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玉京別院‘借體’運轉帛書法意義不大。”數十米下的地宮中,秦銘靜坐如常,如墨的髮絲溼漉漉,其中幾綹被血水黏在臉頰上。
唯有真身入局,形神共振之際,以超越極限之法運轉這篇根本經,方能裨補缺漏,最終斬盡隱患。
“《改命經》委實奇異,其涉獵領域看似荒蕪、偏冷,可到了關鍵時刻卻有定鼎妙用。”秦銘目中神光湛然。
秦銘血肉明淨,隨着再次運轉帛書法,越發通透燦爛,內裡有發光的符號閃耀,像是有形的仙道文字在血液中流淌。
到了最後,他的身上甚至開始散發出陣陣如蘭似麝的氣息,而後清香瀰漫。
他愈發空明、神聖,宛若一尊神魔盤坐地宮中。
當他絢爛到極致,突然砰的一聲,他解體了,血液濺起很高。
秦銘從頭到腳,血色縫隙密佈,縱橫交錯,不下數百道,這是連着運轉根本經到極致的結果。
而在這種極限方式下,他的身體和精神都要燒起來了,血液中流動的神秘字符共振,組成一幅人圖案。
在秦銘遍體裂痕之際,由璀璨字符組成的人形圖宛若要超脫肉身,獨立顯化世間。
“根本經圖!”
秦銘忍着劇痛,內視此圖。
他相當於炸開了,不過血肉並沒有飛向四面八方,於關鍵時刻他以黏連勁將身體重新拼湊起來。
很快,他的心神就被根本經圖吸引住了。
“這塊區域,天光流動的路線略微有些暗淡,不夠順暢,還有這裡,微循環路徑稍微受阻。”
他像是在觀看一片浩大的星河圖,正在“查缺補漏”,已將細微之處放大千百倍,真切看到本質。
此時,秦銘滿身是傷,連頭骨都交織着裂縫,他沒有慌,反而安心了。
碎碎平安,不真正爆體一次,他總覺得還差些火候。
不久後,人形天光符文圖趨近無瑕,重新沒入血肉內,完美契合,而其意識靈光、神慧也已融入其中。
帛書法自行運轉,開始爲他療傷。
瞬間,金針走線,穿梭形神間,玉衣覆體,如同在敷藥,秦銘像是穿上了金縷玉衣,全身熠熠生輝。
並且,有清香不斷散發,他如同神佛臨世。
“應該沒問題了!”秦銘進入“心靈通明”時刻,可以細緻入微的探出眼下的狀況。
許願池發光,也開始發揮作用。
池水似月光匯聚而成,先是泛起漣漪,接着騰起薄煙,散發出柔和的仙光,將秦銘全身籠罩。
殘餘的藥效在發揮作用,正在修復他的傷體。
前後耗時三天三夜,秦銘局部解體一次,而後又全身炸開一次,他從源頭解決了隱患。
目前,他所涉足的境界,沒有任何問題了。
“更高層面的經義,等未來涉足時,也可以依照眼下的手段進行梳理。”秦銘從靈性枯竭的許願池中起身。
地宮中,有白霧嫋嫋蒸騰的溫泉,也有冷冽的地下寒泉,秦銘洗淨血污,肌體猶若玉石般帶着瑩燦光澤,漆黑的髮絲披散到腰際,微微發光,其眼神更是燦若朝霞。
他換上幹潔的衣物走出地宮,感覺身心都似輕靈了一些,像是沐浴聖光,洗禮了肉身,又撣盡心中的塵。
孟星海看到他後訝然,道:“小秦,你怎麼比仙路的人還出塵,給我的感覺像是,隨時要舉霞飛昇。”
而且,他聞到清香,客廳中都清新了很多。
他露出驚容,道:“這莫不是傳說中,仙家煉體者在某個領域走到盡頭的體現?”
然而,近古以來根本沒有這樣的人了。
甚至,縱然在文明沒有中斷前的上古,想出現那種人物,也需要各種稀有的天材地寶輔助才行。
到了這個時代,很多珍貴的煉體物質都絕跡了。
“我漸漸看清前路,梳理了根本經,現在它愈發契合我,閉關練功略有所成。”秦銘的血肉活性又增強了,洋溢着清新而又濃郁的生機。
這並非錯覺,他認爲要不了多久自身就能自然涅槃一次。帛書法越發契合他,無時無刻不在運轉,且速度不快不慢,接引夜霧深處的道韻,調理自身,他像是在緩慢服食補藥。
事實上,他似打破了樊籠,雖然依舊以新生路爲主,但也和其他各條路都沾邊了。
秦銘的道路越來越寬闊,像是積累足夠深後,斬斷了身上的一重鐐銬。
孟星海提醒:“你這一身清香,宛若成爲了神佛,比之古代仙家煉體者中的天賦異稟者還有些特殊。”
秦銘笑道:“煉體略有所成,體質在提升中,這種氣機很快就會內斂。”
其實,這是他形神都在散發的神異物質,他只需內煉就是了,於他自身有益,現在他剛出關還不太適應。
孟星海點頭,隨後神色凝重起來,道:“出大事了,九霄之上,玉京有些‘舊山頭’復甦了,現在要封天。”
什麼是封天?秦銘在天上時,就初步聽聞了,但始終都是一頭霧水。
孟星海道:“目前,有地仙降世,找到了各條路的高層,正在密談,我等只得到隻字片語的信息,還要等。”
秦銘來到院中,看到蒼茫夜空深處,隱約間有神鏈縱橫交錯,偶爾發出刺目的光,像是要封鎖天宇,景象驚人。
孟星海告知:“你沒看到最初的景象,當時更爲驚人,就是普通人擡頭都可望見,天穹像是被粗大的法鏈鎖住了,甚是恐怖。”
……
九霄之上,玉京留下的一些“殘跡”,有的爲巨大的山嶺,橫亙夜霧海中,宛若一座孤島在漂浮。
有的則是一道虛淡的門戶,內裡連着漸漸“枯萎”的神聖淨土。
還有的地帶,黑霧蒸騰,插着鏽跡斑斑的長矛、大劍、巨刀等,很像是上古遺存的戰場,又像是兵器冢。
它們星羅棋佈,位於夜霧海深處。
這些“舊山頭”之間也有激烈紛爭,並沒有完全達成一致意見。
“爲何要以你們那裡爲中心,傾注更多的道韻,莫非還有古老的天神沒有徹底腐朽,等待復甦?”
“都一把年紀了,這已經不是我們的時代,爭什麼爭,該入土的自己去尋墳墓,我看乾脆全面培養新人算了!”
也有少數人偏向於新榜,奈何大勢難違。
“我輩熱血未涼,爲何不能扛旗?”有老怪物開口。
他認爲,現在的新生代起步過晚,不知道何年才能成長起來,遠不如老輩人物重拾山河來得快。
另一人點頭道:“嗯,封天后,老夫應該可以大涅槃,再活一世,猶若少年身歸來,和新生代有什麼區別?”
而且,他這種人的眼光、見識、經驗等,都遠超後來者,能夠更爲精準的把握住各種機會。
“我懷疑,你們身後有未死透的天仙老祖!”
“並沒有!”
“大環境變了,這個時代,若是出現幾尊天仙、天神,有何不好?他們一擊便可定乾坤!”
……
一羣人密談,伴着爭執,各自背後都有一個“舊山頭”。
所謂的封天,是指要鎖住九霄大片區域,承接天外道韻,集中起來供養一批強者,讓他們渡過天地劇變出現的劫難,調理好傷體,且最終更進一步突破。九霄之上,有很多荒廢的藥田,以及遺落的造化區域,更有破碎的洞天等,若是能有效統馭起來,其價值無比驚人。
若僅供養部分高手的話,那着實非同小可!
“這樣做的話,嚴重違背當初的約定。我等都已經漸漸衰老,當發掘稟賦超絕者,培養新一代的奇才、異數等。”
少數人嘗試反對,站在新榜的立場上,希望吸收更多的新鮮血液。
“此言差矣,我等又不是孤家寡人,難道沒有後代嗎?這些後生如今都已經初步嶄露頭角,光芒耀眼,哪個不是天賦異稟者?着手培養他們,就是在吸收新人,而且可靠,不用擔心是其他文明佈下的棋子。”
“這麼做,已經違背初衷。昔日約定,玉京統御的地界內,所有拔尖者都可以接觸機緣,要被着重培養。”
現在一羣“舊山頭”的人執意封天,昔年的契約不過是一紙空談。
隨後,有人警告道:“我要提醒你等,玉京中的生靈不見得都死去了!”
許多人面色微變,現場氣氛略顯沉重。
一位老者開口:“我等不算違約,不是有地仙下凡了嗎?要吸收各條路的傑出者,請他們上天,共渡難關。”
“嗯,請他們來這裡養傷,接近道韻濃重之地,我想他們應該不會拒絕吧?”
不少人點頭,雖然要封天了,但是他們並未忘記地面,要挑選一批人登臨九霄之上。
一位中年男子開口:“你們是真心培養奇才,將他們請進最核心的造化地內,還是當作未來的部衆,只允許他們待在外部區域?”
其實,他已經說得較爲委婉,有些舊山頭不止在選才,多半還想培養死士、苦力等,將來留着幹髒活、累活。
若是天上的人最後大涅槃成功,未來怎能沒有得力的手下?僅憑他們這羣人,不足以撐起偌大的局面。
一位老怪物開口:“封天已在進行中,無法改變。地仙也已下凡,那麼選才時多吸納一些高手,以及有潛力的生靈吧。”
他們談及這些後,也曾推演,一旦封天是否會對地面產生巨大影響。
“沒那麼明顯,只會鎖住部分天外道韻,在地面上修行只是略微艱難一點而已,整體變化沒那麼大。”
“嗯,大環境本就如此,早已不是當年在地面修行便能誕生天神的舊時代,想來也不至於再進一步惡化了。”
不少人紛紛點頭,認爲影響沒那麼嚴重。
隨着商討,有人提及,地面之上魚龍混雜,縱是天縱奇才也不能盡信。
若是依照規矩,對那些人賜福道鏈,洗禮形神,恐怕會有反彈。
“也許,有人會遠走夜霧世界深處,離開玉京所統御的地界。”有人提出這樣一個嚴重的問題。
“現在玉京解體,夜墟臨世,包括你我在內所有高手都重病纏身,很難遠走異域,因爲不同修行文明的道韻各不相同,遠行的話會加劇我等的傷勢,極有可能會客死他鄉。”
一羣人討論後,覺得問題不大。
地面的強者以及奇才只有兩種選擇,要麼上天,有利於傷體恢復,要麼在地面硬扛,自己艱難恢復。
“有些人不改變生命形態,便有望要成爲七日疊加者,必須登天,還有些個別異數也得隨行,沒得選擇!”一位老怪物語氣強硬地說道。
一位老者提醒:“你們有沒有想過,有些拔尖者甘願留在地面,在嚴酷的大環境中發生特殊的蛻變,未來重新‘開天’時,或許有人比在九霄之上的人戰力更恐怖。”
一位青壯開口:“在更容易承接道韻的天上修行,最終還比不上地面的苦修者,那乾脆一頭撞死算了,徹底沒救了!”
頓時,不少人都笑了,如果沒有這種自信,他們何以敢封天?
他們覺得,還是自己藉助天上的資源破關更合適,皆在準備大涅槃,要成爲這個時代真正的中流砥柱。
“嗯,有些事情也應該推進了,夜州地面需要大一統,未來‘開天’時,玉京或許會投映到大地之上,需要天上地下融合歸一的城址。”
“這件事你們天空之城在負責,進展着實緩慢。”
毫無疑問,天空之城也屬於“舊山頭”之一,但實力與地位在這裡並不高。
而它麾下的土城,一直在主導夜州大一統的事。
天空之城的一位老者暗歎,着實沒有想到,這些“舊山頭”突然復甦,竟有不少都還在世間。
他點了點頭,道:“嗯,會加快推進!”
有人低語道:“你們說,玉京雛形中,是否有生靈跟着涅槃?從未遠離,一直都沒有死去。”
……
夜空中,法鏈交織,宛若神金澆鑄的鎖鏈,真實而又龐大,密密麻麻,鎖住了大片的天穹。
其實,那是秩序在蔓延,不斷擴張,正在封天。
地面人心惶惶,各條路的普通修士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而幾條路的高層則神色凝重無比,有地仙親自登門了。
他們已經瞭解到部分真相,留給他們的選擇不多。
兩日後,一些小道消息漸漸傳出,引發天下譁然,各座城池中很多人都在熱議。
“竟然在邀請第六境的強者登天,而且可以攜帶家眷,簡直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是九霄之上那些隱匿洞天伸出的橄欖枝,對各條路的祖師分外優待。”
“你懂什麼,真正的舉霞飛昇,需要這樣的接引嗎?況且,這次封天顯然另有隱情!”
各地看不清“全貌”的人,爲這件事爭吵了起來。
很快,許多赫赫有名的青壯,還有各條路的仙種、神種等,也得到“優待”,開始有人聯繫他們。
這次自然不是地仙親自召見,而是土城的人負責送信以及遊說等。
孟星海聽到風聲後,第一時間告訴秦銘,先躲起來,不能直接涉足封天這件事中。
他開口道:“若有人親自登門,我幫你先“過濾”一遍,避免你和他們相見,若是當面拒絕,便無迴旋餘地。”
“有勞孟叔。”秦銘說道。
次日,就有人登門,執意要見到秦銘。
孟星海幫他搪塞了過去,說他正在閉關,近日出關後,必然會認真考慮此事。
當天,秦銘正在黑白山深處轉悠,卻見夜空中有光雨灑落,有飄渺身影臨近,如同仙人下凡。
一男一女兩道身影落下,邀請他前往九霄之上。
秦銘神色凝重,他都躲到這種地方了,與外界隔絕,他們怎麼直接找到了。
女子道:“道兄,請吧!”
這兩人年歲不大,神遊而來,且有特殊的橫渡夜霧海的飛行工具,他們朦朦朧朧,被仙霧籠罩着。
男子笑道:“道兄,馬上就要封天了,地面大環境有變,蒼穹之上可養出真正的天神,那纔是你我的歸宿。”
女子也再次開口:“天上有大道之樹,對於我輩修行來說,大有裨益……”
他們很直接,也談不上用心遊說,僅是告知該怎樣選擇。
秦銘心中不快,新榜原本想送他第三朵大道之花,結果被天上的人截胡,現在他們居然還在提大道之樹。
此時他在認真思忖,封天后的種種可能。
“請道兄登天,位列仙班!”那兩人伸手,請他啓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