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但秦銘卻不得不安慰兩人。
“放鬆，沒有讓你們兩個去弒祖，只是寫一封報平安的信箋而已。”
謝驚瀾和齊道真聞言，都眉頭深鎖，他們這算是平安嗎？九霄之上的地仙門徒，卻在異域淪爲階下囚。
齊道真開口：“我們不想……”
“不，你們想！”秦銘直接打斷了他。
而且，由於“仙契”的原因，齊道真雖然內心抗拒，但隨後卻也不由自主地跟着點頭。
謝驚瀾開口：“夜墟莫測，祖師大概率不會親臨犯險，我等人微言輕，作用不大。”
“你等如實道來即可，就說隨太一闖進夜墟，在深海發現上古大能洞府，當中古老的仙樹枝繁葉茂，疑似結着傳說中的地仙果，更有數具地仙遺蛻守着宮門。嗯，甚至，那很有可能是天仙樹！”
這種說法讓謝驚瀾和齊道真的心中都泛起波瀾，最初他們兩人接近那裡時曾熱血激盪，幻想着可以逆天改命。
到頭來他們的體內，卻多了一張泛着烏光的“仙契。”
現在黑色、金色兩張“光紙”似是達成某種平衡，互爲陰陽，彼此糾纏着，在他們精神場中緩緩旋轉。
他們竟莫名地體會到“大道”的氣息，卻是那奴役他們的兩種“仙契”達成平衡所致，讓他們心中發堵。
“你們去地仙樹附近，嗯，排空雜念，以虔誠之心寫信，如實稟告……但要遺忘關於我的一切。”
秦銘和黃羅蓋傘溝通後，瞭解到一些厲害人物的手段，有可能會沿着信箋追溯到部分超綱的信息，不得不各種防範。
其實，他知道，地仙不見得會來，越是老怪物活得越謹慎，他也只是隨手而爲。
他認爲，隨着時間推移，四大地仙大概率會遣人來探查，畢竟謝驚瀾和齊道真是他們的親傳弟子，確實陷落於此。
秦銘對上古大能的洞府頗是“惦念”，他覺得最差也要讓天上的人幫他探一探那處險地，幫他試錯。
“道兄，真是有緣，我們又相遇了。”一條海怪游來，藍幽幽的鱗片中帶着些許赤紅色，蝦頭蝦腦，頭上龍角晶瑩。
這是一條第四境的海蛟，由龍蝦進化而來，如今可稱之爲蝦龍，曾經熱情地邀請秦銘共探上古大能的洞府，此時笑容燦爛。
“確實巧了。”秦銘眼神異樣。
“道兄，那座洞府着實了不得，居然有一顆天龍蛋，流動彩霞，一旦孵化出來，保守估計也有地仙潛力，甚至可以成爲天仙，上次我等功敗垂成，只差差一點……”
蝦龍再次相邀，請秦銘共探那片海域。
“龍蛋？我看是蝦扯蛋。”秦銘突兀地動手，這包藏禍心地藍色蝦龍，着實有些可惡，居然第二次來忽悠他。
“道友，誤會！”蝦龍大叫，如藍金鑄成的軀體轟然暴漲，攪起滔天大浪，震爆這片海域。
夜空中，電閃雷鳴，夜霧崩散，藍色蛟龍的頭顱染着血，剛衝出水面，就被一隻天光化成的大手抓住，重新扯進汪洋中。
最終，這頭藍蛟被擊殺，剝去蛟鱗後，其肉質晶瑩，天然就帶着一股鮮香，秦銘在海邊享用到了一頓大餐。
……
“什麼，他們陷落夜墟中，那裡有一株古樹，出產地仙果……”
四位地仙皆有門徒在地面，他們看着眼前正在發抖的海怪，帶着審視之色，最後更是開始對其搜魂。
“這頭海妖是謝驚瀾和齊道真兩位師弟降服的手下，他們兩人在上古大能洞府中遇險，被黑色的‘光紙’紮根精神場中，已無法離開那片海域，兩人在冒死傳訊。”
四人身份很高，各自皆爲不同地仙座下的首席門徒，聽聞到地仙果後，內心涌起巨大的波瀾。
甚至，那棵古樹也有可能超越了第七境，是天仙樹！
“上古大能僅剩下殘靈，在這個時代想要復甦，何其艱難，我看八成會失敗。”
“根本不能確定消息是真是假。”
“待師尊回來後，可以用巡天鏡探查信箋，捕捉真實信息。”
……
第二場大戰開始後，黑白熊經過發泄，戾氣驟降，冷靜了不少，在如今這個特殊的時代，它的身體狀況也不是多好。
五百年來，它是靠“沉眠”修行，於紅塵中“大夢一場”，努力蛻變，持續換血，處在特殊的狀態，現在它全面復甦後，情況迅速惡化。
“第七境的力量釋放後，這纔多長時間，我便像是得了‘重病’，這見鬼的年代，沒有辦法繼續打下去了。”它臉色驟變。
對面的四位地仙也很難受，那隻黑白熊的黑白兩儀劍光殺傷力太恐怖了，讓他們受創不輕。
蕭清珩、齊雲鼎的身體都曾被切割成數段，險些出意外。
他們當中任何一人若是單獨遇到黑白熊，都會毫無懸念地被斬殺。
就這樣，雙方相互忌憚，第二場大戰又匆匆結束了，各自退走。
四大地仙稍作休整，立刻吩咐門徒，去查那頭黑白熊的來歷，這是哪裡冒出來的“反天者”？他們想追查其真正的根腳。
齊雲鼎身上血跡斑斑，臉上掛着冰霜，道：“一個‘野地仙’而已，也敢對抗玉京，若是身後還有族羣或師門等，必以天兵天將伐之，犁庭掃穴，一個不剩！”
“連根拔起，舉族皆殺！”蕭清珩也發狠地說道，此時她雖恢復爲超凡脫俗的仙子形態，但臉上的慍怒依舊難以掩飾。
“師父，謝師弟和齊師弟有消息了，有海族送來一封書信。”
“夜墟？！”四個老怪物都是一驚。
他們仔細閱罷信箋，又以巡天鏡捕捉字跡外的信息，都露出驚容，居然真有地仙果，甚至是天仙級！
四個老怪物當時便心頭震動不已，連他們也不能平靜視之。
地仙果，無論放在哪裡都價值連城。
他們四人都立足在第七境，可是他們還有後代，那些人想走到和他們比肩的高度談何容易？
然而，一顆地仙果就可以解決這種問題，能夠延續他們家族的輝煌！
“時間不對，暫不考慮。”年松鶴說道。
“嗯！”沐蒼梧點頭。
事實上，他們生性多疑，都很謹慎，即便要去夜墟深處探查，也是假手他人，且需要反覆確認。
“你們說，那隻練成《黑白經》的食鐵獸會不會和玉京那個排在前列的恐怖通緝犯有關？”
“這……”
他們再次談及黑白熊時，都心頭劇跳，若是和五百年前的通緝犯有關，那就相當棘手了，眼前這種大環境下，連天上的舊山頭估計都不願介入太深。
“難道還要對一個‘野地仙’隱忍，氣煞老孃了！”蕭清珩不忿。
遠方，黑白熊比他們還氣。
黑白山是它的主場，但凡有個風吹草動，都會第一時間驚動它。
“還敢查我？”黑白熊再次冒出濃郁的戾氣。
儘管來調查它的生靈都是異類，如鳥妖、異獸等，很好地融入到了大山中，但這裡“固若金湯”，外來者難以滲透。
在它的領地中，有高等生物第一時間向它反饋。
黑白熊殺氣騰騰，主動出擊，第三場大戰就此爆發。
“這熊瘋了，怎麼又來了，難道還想和我們兩敗俱傷不成？”四名地仙被動迎戰，騰空到雲層之上。
地面上，很多人仰頭觀望，都頗爲震驚。
“那是何人，敢對地仙揮劍？”
這不是偏遠的黑白山，如今他們在大瑞境內，這場驚天動地的大戰引發很多人關注，兩儀劍光，地仙術法，交相輝映，崩碎雲朵。
還有恐怖的道鏈交織，封鎖天幕。也有天火焚燒，讓天穹都扭曲了，塌陷了。更有黑白圖旋轉……天上亂成一鍋粥！
夜州的祖師團回來了，都露出驚容，那頂着一對濃重黑眼圈的食鐵獸真是兇猛啊，身上的蓑衣都被地仙血染紅了，斗笠上更是黏着某位地仙的一隻耳朵，黑白熊這是徹底殺瘋了。
不過，它自己也不好受，明顯有重病在身，後繼略顯乏力，而且它身上鮮血汩汩涌動，有深可見骨的傷口。
“若無道鏈在身，這四名地仙可能都死去了，這隻熊貓強大得離譜！”大紅龍背上的聖賢第一時間做出判斷。
同時，他已經敏銳地猜測出，這應該就是在老蠻神的藥園子內撒了一泡熱尿的那隻大黃狗。
“弄死他們嗎？”祖師中有人開口。
老蠻神聽聞後，頓時露出異色，夜州這羣毛頭小子還真是又野又狂，張嘴就要弄死四位地仙。
有人嘆道：“怎麼善後？天上的那些舊山頭底子太厚了。”
隨後，一羣祖師向着聖賢、老蠻神望來。
“你們想做什麼？”大紅龍先緊張起來，被盯得不自在。
一身赤紅甲冑的赫連承運，眉心道紋發光，少年狀態的他盡顯銳氣，道：“都到這份上了，不殺不合適！”
當世如來身材高大，聞言也點頭，看向對面，道：“師祖，要不您也下場，咱們一起出手。”
頗爲威嚴的聖賢，點了點頭道：“有這頭黑白熊頂着，我和蠻子聯手，有把握不留痕跡地解決掉一名地仙，天上的人事後追溯不到，你們呢？”
陸虞開口：“老夥計，你也太保守了，怎麼也要解決掉半數吧？”
聖賢向他望去，頓時一怔，道：“你……還活着，都多大年歲了？這一代六御居然還是你，着實命硬。”
陸虞很不滿，道：“你比我還老，不是也沒死嗎。”冷明空道：“獨樂樂不如衆樂樂，周邊地界都感受到了壓力，現在需要同仇敵愾，請各域的第七境高手都參與進來。”
密教的一位祖師點頭：“沒錯，現在那些強者大概都窩在夜州外看戲。”
新生路的祖師擎天開口：“老如來，要不你去請人？”
聖賢聞言，道：“你們自己怎麼不去？”
陸虞道：“你明知故問吧？”
老蠻神掃視夜州一羣祖師，道：“名聲徹底爛透了！”
“蠻神，都知道您仗義，要不您老人家跑一趟，去請人，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夜州外的高手幹看着，哪怕掄出一刀也行，重在參與。”
“老蠻，我回頭陪你走一趟。”聖賢開口，一副很有義氣的樣子。
“你的名聲早在五百年前就壞透了！”老蠻神毫不客氣地說道，他懷疑，這個友人也可能光顧過他的藥園子。
不過，眼下天上的生靈帶來的壓力過大，他暫時先揭過了這茬兒。
“那就分工吧，各自殺各自的目標，爭取都不留痕跡，無法追溯。”
聖賢道：“你們先等下，事後天上不可能不追查，哪怕無線索，只需懷疑是誰就夠了，你們想過嗎？”
祖師團中有人道：“他們不是封天了嗎？給他們戳個大窟窿，讓他們縫縫補補去，別沒事總盯着地面。”
聖賢沉聲道：“別亂來，天上的底蘊深不可測，過激的話，可能會惹出來殺身大禍，逼得我等最後只能遠走他鄉，而一旦逃離玉京輻射的浩瀚疆土，同異域道韻相沖，傷體會更嚴重。”
“先做好最壞的打算，不讓他們痛，他們不會罷手。”
……
“黑白道友，我們來助你一臂之力，九霄之上的地仙太過分了，欺我地面無人嗎？”聖賢暗中傳音。
老蠻神道：“但需要道友你幫我們擋住道鏈，我等身上無瑰寶防禦。”
“好！”黑白熊痛快地答應。
轟隆一聲，夜空深處，一尊龐大的身影出現，頂天立地，撐爆漫天的黑霧，震爆了附近的雲層。
縱然是可吹散人意識的罡風，也都止住了，天外毒火降落時，亦都避開了他。
這是老蠻神，露出真形，其巨靈神之軀恐怖無邊，透發着金色的血氣，他並未親臨戰場中。
隔着很遠，他轟出一拳，竭盡所能，全力以赴。
他相隔一片夜空出手，換作普通人的話，這種拳勁就是隔空打牛。
到了他這個層面，換個文雅的說法，則是非接觸式力場作用，跨介質能量衝擊。
轟的一聲，一個巨大的金色拳頭出現，堪比開天時代的神山、魔嶽，擠壓滿蒼穹。
四大地仙心驚，全都躲避。
然而，金色巨拳陡然縮小，和齊雲鼎共鳴，徹底鎖定了他。
“嗯？！”齊雲鼎發現根本躲避不開，移形換位也無用。
轟然一聲，金色拳頭無視空間，極速落下，擊在他的身上。
道鏈衝起，想要鎖住拳印，但是一張黑白圖旋轉，將那條可對付地仙的異常粗大的道鏈接引了過去。
噗的一聲，齊雲鼎炸開。
地仙碎骨，佈滿仙道紋理的血肉和臟腑，全都爆碎開來，染紅漆黑的夜空，地仙血散落時，異常絢爛，同時也很悽豔。
遠處，老蠻神道：“還沒有徹底滅掉。”
他喘息有些粗重，他一拳打爆地仙，自然是因爲動用了所有力量，且算是準備充分，醞釀了很長時間。
“接下來看我如何滅其純陽意識！”聖賢開口，早已飄然而起，離開大紅龍的後背。
他探出一隻大手，從漆黑的天穹落下，手指繚繞着像是漩渦般的恐怖天光，這便是赫赫有名的混沌勁。
他五指合攏，龐大的手掌由聖煞、天光等組成，轟然一聲，將散落的純陽意識都收了進去。
在他的掌中，像是有一個非常恐怖的混沌漩渦，勁氣激盪，無物不破。
“啊……”齊雲鼎傳來淒厲的慘叫聲，肉身被毀，初時他還存着僥倖，沒有恐懼，但是現在則絕望了。
他想掙脫出去，純陽意識靈光正在被那種混沌勁撕扯，不斷碾碎，哪怕重新復甦，再次凝聚，最後還是會被震爆。
純陽意識難殺，需要很多次才能徹底剿滅，這是所有人的共識。
帛書法祖師此時運轉混沌勁，一次又一次地幹掉齊雲鼎的純陽意識，確保他無法走脫。
當被碾爆足足十次後，齊雲鼎纔算死去，地仙級的純陽意識徹底被磨滅乾淨。
另外三名地仙不是不想援救，然而被黑白熊給擋住了。
此外，夜空中，無聲無息，出現三十六根神樁，皆粗大無比，也擋住了他們。
夜州的一羣祖師無聲地祭出這件大殺器，瘋狂吸收齊雲鼎爆碎後留下的血肉精粹，點滴未剩。
想動用這件大殺器，必須得血祭它才行，現在以地仙血肉爲“大補物”再合適不過。
“我們去也，給看熱鬧的人留兩名地仙！”聖賢開口，捨棄大紅龍，自己飛行，和老蠻神一起去夜州邊緣拉人下水。
突然，他面色微變：“這狗子不地道，只收走半截道鏈，還餘有半條，衝着我們來了，它在自行索敵！”
老蠻神也發現了，夜霧中，有半截粗大的秩序神鏈交織，極速追來。
聖賢道：“正好，讓看熱鬧的老怪物也看一看這東西，方便拉他們下水。”
……
祖師中有人開口：“上次在西境戰場——神殤平原，你沒怎麼出力，躺在昆崚絕地閉關，只不痛不癢地出動一道虛淡的化身而已，今次由你來主攻。”
“可以！”密教的絕世猛人露面，第一次由幕後走到前臺來。
他血氣鼎盛，看起來像是個青年，被七彩神環籠罩，宛若一尊遠古的真神跨過時空，從虛無中具現，越來越真實，越來越璀璨。
到了最後，外人難以看清他的形體了，因爲那裡只剩下神輝，無比璀璨與耀眼，難以直視。
不過，仔細看的話，他的第七道神環還略顯暗淡，他確實還沒有竟全功，還需要時間打磨。
“黑白熊前輩，請再分出一人來，我們幫你誅敵。”一位祖師在遠處傳音。
狗劍仙神色不善，覺得一羣小崽子藏得很深，直到現在才下場。
它沉聲道：“我需要一條完整無缺的道鏈。”
“好！”夜州的祖師點頭。
三大地仙惱怒，這還沒有結果，這些人就開始瓜分他們了？
他們盯着密教的猛人，又看向祖師團，感覺胸腔中有火氣上涌，早先地面這羣人在遛他們四大地仙嗎？
此時，漆黑的地界中，多位第七境的高手一起動身，進入夜州。
而在夜州戰場中，三大地仙看到情況不妙，立刻突圍，道：“走！”
他們想逃回天上，沖霄而起。
轟！
三十六根定天神樁降落，將他們生生逼迫回來。
“走！”三大地仙橫向逃遁，衝向遠方。
密教的猛人鎖定蕭清珩，直接追了下去。
黑白熊扛着綠竹劍，不緊不慢，像是趕羊般，驅趕着其中年松鶴，現在它想殺四大地仙中的最強者的話，毫無問題。
“別分開！”沐蒼梧叫道。
“夜墟！”最後，三大地仙暗中傳音，若是無法逃回天上，那就殺進夜墟中。
遠方，一道道恐怖的光束犁過漆黑的天穹，景象無比恐怖，夜州外的強者殺來了。
“來了，老弟。”狗劍仙打招呼，似乎認識當中一個人。
“！”遠處，那人頓時身體一僵，暗歎，這狗裡狗氣的黑白熊居然還沒離世，不是死了五百年了嗎？狗命真硬！
“你們要與玉京的至高意志爲敵嗎？”年松鶴喝道。
砰的一聲，黑白熊這次沒掄劍，一巴掌拍了過去，將他半邊身子砸爆，讓他橫飛出去，撞得一片雲朵轟然炸開。
“你有資格進玉京嗎，能代表那裡的意志嗎？”有人喝道，數道流光在逼近。
“快走！”年松鶴借那一記熊掌之力，加速飛遁，向着信箋上所記載的夜墟入口方向趕去。蕭清珩和沐蒼梧緊隨其後，開始亡命飛逃，再無之前的自恃與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