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山深處,雙方皆震驚!
年松鶴難以置信,先看向地面那隻斷手,再看向那隻圓滾滾的黑白熊,對方一劍居然就傷到了他。
黑白熊也暗自凜然,今日一下子便來了四位地仙,莫非老劉“東窗事發”,它也要跟着吃掛落?
對方若是敢向腐朽的天神出手,它肯定也扛不住。
柔和夜色下,潺潺火泉像是熔金蜿蜒過起伏的山地,將竹林染成暖色調,所有竹子都披上一層光彩。
然而,現在一切都變了,安寧、靜謐徹底被打破。
地仙何其可怕,已是這個時代最高等級的生靈,其血璀璨,映紅所有草木,覆蓋整片大山。
遠遠望去,宛若有一輪血色大日自黑白山深處升起。
“沒有登記在冊的‘野地仙’!”齊雲鼎沉聲道,從其話語就可知曉,天上那些“舊山頭”過去何其自恃。
黑白熊心中稍定,這不是衝着老劉而來?然後,它就瞪圓了眼睛,埋汰誰呢?都是第七境的生物,它爲何就要帶上個“野”字。
況且,五百年了,它受盡苦難,不斷換血,拼命去蛻變,生命形態逆轉,早已不算是純粹的地仙或地神。
“四隻毛仙而已,誰給你們的膽子?敢來打擾……熊爺的清淨。”它差點嘴瓢,將“狗爺”二字吐出。
四個老怪物聽到這種稱呼,都不禁皺眉,同時心中異樣,不久前他們還稱九頭鳥族的神靈爲毛神,轉眼間一隻肥熊居然也以類似的稱謂以及語氣喊他們。
雙方還未開口前,就已經出手,年松鶴身體發光,斷臂處絢爛符文閃耀,想要接引斷手迴歸。
“哧!”
一抹綠瑩瑩的劍光劃過,黑白熊的動作快如閃電,它以竹劍貫穿地面上的斷手,直接搶走。
年松鶴深吸一口氣,道:“熊貓,食鐵獸,你在地面‘得道’,竟有了這種成就,殊爲不易,你可願登天?管理玉京的一處別院,那裡盡是靈竹。”
齊雲鼎也開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東土、夜州等諸地,皆在玉京輻射範圍內,你若是在天上爲正仙,遠勝在地面做野仙。”
黑白熊掃視他們,這是覺得它棘手了?對面負傷的人竟放下身段,主動招攬它。而另一人則拿玉京說事,隱約含着威脅。
它也沒有立刻翻臉,搖頭道:“不去,我逍遙自在習慣了。”
“道友,我等這是好意相邀。”蕭清珩淡笑,夜風吹過,青絲飛揚,頗爲空明脫俗。
沐蒼梧道:“你要知道,天地大環境變了,身在地面到頭來終究會不自由,將來也許會有大禍。”
他們每次開口,都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本座是熊,不是待圈養的貓,真當我牙軟爪禿嗎?我劍未嘗不利。”黑白熊呲牙,咧嘴笑了。
它現在已經確定,這些人並不是爲“腐朽天神劉”而來,事態遠沒有它想象中那麼嚴重。
“道友,你在拒絕我等的好意,要與玉京爲敵?”年松鶴沉聲問道。
黑白熊掃視他們,道:“玉京都炸了,還在新生中,我很懷疑,你們這些地仙有資格入主玉京嗎?”
沐蒼梧道:“道友還請三思,玉京意志不可違!”
如果有其他人在這裡,一定會非常震驚,在外界時,四大地仙所過之處,各大勢力無不低頭。
四個老怪物一路所向,強硬無比,根本不會多說什麼,連絕地聯盟的成員說滅就滅掉,毫不留情。
可是眼下,他們居然會爲了一頭黑白熊,多次開口規勸。
一切都是因爲對手的實力使然,讓四個老怪物有些摸不清深淺。
然而,黑白熊卻不領情,覺得自己被一而再地威脅,真是欺熊太甚!
“就憑你們四人,也敢說代表玉京意志?”它揚起綠竹劍,頓時有神焰冒出,火燒那隻手掌。
它舔了舔嘴,道:“吃糠咽菜五百年,苦了自己這麼久,也該改善下伙食了。”
它確實是熊,不是吃素的。
四個老怪物的臉色都沉了下來,他們覺得已經夠“好言好語”,放下了身段,結果對方卻桀驁不馴,根本不在乎。
他們身上都攜帶着道鏈,並不懼怕地面上的人,只是不想過度消耗這種大殺器而已,想先將對方“請”上天再說,那是他們的主場。
霎時,四大地仙面露殺意。
“好啊,本性流露了是吧?”黑白熊不僅不怵,反而眼冒神芒,竟是一副頗爲亢奮的樣子。
剎那間,它披上木質“甲冑”,頭戴斗笠,身披蓑衣,而且它的身體瘦了下去,竟有些“狗裡狗氣”。
主要是,五百年了,它適應了這種形態,現在稱它爲狗劍仙也可以。
“你們知道這五百年我是怎麼過來的嗎?”黑白熊在磨牙,竟透發出滔天的戾氣。
頃刻間,整片黑白山都颳起狂風,連天上漆黑的雲層都在跟着劇烈動盪。
狗劍仙渾身都繚繞着殺氣,已經實質化。
“五百年,我整整忍了五百年!”它仰天咆哮,宛若一個絕代大妖魔出世,煞氣滾滾,衝潰天上的厚重雲朵。
這麼多年來,它被劉墨拳打腳踢,足足“教育”了數百載,它卻還要搖着尾巴,狗裡狗氣地憨笑。
也就是劉墨能壓制得住它,換個人敢對它瞪眼,早就被撕碎了。
雙樹村的人,都看到了大黃狗的好脾氣,以及聽話,還有忠心護主,可又有誰知道,它曾經是兇名威震天下的一代獸神?
黑白熊將竹劍從那隻斷手中拔出,染着地仙血,殺氣沖霄,它渾身皮毛炸立,眼神帶着興奮,整個熊軀都激動得在顫抖。
“他終於走了,該我出世了,哈哈……”在它大笑,一座座矗立的大山都在搖動,巨石滾落,山脈中無數的飛禽走獸都在瑟瑟發抖,無論是天上飛的,還是地上跑的,全都伏在地面,對這個方向頂禮膜拜。
四名地仙露出驚容,這頭黑白熊的氣場完全變了,強大得離譜,哪裡還有圓滾滾的蠢萌感,現在它兇焰焚天。
他們第一時間動手,各自向前猛攻。
狗劍仙比他們還快,綠竹劍爆發出的劍光實在過於恐怖,有亂天動地之勢,劍意撕裂漆黑天幕。
那陡然升起的劍光,衝擊的烏雲瞬間爆散開來。
噗!
年松鶴當場中劍,這次他居然又沒有避開,他的耳畔發熱,白髮斷落,血液流淌,他的左耳竟炸開了。
僅被劍光擦中而已,他就失去一隻耳朵,且屋漏偏逢連夜雨,他斷掉手掌的那條手臂此時中劍,噗的一聲齊肩而斷。
黑白熊頭上的斗笠,以及身上的蓑衣都在冒劍光,更遑論是它手中的綠竹劍。
它隻身一劍,獨自對抗四大地仙,全都一一硬撼過去,通天劍芒掃過,讓那四人都深感棘手,覺得這頭黑白熊過於瘋魔。
在四人的攻勢下,黑白熊身上也冒起一朵血花,但是它卻不管不顧,認準年松鶴一人猛殺。
噗的一聲,年松鶴身體被貫穿,一道粗大的劍芒破開他的腰部,發光的地仙血四濺,他險些被攔腰斬斷。
有那麼一瞬間,四名地仙甚至在懷疑,這莫不是一頭被人熬煉了五百年的心猿?如今一朝脫困,徹底釋放了最爲暴烈的本性。
“五百年啊,我吃糠咽菜,不敢露獠牙,不敢吃肉筍,生怕他誤會!”黑白熊身上黑霧滔天,它終於熬出來了。
毫無疑問,四大地仙到來後,完全成了它傾瀉怨氣的對象,真當它是溫順恭良的大黃嗎?那種順從只對劉墨一人。
即便如此,最後時刻,它也險些被劉墨宰掉,知狗莫若主,老劉知曉它到底什麼來頭,擔心自己走後它會作亂。
因爲,這狗子可是有非常糟糕的“前科”在身。
不過,最後那段時間,狗劍仙痛哭流涕,對天發誓,總算沒有遭了老劉的毒手。
事實上,劉墨確實想過滅掉狗子,還曾和秦銘提及,說臨走前,請他吃頓妙不可言的神肉大餐。
直到最後時刻,老劉才心慈手軟。
劉墨不在了,狗子自然不再是大黃,面對其他人時,它則是黃上仙。
顯然,它恢復了昔日身爲一代獸神時的強硬與自信!
黑白熊和四大地仙都已經沖霄而上,地面的山地容不下他們,放不開手腳,那裡已經有數十座大山或斷掉,或炸開了。
“四象伏魔陣!”四個老怪物暗中交流,想迅速鎮壓此獠。
“痛快啊,哈哈……”黑白熊大笑,舉劍而起,無盡神火蔓延,燒紅整片天宇,烏雲全面潰散。
這是它的一道劍式——舉火燎天,以劍道神火焚燒蒼穹。
又是年松鶴中招,他怒不可遏,這個瘋魔般的黑白熊真就認準他一個人來殺,以劍域封鎖其退路。
“啊……”縱使身爲地仙,年松鶴被劍道神火覆蓋後,也發出無比痛苦的聲音,着實有些受不了。
他的地仙之軀被劍氣劃破,血流如注,又被天火焚燒,部分血肉一片焦黑,難以磨滅的劍意糾纏着他不放。
片刻後,年松鶴驚怒交加,心中發怵,這個對手一而再地發難,只逮着他一個人轟殺,幾乎將他逼入絕境。
轟的一聲,他的形體發生變化,白色仙霧澎湃,他扭曲着,蠕蠕而動,早已非人形,露出可怕的真身。
地仙,改變了原有的生命形態,一旦走上這條路,罕有人可以維持原來的樣子,都會猙獰、恐怖,不可預測。
現在他身上有鱗片、羽毛,還帶着黏液,像是十幾種生物拼湊起來的怪物,再無仙風道骨的氣質。
“都是你們這樣的怪物在天上爲仙嗎。玉京中……簡直不敢想象!”難得的,黑白熊的瘋狂之意稍退一些。
五百年來,它和劉墨一樣,努力換血,拼命新生,重塑“舊時身”,迴歸原本的形態,的確有資格說這種話了。
黑白熊身上血跡斑斑,獨對四大地仙怎麼可能會輕鬆?它自己也早已負傷。
“斬!”它再次喝道,一時間,成片的劍光蒸騰,居然化做一座又一座劍山,擠壓滿夜空,向着四大地仙轟去。
這是一種奇景,雲層上方,劍光凝聚成連綿不絕的山體,氣勢磅礴,同時鎮殺四名老怪物。
年松鶴在對抗時吐了一口濁氣,對方總算不再是單獨針對他,不然的話,他真要忍不住動用道鏈了。
可是,四大地仙聯手,如果還拿不下這名劍仙,最後需要動用大殺器對敵,傳回天上恐怕要被問責。
畢竟,用來對付第七境強者的粗大道鏈儲備沒有想象中那麼多,不能肆意揮霍。
“噗!”
突然,唯一的女地仙蕭清珩連着中劍,其身體上裂痕密佈,劍氣透體而出,霎時間她披頭撒發,無比狼狽。
黑白熊突然換了一個主攻目標,戰果顯著。
“快躲開,那是《黑白經》中的殺式,居然被它練成黑白兩儀劍!”沐蒼梧喝道。
黑白熊自身的皮毛僅有黑白兩色,而連它練成的劍光也是如此,兩儀劍殺伐之力驚世。
瞬間,黑白劍光全面將蕭清珩覆蓋。
“啊……”她發出淒厲的慘叫聲。
黑白兩儀劍氣生生不息,不斷絞殺,要將她切割開來。
當然,狗裡狗氣的暴躁劍仙自身也在淌血,正在被另外三個老怪物瘋狂進攻。
嗡的一聲,虛空顫慄,一條粗大的秩序鎖鏈浮現,蕭清珩動用了大殺器——道鏈。
黑白熊毛骨悚然,瞬間,它腳踏黑白雲,以兩儀劍光護體,極速倒退。
然而,那粗大的道鏈在虛空中蔓延,像是認準了它,要徹底將它的真身鎖住。
“這就是老劉說的狗鏈子嗎?”它深感驚悚,雖然沒有親歷過,但是僅聽劉墨所言,就已經有心理陰影。
關鍵時刻,它祭出一張圖,只有黑白二色。
當初,它以狗劍仙之姿迎戰來雙樹村試探劉墨狀態如何的敵人時,老劉就曾叮囑,關鍵時刻可祭出此圖。
不過,當時它沒用上。
現在,黑白光閃耀,那粗大的道鏈來襲時,竟被黑白圖吞掉了,成爲圖中一條模糊的鏈影。
“老劉,你真行,走了以後,我依舊活在你的陰影下!”黑白熊感嘆。
四大地仙則面色驟變,地面之上居然有人能擋住這種來自玉京的道鏈,着實讓他們強烈不安。
蕭清珩渾身冒劍氣,噗的一聲,她的身體斷裂,剛纔竟被黑白兩儀劍光腰斬,隨後她的額骨也破碎,純陽意識都暗淡了。
毫無疑問,如果不是她迅速祭出道鏈,剛纔危矣,縱然地仙難殺,她也要慘遭重創,意識靈光會熄滅不少。
她拼組身體,無法再維繫人形,露出地仙真身,軀體轟然間暴漲,如同小山那般龐大,且異常粗壯,身體疙疙瘩瘩,哪裡還有超凡仙子應有的空靈氣韻?現在的她醜陋不堪。
蕭清珩怒不可遏,她不願顯現出這種狀態,頓時殺意激盪。
“退!”然而,同伴卻這樣傳音,忌憚那張黑白圖,擔心他們攜帶的道鏈都難起作用,白白消耗掉。
與此同時,黑白熊發現神圖暗淡些許,它也心中沒底,因爲對方另外三人身前也都懸浮着瘮人的道鏈。
雙方不約而同,像是非常有默契,竟一起向後退去,沒入漆黑的雲霧中。
“嗯?它居然跑了,難道沒有把握接下道鏈嗎?”四位地仙愕然,倏地止步。
“他們對我沒底,在害怕嗎?”黑白熊也在遠處駐足。
隨後,它向雲層下方望了一眼,還在黑白山附近,距離雙樹村不是很遠。
“如果我退了,他們萬一在附近尋找,肆意出手,波及那個村落就不妙了。老劉的結髮妻子——神婆,還有神子,都在那裡,我不能退!”
在沒有劉墨的時代,狗劍仙多少有些飄了,一直稱劉天神爲老劉,不過其本心並未叛變,關鍵時刻還在想着保護神婆和神子。
……
九霄之上,除卻自來熟的大紅龍外,其他人沒怎麼開口,皆相顧無言,都感覺像是看到了鏡中的自身。
因爲,雙方都很清楚,此時悄然跑天上來,都沒憋好主意。
當世聖賢是一個頗爲威嚴的老者,坐在龍背上,開口道:“你們這羣后輩,年歲不大,心思怎麼會這樣重?看到老夫後,全都戒備着,視作陌生人,再怎麼說,我也是你們的老前輩,何須如此?”
“烏鴉站在焦炭上,誰也別說誰黑。還有,我不比你小多少歲,別在這裡賣老。”冷明空開口。
夜州祖師這邊,當世如來向對面無聲地施禮。
突然,光霧涌動,一個虛空隧道出現,一位祖師走了出來,道:“地面打起來了,有人在對付四大地仙!”
頓時,夜霧海中的祖師都是一驚。
“密教那傢伙動手了?”赫連承運問道。
“不是我密教那位猛人,是一隻黑白熊。”
“走,我們回去,天上的事先放一放!”一羣祖師準備重回地面。
“同去!”騎坐龍背上的聖賢開口道,迅速跟了過去。
老蠻神眼冒兇光,他乃是巨靈神之軀,很有壓迫感,也要隨行。
……
與此同時,夜墟中,謝驚瀾和齊道真皆失神,不是因爲吃驚於這麼快又和太一重逢,而是在害怕與驚懼,少年太一的膽子也太大了,竟想他們相助,去欺師滅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