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向前，到達下半城的家。
蘇琳琳獨自在家，呆呆看電視，已到飯點，不見她煮飯。
陸宇飛從小就知，媽媽一有心事，就會呆呆看電視。
飄到媽媽身前，與她面對面。
他看得見她，她卻根本不知他的存在。
媽媽老了許多。
以前偶見白髮，她會讓老公精心挑出來拔掉，現在大半頭髮都白了！
以前只在笑時才顯魚尾紋，現在額頭皺紋清晰可見！
以前面色紅潤、光彩照人，現在面色暗淡、愁雲密佈。
與看到趙怡不同，儘管自知爲鬼魂，儘管闊別數千年，陸宇飛還是禁不住一絲憐惜。
畢竟，“陸宇飛”這個獨立的自我意識，不管生在陽間爲人，死在陰間作鬼，“蘇琳琳”都是其得以產生和發展的源頭。
至少，陸宇飛並不認爲在“蘇琳琳”生下自己之前，自已這個意識就曾經存在着。
陸宇飛想撫平母親臉上的皺紋。
手卻從母親的臉頰划進去，從後腦劃出來，根本沒有觸感。
“宇飛，你怎麼可以離我而去？”蘇琳琳突然說話：“我辛辛苦苦養你22年，你明明健壯得像一頭牛，怎麼說走就走？”
陸宇飛大驚，難道母子連心真的這樣神奇？我作爲鬼魂回來看看，竟然會有感應？
陸宇飛連忙大聲迴應：“媽，我也不想離開您呀。我現在回來看您，您不要再傷心了。原來人死後真的有鬼魂，雖然在地獄受罰，總算不是死得徹底，等我通過十八層地獄考評，再轉世投胎做您兒子！”
蘇琳琳又道：“我好想再抱抱我的乖兒子。可是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陸宇飛用鬼魂包裹住母親，道：“我正抱着您呢，您真的知道兒子回來了？”
蘇琳琳又道：“都說人死之後有靈魂，我一直都相信，所以請慈雲寺高僧爲你做了法事，希望你在那邊能夠好受些。哎……媽媽能爲你做的事情越來越少了。”
陸宇飛道：“其實不用再爲我操心，我雖然身在地獄，倒也沒有神話傳說中下火海、滾油鍋那麼恐怖，就像是重新回到校園裡學習一樣。”
“你去了後，你爸爸好像也瘋掉了。”蘇琳琳接着道：“你小時候，爸爸對你很嚴厲，但他內心一直爲你驕傲。所以，他不相信你是心梗猝死，堅持追查你的案子，又有好幾天沒回家了。”
陸宇飛道：“根據我的瀕死體驗，我知道自己確實是心梗猝死。等爸爸回來，您多開導開導，別再鑽牛角尖了。”
這時，蘇琳琳手機有信號提示。
是陸強發來的信息：小蘇，我在配合國安部調查，過幾天才能回來。你獨自在家，要保重。
蘇琳琳忍不住掉淚，喃喃自語：“宇飛離開，我放不下，可你比我更放不下，你要是再出點事，叫我一個人怎麼辦？”
陸宇飛當然知道這並不是真的對話，自己離開的這幾十天，媽媽每天都這樣自言自語。
就這樣，陰陽相隔的母子二人，相對不相見，相訴不相聞，各自思念，各自自語，各自嘆息。
夜已深。
蘇琳琳呆滯的眼神越來越沉重，慢慢倚着沙發昏昏睡去。
看母親蜷在沙發，陸宇飛傷感卻無能爲力。
想起小時候在母親懷抱裡酣睡，想起母親哄拍自己時哼唱的催眠曲，陸宇飛漸漸有些睡意。
這其實很奇怪，因爲到陰間幾千年，陸宇飛從來沒有睡過覺。
陰間裡的鬼，似乎根本就不需要睡覺。
陸宇飛把鬼魂附在母親身上，權當是依偎在母親懷裡。
昏昏然，似睡非睡進入迷糊狀態。
大約睡了2個多小時，陸宇飛被一陣擾動喚醒。
母親依然熟睡，自己也還附在母親懷裡，異常的是，整間屋裡充滿極其明亮的藍色光芒！
這光芒是鬼魂和蘇琳琳腦部量子共同發出的！
有名堂！
陸宇飛立即專注於從微觀去檢視母親腦部量子的情況。
於是，感知視界恍然擴展至量子級！
陸宇飛看到，母親的腦部量子與自己的鬼魂量子已對應重疊起來。
每兩個量子間的重疊態，就像兩支大小相近但形狀不一的鋼筆被整合成爲一支鋼筆。
這支鋼筆與整合前的任何一支鋼筆大小相等，但卻同時兼具兩支鋼筆的特徵。
這說明，量子還可以再細分！。
陸宇飛專注於去擴展某個已整合量子的視界。
他做到了！
其實，在純能量鬼魂態，許多事情想到即爲做到。
當陸宇飛想到“量子還可以細分”，鬼魂視界便已恍然擴展到“微量子級”。
是的，陸宇飛稱這爲“微量子”。
不，它不叫微量子！
它叫，臆子！
莫名的旁白，糾正陸宇飛對新視界的命名。
不管叫什麼，總之，看似不可再細分的量子奇蹟般的實現了再分！
臆子視界燦若星空，無數閃爍的點狀體充滿量子。
點狀體似遙不可及，又似在眼前，似恆星般有質有量，又似無質無量的存在。
點狀體在量子內並不均勻分佈，與量子波粒二象性不同的是，這些點狀的臆子似乎只是虛空視界中的虛擬信號，並不表現出任何物理特性。
陸宇飛並不滿足於當這個視界的看客，一動念，將整個鬼魂進入到這臆子級的世界裡！
一旦進入，才發現看似虛空的臆子世界並不真的虛空。
或者說，不能簡單地從物質概念去界定其“實”與“空”。
這裡有強大的力量，來自於漫天繁星般的點狀體。
陸宇飛想靠近某個點狀體一探究竟，但無論如何追尋，那點狀體無論感覺多遠或多近，哪怕抓在手裡，擺在眼前，看起來都一樣遙不可及。
既然追尋不着，就乾脆不追尋，靜靜飄浮在臆子間思考。
一旦進入思考狀態，漫天繁星瞬間消失，演變成一列火車樣的東西。
這可以理解爲量子的內部結構。
如果量子被看作是一列火車，那麼當處於思考狀態時，漫天繁星便會演變成組建列車的一節節車廂。
陸宇飛看到，組成這列火車的車廂被標識爲粉色和黃色兩個色系。粉色系是母親臆子組建，黃色系是鬼魂臆子組建。
兩色系車廂間，大多數無縫銜接，有少量不能完好對接。
調整屬於自己鬼魂的黃色系車廂，實現兩色系車廂完美銜接，是陸宇飛力所能及的事情。
他只稍微努力調整一下思考狀態，那少量幾個黃色車廂便自動伸長，與粉色車廂無縫對接起來！
就在完成對接的同時，每節車廂裡的燈全都亮起來。
陸宇飛看見，每節車廂裡都有兩個人——媽媽和他！
每節車廂都是一個不同的世界！
有的車廂裡，是春天的南濱路，媽媽年青貌美，陸宇飛呀呀學語。
有的車廂裡，是炎熱的高考考場，陸宇飛正奮筆疾書題目爲“如果有來生”的命題作文，考場外，媽媽正和一羣焦慮家長不停看錶。
有的車廂裡，媽媽是跋扈的王母，陸宇飛是可憐的董永，趙怡是美豔的七仙女。
有的車廂裡，陸宇飛是一條貪吃蛇，無數個媽媽正被一個接着一個吞食。
有的車廂裡，宇宙坍塌，陸宇飛是強大的巨靈神，正隻手擎天，確保天空不會塌下來壓着媽媽。
……
無數車廂，前不見頭，後爲見尾，無數的媽媽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