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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七,遠州城外,精衛營。
這一覺劉策睡的十分深沉,在聞到一陣飯菜香味之後,這才醒轉過來,入眼便是宋嫣然那俏臉美目望着自己,說不盡的情意綿綿……
“宋姑娘,你怎麼在這兒?”劉策連忙坐起身子,驚訝地說道。
“醒啦?”宋嫣然見劉策起身,輕輕呼喚一聲,“劉大將軍,去你主帳守衛說你不在,真是讓我好找啊。”說到此處,宋嫣然俏臉又是浮上一抹紅霞。
劉策拍拍腦門,努力讓自己清醒一些,剛要開口,就見宋嫣然飄然起身。劉策這才發現她現在換上了一身青色襦裘,與昨日的曲裾端莊大氣相比,顯得秀麗輕靈,當真是人靠衣裝馬靠鞍。
只見宋嫣然端來一盆水,來到劉策跟前,將毛巾輕輕擰乾遞給劉策,隨後從他眼中看出疑慮,說道:“劉大將軍,此處並非你主軍的大帳。”
劉策接過毛巾擦拭了下臉龐,這纔想起昨日和許文靜交談過後,過於疲勞,便徑直去葉斌所在地方隨便找了個空帳沉沉睡去。
“宋姑娘……”擦完臉後,劉策柔聲說道,“你還未告訴我你爲何會在這裡。”
宋嫣然甜甜一笑說道:“我來給你送飯啊,你且起身先好好梳洗一下。”
劉策點點頭,索性站了起來,昨夜他和衣而睡,倒也不怕尷尬……
待劉策梳洗一番後,宋嫣然又將裝飯菜的食盤端到他跟前,打開碗蓋後,香味更濃,令他食指大動。
宋嫣然就在一旁靜靜地看着劉策狼吞虎嚥地吃着自己做的飯菜,心中如食蜜餞一般,隨後看着他有些凌亂的髮絲,悄悄走到他身後,從身上取出一把梳子,緩緩替他梳理起髮絲……
“宋姑娘,你……”劉策驚訝道,想要阻止她。
“別動……”宋嫣然打斷他的話說道,“一會兒就好了。”
劉策放下手中碗筷,閉目享受着宋嫣然細手滑過自己髮絲,心中一絲漣漪已經翻騰起來。
“好了……”
劉策聞言睜開雙眼,用手掌輕撫被梳理整齊的髮絲,一時不知該如何面對宋嫣然了……
就在此時,帳簾被葉斌拉開,見到帳內兩人後,眼睛一亮,立刻步出帳外,拉下帳簾。
葉斌這一舉動讓宋嫣然頓時臉上火辣辣的燙,正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劉策握住她的手輕輕拍了拍,抱以溫柔的一笑……
宋嫣然感受到劉策傳來的暖意,望着劉策眼中傳來的情意,頓時心緒平靜了下來。
看宋嫣然不再緊張,劉策對帳外說道:“葉先生,何事進來說吧。”
“不了。”葉斌笑着說道,“屬下只是來提醒將軍,已經快午時了。”
“不好!今日還要去總督府,不想我睡了這麼久。”劉策聞暗自驚道。
想到這兒,劉策對宋嫣然說道:“宋姑娘,我今日尚有事還要去趟城中,你……”
“去吧,劉大將軍……”宋嫣然抱以理解的一笑道,“我在營中等你。”
劉策點點頭,剛要走,發現食盤上的飯菜尚未吃完,於是說道:“這麼可口的飯菜不能浪費。”說完將眼前飯菜一掃而空,宋嫣然見此心中萬分甜蜜……
在劉策離開營帳之後,不遠處剛加入劉策麾下的許文靜望着從帳中捧着食盤走出來的宋嫣然時,不由開始沉思起來……
……
午時時分,劉策剛好趕到總督府中,卻見廳中只有姜潯一個人,不見衙司和昨晚的學君,頓覺有些詫異。
“屬下見過總督大人。”出於禮節,劉策還是對姜潯行了一禮。
姜潯見劉策到來,放下手中批閱文書的筆,對他說道:“你來啦?本督有些乏累,可否陪我去後院走走……”
劉策感覺今日的姜潯有些奇怪,對自己語氣比任何時候都要緩和不少,但還是點頭同意了。
“走吧,這邊請……”姜潯輕嘆一口氣,起身緩緩離開桌案,向後院走去,劉策只能緊隨身後。
劉策第一次步入總督府後院,但見院內景色擬人,縱使已臨近冬季,依舊花草蔥鬱……
姜潯來到一片湖岸前,聽了下來,對身後的劉策說道:“劉策,本府聽你話音似乎並非北人,倒與我江南口音相仿,你是哪裡人士?”
劉策仔細想了想,前世他是浙人,這一世記憶中也是在江南一代,卻還真不知道到底是哪裡的人,於是說道:“回大人的話,屬下的確是出身江南,然祖籍何處已經記不清了,自我懂事起,便已身在蘇州府外‘念安寺’中,收養我的乃是護寺長老……”
姜潯聞言錯愕,隨即笑道:“這麼說來,劉策你還和本府是同鄉?本府也是蘇州府人士……”
劉策說道:“大人,屬下身份自是曉得,如何敢自稱和您同鄉。”
姜潯罷罷手:“劉策,本府並非那種士庶成見頗深之人,你不用貶輕自己……”
劉策聞言頓時更加奇怪,今天這姜潯是怎麼了?這語氣這態度跟以前所見好像是完全是兩個人。
“劉策……”姜潯繼續開口說道,“你家中父母可尚在?”
劉策回道:“大人,屬下已經說了,自懂事起就在蘇州府外廟裡棲身,並不知曉父母何在。”
姜潯點點頭又道:“那你是如何從江南之地萬里之遙到河源加入雷霆軍的?”
劉策回道:“長老圓寂後,又過了一二年,便被住持尋了個理由趕出寺廟,爲求生計只能一路乞討賣藝,不知不覺間方至河源,爲求口飽飯才從軍爲伍……”
姜潯嘆了口氣:“苦命的孩子啊……”
“大人,你……”劉策聞言頓覺萬分奇怪,這語氣似乎是一個長輩對晚輩的關懷,讓他震驚的同時,心裡也有一陣暖流淌過。
來到異界一年多了,他以爲自己的心境早就隨着不斷廝殺,磨鍊的鐵石心腸,可姜潯這一句話他才明白自己內心其實是萬分的孤獨。
姜潯搖搖頭繼續道:“想想這老天確實也不公,像你這等將才如若生在士家之中,理應會成爲重點培養對象,前程將不可限量,有享之不盡的榮華,然……劉策,你爲何就不是士族中人呢?哪怕只是沒落貴族之家也好啊……”
說到這兒,姜潯臉上一抹失落滑過,劉策靜立身後,默然無語……
良久姜潯又說道:“先前我聽聞秦墨所言你收復高陽壯舉,還以爲只是笑談,現在想想他所言非虛,你……當真是絕世將才啊……”
劉策忙道:“大人擡愛了,收復高陽的乃當今駙馬上將軍李宿溫,並非在下……”
姜潯揮手止住劉策:“不,本府知曉你爲何會將奇功拱手相讓,你不必多說,若非如此,你也不會遠赴遠州,你我也不會相識一場……”
劉策再次沉默了,暗道不知道姜潯到底想幹什麼。
怔了一怔,姜潯又說道:“劉策啊,你知道麼?若顏今年十八了,按理也到了該出嫁的年齡,我姜潯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捨不得啊……”
劉策頓時一臉懵逼,怎麼又扯到姜若顏身上了,他覺得今天的姜潯非常不對勁。
“若顏自小性子好強,從不輕易服輸,她決定的事我這當爹的都無可奈何,昔日鶴陽樓前起的誓約她一直遵守履行,我幾次三番想勸她改變心意都沒辦法……”
“本來我想將她許配給李宿溫,正好他倆自小是一對,但無奈李宿溫他已經贅入皇家……”
姜潯說到這兒,重重嘆了口氣。
劉策聞言,安慰道:“大人,無需唉聲嘆氣,李宿溫配不上姜小姐。”
“嗯?”姜潯聞聽劉策這話,立馬驚訝的回頭望着劉策,不想他竟會說出這種話來。
劉策迎着他的話說道:“大人,屬下雖然庶族出生,然而卻也懂些道理,一個男人如若爲依附權勢置至愛與不顧,那和行屍走肉有何區別?即便姜小姐最後嫁與李宿溫,大人覺得她會幸福麼?”
姜潯笑道:“劉策,你還是太天真了,試想下如果有一天皇室賜婚與你讓你和至愛分離,你會如何抉擇?”
劉策想都不想的說道:“拒婚!這種毫無感情基礎的政治聯姻屬下真的不敢苟同,人活一世短短百載,爲何不活出點自我,活出些真性情?跟自己相愛的人在一起粗茶淡飯,也好過每日面對一個不愛的人錦衣玉食鬱鬱寡歡,如若姜小姐真的履行那誓約,對她自己當真太過殘忍了,而李宿溫會爲權勢不惜辜負小姐,不管其才華如何橫溢,但……在下不信她能給姜小姐帶來什麼幸福……”
姜潯聞言,嘴角一絲觸動,雙眼微微泛紅,仔仔細細看着劉策,良久再次嘆道:“你爲何就不是士人啊,爲何呢……”
劉策閉口不再言語,他之前說這番話完全是因爲昨日與姜若顏相遇經歷一切之後,發現她並沒有自己所想那般不堪,這才說這些話安慰姜潯。
忽然姜潯說道:“罷了,劉策,你回去吧,昨日之事本府會替你處理妥善,你不必掛在心上,你欲保下的千餘學子學女本府也定會保證他們安危,他王家還沒這能力跟我過招!”
劉策聞言納悶極了,實在弄不明白姜潯今天這是怎麼了,不過姜潯既然這麼說了,那說明王海盛的事基本就十有八九短時間內不會再有動作,自己這段時間正好可以實施昨日與許文靜定下的冀州攻略了。
思及此處,劉策告退離去,留下姜潯一人在後院內繼續望着湖面發呆。
半晌後,姜潯說道:“丫頭,出來吧,爹知道你在這兒。”
不一會兒,姜若顏仙姿出現在姜潯身後,對他緩緩欠身行一禮:“見過爹爹。”
姜潯說道:“丫頭,你說的沒錯,這劉策當真人品剛正,即便士族之中也已不多見了,你眼光不錯……”
昨晚回府後姜若顏將鶴陽樓內發生的一切都說與姜潯知曉,姜潯聽後也是萬分感慨,尤其劉策那種氣度胸襟又有幾個士族中人能做的到呢?只是,姜家和無根無萍的劉策完全一個天上一個水裡,根本不可同日而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