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何恬眼裡,丈夫這樣,就太過了。
她扯住了莊衡的手臂:“算了,算了,女兒自己有個計量的……”
只是,她之前的男朋友明明是安若汐,怎麼忽然就……
“計量個屁!”莊衡氣得跳腳,“她,她根本就是倔到底了!她威脅我,如果不讓她嫁給展慕雲,哪怕展慕雲另外娶妻,她也會爲他枯守終生,閉門不嫁的!她,她是要氣死我!”
被關緊的樓上的門忽然傳來了撞擊聲:“爸爸,我已經二十五歲了,你關得了我一時,你也關不了我一世啊!如果微微介意,我完全可以不帶慕雲回來的!微微早晚也會有……”
“你給我閉嘴!”莊衡跳腳了,他大吼道,“你知不知道,展慕雲他結過婚!?”
門後沉默了半晌,旋即,夕顏更加堅定的聲音傳了出來:“那又如何?我愛的是現在的他,跟他的過去無關!”
“無關你個頭!”莊衡衝口而出,“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他的前妻,她是,她是……”
那句話,就在口邊,莊衡卻忽然像泄氣了的皮球,整個人頹然地跌坐在沙發上。
妻子就在身邊失神地凝望着他,樓上的女兒,還在轉動着門把:“是誰?是誰又怎樣?爸爸,你爲什麼不說了?!”
他忽然笑了,笑得那麼悲涼,笑得那樣孤單,甚至,他笑出了滿眶的淚。
終究是心疼女兒的……
說了出來,夕顏和慕雲確實能斷了,可屬於夕顏的那段不堪的過去,卻因爲他的衝動,而再度被掀開。
女兒擺脫了這一切魔障,他就不希望,她再深陷泥潭!
這是一個父親對女兒,最深沉的愛!
他沒有辦法自私,沒有辦法衝動,他只能沉默。
“我不會介意他過去愛過誰,和誰結過婚,和誰生過孩子。我愛的,是他的現在和未來,對不起,爸爸。”門內傳來的屬於夕顏的聲音,也漸漸平復了下來。
莊衡無力地招來了一個年輕小夥子:“從今天起,你跟着大小姐,寸步不離地跟着,避免她和展慕雲的任何接觸!聽見了沒有?”
小夥子揮舞着自己結實的手臂:“放心好了,老爺!如果那個傢伙敢來糾纏大小姐,我一拳把他揍趴下了!”
何恬抹着眼淚,安靜地坐在了他的身邊。
“你說,我們去把安若汐找回來怎麼樣?”她半晌小聲地道,“或許,夕顏對他還會有些感情……”
莊衡搖頭嘆息:“你是沒有見過,展慕雲花的那些心思……”
現在,就算有真正的王子擺在夕顏面前,她唯一的選擇,仍舊會是那個曾經傷她千百萬遍的展慕雲的……
他莊家,是造了什麼孽,才惹上這麼一個冤家的啊……
他把臉,埋進了自己的手掌……
夕顏直到第二天清晨,才被放了出來。
她這一夜,似乎並沒有睡好。
何恬把備好的衣物都放進了她的房間裡。
“這些,都是爸爸媽媽昨天晚上替你挑的衣服,你看看喜歡不喜歡,將就穿穿。今天晚上,媽媽再陪着你去買……”
夕顏就這樣被莊衡揪了過來,衣物都留在了展顏居,兩老就連夜替她到專賣店裡蒐羅了這麼些衣服來,爲的,也是要女兒能安心地住下。
這一奔波,又是一夜未眠。
夕顏拎起其中的一件:“我隨便都可以的。媽媽不必費心。”
她換了衣服,轉身下樓的時候,年輕小夥子已經站在了她的身後。
他虎頭虎腦的,是莊家司機的兒子,本來在莊家負責養花養草的,現在,可算是派上了用場。
何恬有些不忍,但還是道:“夕顏,你前陣子出了事,爸媽都擔心着你,小七有幾分力氣,就讓他跟在你左右,保護着你吧。”
夕顏脣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小七看得呆了,讓莊衡瞪了一眼,方纔不好意思地揉着鼻子。
“我明白的。你們安排就好。”她眉梢未動,只專心吃着面前的清粥,彷彿是世間最好的美味。
能被隔斷的思念,就不是真的愛情。
就算有一千個人盯着她,她都能有別的法子逃脫,更何況,小七隻有一個人?
她老神在在地擱下了飯碗,對着小七道:“既然這樣,那走吧。我已經吃好了。”
小七慌忙跟了上去。
莊衡在後面喊了一句:“小七,有什麼情況打電話給我!”
小七連連點着頭,差點就沒跟上前面人的步伐。
他暗暗抹了把汗。看來,這事,不是一件好差事啊。
誰知道,事情卻跟小七料想的,有些不同。
這一整個上午,夕顏都坐在辦公室裡,批閱着文件。
昨天晚上那場動靜,一下讓幼苗孤兒院再度成爲輿論的焦點。
電話鈴聲,響個不停的。
當然,夕顏也一直都在辦公室裡,不曾出去外面走動。
太陽暖暖的,身邊夕顏的聲音又軟又糯,好聽得緊,小七眼皮一陣陣犯困,忍不住就黏上了。
猛地一激靈,他坐直了身子,使勁揉了揉眼睛。
還好還好,夕顏還在!
“困了?”陽光中的女神甚至回頭對他笑着,“有些好心人送來了可口的點心,你先吃一些,省得你覺得悶。”
小七剛想說,自己並不悶,可低頭看着那些好看清香的茶點,他就口水直流。
“大小姐,我就不客氣了!”他一手抓起一個,就往嘴裡送。
“旁邊有可樂。”夕顏好心地提點着。
茶點實在好吃,小七吃了一個又一個,不知不覺,就吃撐了。
“小姐,”他有些羞赧,“洗手間在哪裡?”
夕顏指了指門外的方向,他一溜煙跑了,一邊上廁所,還一邊擔心着,大小姐會不會忽然不見了。
他來回跑了幾次,還好還好,小姐還在……
等他終於出清了存貨,想好好坐下來睡一覺的時候,夕顏卻忽然起身。
“小姐,你要去哪裡?”他緊張極了。
夕顏卻瞥了他一眼:“怎麼?你能去洗手間,我倒不能了?你在這屋裡等我,我很快回來。”
她淡定自如地出了門,還沒忘了,把辦公室的門關上。
小七坐在位置上,用力地揉着眼睛。
怎麼,越來越困啊……
他明明昨晚很早就睡覺的……
大小姐,怎麼還不回來啊。
好睏,等不了了,小七等不了了……
他腦袋一歪,終於呼呼入睡了……
夕顏並沒有真的去洗手間。
所有的人,都知道她在辦公室裡,沒人懷疑,此刻的她,不和小七在一起。
她跑回了原先她住的院落。
此時,這裡人跡罕至,根本沒有人看見,她在這裡出沒過。
她搬來一張木椅子,用力地撐住半矮的圍牆,用力一撐,手腳並用地,就攀爬到了圍牆之上。
她今天特地挑了寬鬆舒適的褲裝,可即使這樣,她的褲腿位置,還是被扯開了一大條口子,看起來狼狽非常。
爬到了牆上的她,低頭一看,頭就開始隱隱作痛了。
上牆容易,下牆難。
她左右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門邊已經傳來了人聲。
她不敢耽擱,一鼓作氣,整個人調整好了呼吸,從一米多高的牆上,一躍而下。
天!
她的腳踝在地上狠狠地崴了一下,頓時痛徹心扉。
她卻沒有半分的猶豫。
她撥足向展顏居狂奔而去。
她要告訴那人,親口告訴那人,她的決定!
展顏居的門緊掩着。
她的手兒哆嗦着,剛取出鑰匙,還沒塞進鎖孔裡,門已經從裡面被人打開。
她身子一顫,看着眼前的人,已經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手中的鑰匙,摔落在了地上。
沒人去理會了。
兩人的相見,恍如隔世,那是多久的守候,才能換來的愛情?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要伸出手,緊緊擁抱住,眼前的人。
“慕雲!”她哭着,緊攬住他的頸。
他反抱住她。
那深刻的擁抱,幾乎要把她揉到他的身體裡去。
她哭得眼睛紅腫,頭髮上還沾着牆上的灰塵,他輕輕地替她拂去。
“從昨晚到現在,我一直在我們的家裡等你。”他溫柔一笑,“不哭了,我不是在這裡嗎?”
夕顏急急地道:“我只能跟你說幾句話,然後就必須離開了。慕雲,我愛你,我等你,如果這輩子,我不能跟你做夫妻,那我也不會委身於任何其他別的男人。你要記得!我不會妥協的,你聽懂了嗎?”
那麼聰明的慕雲,卻是搖頭。
“你,你……”她愣住了。
他拉起她的手:“來,跟我走!”
他把一頂頭盔甩給了她。
她飛快地戴了上去。
出乎她意料之外,慕雲已經快速地跳上了一輛大排量的摩托車上,不等夕顏上車,已經發動了車子。
夕顏沒有半分猶豫,她躍上了後座,哪怕這樣,已經牽扯到她腳踝的傷口,她也依舊攬緊了他精壯的腰。
“坐穩了!”他沉穩的聲音,從頭盔之下傳來。
“嗯!”她不知道,他的目的地在哪裡。
她只知道,跟着他,天涯海角,她也去得!
車子已然飛馳出去。
它在車流中怒吼着,穿梭着。
這輛大排量的摩托車,估計價格不菲。
這樣的車速,已經不亞於一輛汽車,更重要的是,它流線型的小身形,在衆多擁堵車流中穿梭着,節省了太多的時間!
馬達聲轟隆。
她靠在他的背上,擁抱着的,是她整個世界。
他的聲音,隔着頭盔,聽起來有些不安:“夕顏,那天的話,我想再問你一次。你還願意,嫁給我嗎?”
她的淚已經沁出。
“願意,我願意,我死都願意!”
他的身子一震。
忽然,他的車身一斜,車子已經靠向了路邊。
他不顧一切地停下了車子,轉身掏出了身上紅色的小盒子。
一枚漂亮的鑽戒,就躺在了紅潤夾層之中。
那天晚上,她已經見過這枚鑽戒了。
此時,戒指被他摘了下來,戴到了她的指尖之上。
指環不大不小,剛好合乎她的尺寸。
她含淚笑道:“你是量好了的嗎?怎麼尺寸這麼合適?”
他擡眸。
隔着頭盔,她卻看不清他眼底的悲傷。
“慕雲……”她伸手要去擁抱他,他卻把她的手固定在了他腰間。
“抓穩了,我要加速了,時間要來不及了。”
什麼時間?
夕顏想問,一啓脣,卻是屬於S城凌厲的秋風。
她闔上了自己的脣,直到,眼前出現了民政所的招牌。
她愣住了。
他把她整個人抱了下來,頭盔也沒有摘,就撥足狂奔進去。
“雲少爺!你們可算是來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額頭冒汗,看見了兩人,連忙衝了過來,手裡,居然還捏着兩本戶口本。
“快進去快進去,等你們很久了!”他推着兩人,慕雲卻在此時,放下了夕顏。
他除下了兩人的頭盔。
不知道爲何,此時的他,眼底卻有一抹緊張的神色。
他的額頭,沁出了汗,把劉海緊緊地貼住。
他探出舌尖,潤了潤脣,纔像下定了決心似地問道:“夕顏,我問你,最後一次……哪怕沒有鮮花,沒有婚宴,沒有祝福,沒有歡呼,甚至是無法公開,你都會,都會,願意,嫁給我麼?”
她眼角含淚:“不管你問我多少次,我的回答,都是一樣的。我願意,慕雲,我願意!莊夕顏,願意嫁給展慕雲,一輩子,禍福與共,不離不棄!”
他一步向前,緊緊地擁住了眼前的她。
他像用盡全身力氣一般地,說出自己心頭字字句句的誓言:“我,展慕雲,願意和莊夕顏成婚,一輩子,禍福與共,不離不棄!我也願意,當莊夕顏隱形的丈夫!不管等候多久,也要和她牽手一生!”
他不再耽誤,直接抱住了夕顏,衝進了等候的房間中。
九塊錢,兩個鋼印,兩本紅色本本,兩個人,一輩子……
夕顏手裡捧着其中的一本紅色本本,還有些回不過神來,她擡頭看他,眼底有詢問的神色。
“你已經被我拐跑了。”他笑得開心,“就算你爸爸再怎麼反對,也沒有用,你已經是我展家的兒媳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