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於生這時候還是挺意外的。
畢竟他見過能裝孫子的，也見過死到臨頭還慷慨激昂的，但這麼慷慨激昂的孫子，他確實是頭一次見。
那道閃光在遠方驟然消失了，顯然是使用了某種傳送技術———或許是某個提前準備好的安全藏身處，或許是隨機傳到了太空的不知道哪個犄角旮旯裡，反正是消失在了於生的感知中。
這讓他有些遺憾——他應該花更多時間研究一下這艘飛船的結構，至少先找找它有什麼攻擊性的武器之類，這樣還來得及在那團閃光加速的時候給它一炮。
當然，現在想這些也已經晚了，而且雖說有點遺憾，於生也不是什麼後手都沒留———在跟那個賢者交戰的時候，他就已經將自己的血滲入鋼鐵，並在對方身上留下了一點“記號”。
現在追蹤不到沒關係，血與死的恐懼自會滋長，緣分到了，獵物自會回到獵人身旁。
所以於生很快便調整了一下心態，將注意力重新放在了飛船內部。
那個賢者跑了，但這還有沒跑掉的——有大把的秘密，可以從那些還活着的邪教徒嘴裡撬出來。
一片狼藉的控制大廳中，倖存的隱修會成員們還被禁錮在一個個鋼鐵囚籠裡，活化金屬形成的堅固封禁讓他們連動一根手指都難，但比起這層層禁錮， “賢者”的卑劣背叛給他們造成的傷害顯然更大一些。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道閃光在宇宙空間中不斷加速並傳送逃跑的一幕。
因此，當於生的面孔再度浮現在飛船牆壁上的時候，這些邪教徒甚至都沒了什麼反應。
“很顯然，你們被你們的‘賢者’拋棄了，”鋼鐵摩擦般的聲音在大廳中迴盪着，於生的面孔對那些邪教徒說道， “他跟你們講的那所謂‘崇聖之途’和‘崇高犧牲’，恐怕連他自己都沒信過——那你們呢？你們還要頑抗多久？”
大廳中沉默了片刻，終於有人開口，卻是一個仍然梗着脖子的操作員： “休，休想蠱惑！敗類是敗類，我們是我們！我們再怎樣也不會向你這個怪物低頭！”
於生頓時有點無語： “……好歹你們是邪教徒，我只是個熱心公益的好市民，你這一句話說得跟立場反過來了似的。”
一屋子邪教徒當場憤怒超越了恐懼，罵街的都有了。
於生卻懶得跟這些人計較。
他只是突然收緊了鋼鐵囚籠，讓這些人安靜下來之後便再度開口： “在把你們送到‘新
家’之前，我有些問題要問你們————當然，你們可以拒絕回答，反正之後也有更‘專業’的人來審問你們，就是到時候過程可能不會那麼舒服。
“我的問題很簡單，‘人工聖女’和‘騎士’，是不是都是用活人改造的？你們到底是從哪抓的這些人？”
迴應他的，只有一片沉默。
於生對此並不意外，他知道肯定不可能這麼輕鬆地得到這份情報，所以直接換了新話題： “那談談別的，你們到底在交界地做什麼？你們把這麼大一座飛船杵在那，有什麼目的？那座‘霧中城’，又是怎麼回事？”
又是一陣令人難受的沉默，而後終於有個隱修會成員開口了，卻是嘲諷與詛咒： “那個飽含錯誤，充滿缺陷的地方，錯失了我們對它的糾正與拯救，遲早會迎來滅頂之災！你什麼都不會知道的———你會跟他們一起死！所有拒絕崇聖之途的人，到頭來都會跟着這個充滿缺陷的世界一起去死！”
“行吧，大概知道你們的態度了，”於生淡淡說道，他知道自己從這些人身上也得不到什麼有用的情報，便決定不跟他們浪費口舌了， “依我現在的心情，其實是不打算留你們活路的，但在知道了人工聖女的真相之後，我發現光殺了你們這幫人還遠遠不夠————走吧，我送你們去個‘好地方’，那邊有專業人士動手，你們遲早會‘張嘴’的。”
控制大廳的門打開了，洞開的門扉對面卻不是飛船裡的走廊，而是特勤局總部收容區的一處大廳。
全副武裝的特勤局幹員和深潛員們站在門口，旁邊還站着百里晴和宋成———前者仍然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樣，後者則樂得像個一杆子甩下去釣上來八十多斤魚周圍還正好有兩千多市民圍觀並且有個電視臺正在附近取景把他給拍了進去全宇宙直播的釣魚佬。
現在那些倖存的隱修會成員們終於知道他們那些失蹤的同胞是去哪了。
活化的地板開始蠕動，在驚恐的喊叫聲中，最後的一批‘俘虜’也被打包送到了門對面。
然後，這艘滿載着秘密與陰謀的飛船便終於安靜下來了。
大廳中那些在戰鬥過程裡扭曲變形的牆壁與屋頂開始漸漸恢復，於生的面孔也隨之消失在牆壁上，而後又過了一會，大廳的角落才突然浮現出一扇虛幻的門扉，於生推門從裡面走了出來。
“……可算搞定了，”他喘口氣，扯着嘴角， “連着死兩回，艾琳的嘴還真是開了光了。”
一邊說着，他一邊隨手從兜裡摸出手機，給百里晴打了個電話： “喂，我是於生，你們那邊搞定了沒？人都控制住了？”
“一切順利，”百里晴平靜淡漠的聲音傳入耳中， “他們的反抗意志很弱。”
“那肯定弱，畢竟他們頂頭上司慷慨激昂了一番之後當着他們面跑了，走之前還爲了跟我打架弄死他們十幾個自己人，”於生提起這事語氣就有點不爽，“哎，也真是的，讓那傢伙跑了……實在是大意。”
“特勤局與崇聖隱修會打過許多交道，能一次性捕獲如此多的教徒已經是罕有的大勝，”百里晴的聲音仍舊淡淡的，但聽這內容好像是在努力寬慰於生， “不必太在意那個逃跑的頭目————你抓回來的這些邪教徒，足以讓我們拼湊出他們這次行動的真相。”
“嗯，但願，”於生嘀咕着，隨後好像是有點走神，過了片刻才突然說道， “對了，我之前跟你說要把人工聖女和配套聖棺送給特勤局的事兒，可能得食言了。”
“出什麼情況了？”
“出了點意外，人工聖女死了，聖棺也壞了，我不確定能不能修好它們，”於生說到這停頓了一下， “而且……那個人工聖女的情況有點特殊，等我回去之後再說吧。”
“好，”百里晴的迴應倒是十分痛快，“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再等會，”於生說着，擡起頭環視了一下四周， “我有個想法。”
電話對面瞬間就傳來了輕輕吸氣的動靜。
於生挺無奈的： “我冒出來個點子就這麼嚇人的麼？”
“……你先說說你的想法。”百里晴那邊十分鎮定地說道。
於生想了想： “我想試着把這艘船‘開’回去。”
這一次百里晴的語氣終於不那麼淡定了：“你會駕駛隱修會的飛船？！他們的導航和駕駛系統可是出了名的古怪……”
“不會，”於生倒是直接，不等對方說完就開口道， “但我現在不需要‘駕駛’它————只需要花點時間再‘瞭解’一下它。”
百里晴那邊沉默了幾秒鐘，似乎是在理解於生這句話背後的意思，很顯然，她逐漸反應過來了。
“……與那座山谷一樣？”她試探着問道。
“情況差不多。”
“你把那艘船給……”
“吃了， ”於生坦然說道， “不然我能這麼一批一批地往你那送打包好的邪教徒？我這點戰鬥力拿頭跟他們打啊。”
百里晴深吸了一口氣。
“好，我明白了————既然你那邊有了更好的辦法，特勤局就不插手了，祝一切順利。
“謝了，”於生笑了起來，不過在掛斷電話之前他突然又想起件事，語調一提， “啊對了，還有件事！我勒個去差點忘了！ ”
百里晴的語氣一下子也跟着緊張起來：“你說。”
“我現在跟交界地打電話都是星際漫遊，”於生說這話的時候就不免一臉肉疼，因爲之前他趁着自己復活在飛船裡瞎溜達的時候已經上網查了一下這個“星辰聯合通訊”的費用，那蹦出來的數字簡直能晃瞎他的眼睛，“這玩意兒局裡能給報嗎？”
電話對面的沉默跨越羣星，震耳欲聾。
半分鐘後，百里晴差不多是咬着後槽牙蹦出來一個字： “能。”
“哦，那就行，我沒事了，我研究飛船去了。再見。”
掛斷了電話，於生的心情變得很好。
結算戰利品的環節總是讓人心情愉悅的。
控制大廳中，因爲戰鬥而一片狼藉的現場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
於生其實並不知道該怎麼修復那些看起來就很黑科技的玩意兒———他只是單純地把那些被破壞的區域恢復到他剛剛“接管”時的狀態罷了，非要研究其過程的話，這大概有點類似他死亡之後的“再生”。
破壞會被回溯，損傷會被抹除。
這也是爲什麼在那個“賢者”要自爆（雖然最後沒炸）的時候，於生一定要把他扔出去。
因爲那時候他還沒有完成對整個上層區域的“接管”，一旦爆炸範圍超過了這間大廳，那外面受到破壞的區域是他無論如何也修不好的。
他可是答應了艾琳要帶“土特產”回去的。
現在，對整艘飛船的“接管”已經到達尾聲。
帶着輕鬆愜意的心情，於生邁步走過那一排排座椅，一座座控制檯。
金屬在他腳下蠕動，管道在他身旁重塑，垂落的線纜如生物般捲曲着復位，回到牆壁與屋頂的溝槽中，伴隨着嗡嗡的設備運轉聲，大廳各處的能源供應迅速恢復。
在他身後，那些一度熄滅的控制檯逐一再次點亮，各種各樣的全息投影與屏幕上跳躍着有關宇宙，羣星以及遙遠深空的秘密。
於生來到那寬闊的舷窗前，微微眯起眼睛。
他沐浴着遙遠的星光，在羣星的輻射間發出滿足的讚歎———
這件土特產，一定能讓艾琳嚇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