頓了頓繼續道:“皇上,我知道你喜、、、喜歡泓宇,他的確、、、的確也和你長得特別像,可、、、可他不是臣妾和你的兒子啊,立宇、、、立宇纔是。”
聽到這似是夢囈的話,跪立着任由伍太后揪住他衣袖不放的安陵泓宇這纔有幾分明白爲何立宇從小就受到太后的特別喜愛,不僅僅因爲他長得俊美,還因爲和泰宇相比,他身上的確有更多地方像父皇。而自己、、、自己儘管也和父皇相似,可終究不是她親生,呵。
輕輕搖首無奈淺笑,安陵泓宇想不出現在自己還能說什麼:恩怨是非糾纏不休,可最終都會被幾抔黃土掩蓋。記得那日落塵在聽過初雪之事後念過這樣一句:明眸皓齒今何在,一抔黃土掩風/流。不論風/流也好猥瑣也罷,終究都要歸於黃土。萬古千秋,從來沒有什麼能比亙古不休的時間更恆遠更強大。
用血償還過養育深恩的他本來還存有幾分怨念,但直至此刻他的怨和惱消失殆盡,唯有對月落塵綿延不絕的愛意和澄明存留在心——
這一刻,他比之前的任何時候都要思念千里之遙的月落塵,因爲只有翩若驚鴻溫致如玉的她才能帶給他溫暖,這樣的安慰,足以抵抗時間所帶來的恐慌和世事無常所附加的虛無。
“皇上、、、你不要走。”許是毒素在體內蔓延得越來越快,伍太后雙眼前忽然變得黑暗,再也看不清面前的任何人事。擡高雙手在空中亂亂飛揚,睜大瞳孔的她好比失去生命般惶然悲慟。
“母后,你感覺怎麼樣?母后!”安陵立宇見狀雙眉糾結成團,狹長丹鳳眼中噙滿晶瑩閃爍的淚花。
旁邊的裕安看到這幕知道再也沒有任何辦法可想,止住眼淚站起身子整理好衣裳,拾起拂塵的他漠然朝後退去。退完三步,無人注意的他從袖口內掏出一包粉末仰頭全部倒入口中,顫顫巍巍挨着椅子倒地後頓時七竅流血,混濁雙眼閃過迴光返照的亮光,他倒在了伍太后不遠處,最後呢喃的只有兩個字:“太后。”
麗妃擡起顫抖的手給伍太后擦拭着下頜處的鮮血,但擦了又有,好像怎麼也擦不完似的。毒性蔓延到全身每處地方,雙脣紫到不見血色的伍太后哽噎叫道:“皇、、、皇上!”徐徐又艱難的這一聲呼喊落下,她揮舞的手臂隨之跌落,威嚴精明的鳳眼永遠闔上、、、、、、
傷心不已的安陵立宇和麗妃哭作一團,自始至終立在旁邊並無情緒波動的秦妃亦別過臉不再觀看,始終未曾流下眼淚。對她來說,安陵泓宇纔是重中之重,其它人俱無關緊要。早前以爲他的駕崩時她悲痛欲絕,得知他並沒死之後這才重新振作日日苦等。現在他終於回來,又有什麼能比這更吸引等候數月的她呢?
用力攬了攬立宇的肩頭,默然許久的安陵泓宇起身看向深受幾處劍傷卻還在做激烈困獸之鬥的泰宇,片刻後轉身凝視猶在門邊的方秦凜然道:“方秦,叫你的人住手吧,今晚你們不可能活着走出去。”
“你以爲我等在這看你們哭哭啼啼是爲了受死麼?你也太小瞧我。不是方某誇口,如若我要逃,這皇宮恐怕囚不住我。”將寒劍抱在懷中,方秦的語氣甚是輕鬆,沒有半分懼色。
早就聽月落塵說過他輕功暗器劍術無一不精,看來的確是藝高人膽大。輕揚脣角,安陵泓宇淡淡道:“既不是爲了送死,那留下做何?區區十個人,難道你還想完成龍沐庭交給你全部殺掉我們的任務麼?”
“假如我想殺你,剛纔就不會對大王爺先動手。留下來方某隻是想告訴你一句話:儘快去晏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