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陽殿？
鳳淺兮記得自己爲大哥平冤昭雪的時候，就是在昭陽殿。而在那之前，似乎自己還去過一次。好像是各國使臣會首，中途她離開了，後來的事情有些模糊了，隱約記得那是楚長風的一個陰謀，而自己倖免於難。可到底是怎麼逃脫陷阱的，卻是想不起來了，八成又與眼前之人有關。
那時候，自己應該和他正處於情感糾纏最深之時。
看楚曄的神情，那天晚上過後莫非還發生了什麼事，以至於他惦念至今？
失神不過一瞬間，她很快恢復了鎮定，淡淡笑道：＂原來如此。不過曄太子這麼一說，曦華也想起曾做客北周的時候。彼時曦華孤苦無依四面豺狼，多虧曄太子數次出手相救免曦華於危難之中，此番恩德，曦華一直銘記於心，不敢忘懷。＂
實際上和他的那番感情糾葛她能記住的不過零星半點，很多事情還是鳳晞貞告訴她的，這樣說也不過只是客氣之詞罷了。
楚曄深深看着她，突然道：＂公主有情有義，只是曄好奇，公主能爲報恩做到何種程度？＂
鳳淺兮一愣，這話是試探還是意有所指？
沒等她想明白，楚曄又低低一笑，似喃喃自語，＂我們之間，就只有恩麼？＂
鳳淺兮腳步一僵，腦海裡無數紛繁的畫面漸漸零碎成塵，化爲虛無。她不記得當初那段舊情，此刻聽他略帶憂傷的語氣，卻覺得心中沉甸甸的壓抑。
沒有看他的眼睛，鳳淺兮故作不解道：＂曦華不懂，曄太子此話何意？＂
楚曄一陣沉默，隨即又淡淡而笑，眼中那朦朧複雜的情愫也隨着那笑意散開而消散無蹤。
＂曄只是隨口一說罷了，公主莫見怪。＂
鳳淺兮抿脣，不知道該說什麼爲好，便在前方帶路，索性做個東道主開始介紹。
＂昭和殿建於長業帝，至今已有八十年。因爲是辦公場所，所以建築面積不大，但長業帝勤政愛民，時常深夜批閱奏摺，便於休憩，便在這裡闢了起居室。＂
跨過重重宮門，迴廊轉折，正殿就在眼前。
＂長業帝淡漠女色，後宮蕭條，在位數十年大半時間都是在這裡度過。＂
鳳淺兮擡頭看着正中央掛着的那幅畫，端正嚴明，眉目清朗，正是長業帝，她的太祖父。
＂天鳳立國一百多年，歷代帝王皆英明聖賢，不過一百多年已發展到能與青洲易洲等大國相抗衡，實爲罕見。＂
楚曄眼中有淡淡欣賞。
＂公主大才，日後接手天鳳，必定會更上一層樓，實在可喜可賀。＂
他語氣中聽不出是嘲諷還是真心誇讚，臉上笑意淡而優雅，一如既往的雍容華貴和波瀾不驚。
＂承蒙曄太子吉言。＂
鳳淺兮客氣的笑，卻並不再多言。
她帶着楚曄在昭和殿轉了一圈。長業帝崇尚節儉，這昭和殿又是用於辦公用的，所以並不十分奢華，倒是難得的幽靜。太后也是個淡泊的性子，不奢好明麗，一切尊重長業帝生前的愛好，只在殿後設了一個不大的花園，八月時節，桂花飄香，格外引人沉迷。
往東走便是太液湖，通常這樣的地方旁邊都會有一座避暑的亭子，太液湖自然也不例外。
＂走了這麼久的路，想必曄太子也疲乏了，不如在此暫歇？＂
實際上是她不想繼續陪着他在這宮裡晃盪，尤其是知曉自己從前和他有過那麼一段據說刻骨銘心的愛戀，她更是不太自在。每每對上他眼中飽含深意的笑，她就覺得毛骨悚然。直覺告訴她，這個男人一定有陰謀。
可他到底想做什麼？
當初東丘山自己服下了斷情丹，醒來後他早已離去。
分居兩國，日後想要見面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大約忘情的因素，她並未刻意的去設想過兩人見面的情景。此刻在宮中相見，雖不至於猝不及防，卻也未在意料之中。
忽然想起六姐說過，自己去北周後因那場刺殺而不幸失憶，楚曄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將自己帶到了太子府。或許就是因爲失憶，她忘記了曾在棲霞峰之時對他朦朧的心動，最初住進他府中那段記憶倒是特別清晰。到了後來，便因鎖心和斷情丹之故，截斷而忘卻。
最初的最初，她似乎很討厭他……
從東丘離開後，她快馬加鞭回國，要應付趙馨桐的刺殺，回國後爲二哥平冤，接母親從長生殿裡出來……她一直都是忙碌的，忙到沒有時間去思考被自己丟棄的那段感情，自然也不會去回想曾在他府中的那段日子。
此刻相逢，於各自疏離的背後，塵封的記憶如破開閘門的洪水，撲面而來。
恍惚中，那似乎已經是
前世糾葛。今生，他們便該這樣陌路相逢，客氣而冷漠。
談不上失落或者惆悵，只是有些莫可名狀的無奈蒼涼。
＂也好。＂
淡淡兩個字落下，將她飄遠的思緒拉了回來。
鳳淺兮微笑點頭，轉身吩咐伺候在亭外的宮女，＂讓御書房準備一些酒水點心端過來。＂
＂是。＂
宮女應聲而去。
鳳淺兮轉過身來，聽得楚曄問道：＂昭和殿周圍沒有其他宮殿嗎？＂
＂有。＂
鳳淺兮道：＂過了太液湖往南走就是南書房，昭和殿是長業帝下朝後私人辦公空間，爲了遠離后妃干擾，又要保證隨時能取得在南書房國家機密文件，所以才擇了這個適中的地方獨闢宮殿。＂
她嘆息一聲，＂八十年前的天鳳，還存在着部分古老原始思想，爲了避免弱小而被強國所吞，歷代帝王不敢有絲毫奢靡享樂，兢兢業業勤政治國。所以我天鳳歷代君主後宮稀少，子嗣單薄。直到……＂
後面的話她沒說，楚曄卻已瞭然。
天鳳除了始帝膝下孕育十三子以外，之後的帝王爲了避免女色誤國，所以後妃很少，自然子嗣也就少了。直到政嘉帝鳳暝繼位，這種現象纔有了改善。
據說天鳳建國始帝是個傾國大美人，年輕的時候就引得無數男兒拜倒在其石榴裙下，因此天鳳皇室的基因也特別好，所出皇子皇女男的俊女的俏。
鳳暝年輕的時候也是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也是天賦異稟功勳彪炳，偏偏他還喜歡四處巡遊，沒回出遊必定帶回一兩個美人。繼位以後更是從未落下選秀，所以他成了天鳳有史以來後宮作爲龐大的皇帝。
可這個看起來十分好色的風流皇帝，又是個癡情種。
身居他國，各自在詭譎政治中掙扎求存，對於他國皇室秘辛是沒有時間來探究調查的。可當初鳳暝爲一民間女子修建長生殿的事，天下卻鬧得沸沸揚揚。一個七國之中最風流的皇帝突然變成了專一的癡情種子，這足夠吊起所有人潛伏心中的八卦因子。所以這段歷史，基本上各國政治階層的人都知道幾分。
只是後來發生了那些事，長生殿的傳奇，也跟着成了笑柄。
鳳淺兮此時的沉默，反射了十年前雲端跌落地獄的悽慘歷史，她眼中的冷意凝結如冰霜，寸寸森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