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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十午時,常陽街頭……
“哐~~”
一陣震耳欲聾的銅鑼聲在巷道街角迴盪,聞聽震響的百姓紛紛走上街頭站立街道兩側,不顧夏日的炎熱向聲源所在方向望去。
“嚓嚓~”
但聞一陣篾筐拖地的聲響傳來,一羣全副武裝的士兵用麻繩拖着被裝在三個籮筐內的董天珂、陸元嶺和蘇敬山三人,緩緩向街道盡頭的轉角處走去。
而此次押送三人遊街的張昭通原屬蘇敬山麾下旗團使,因爲在葉胤前去勸降時,第一個拔刀砍傷曲勇,特被劉策點名由他負責遊街事宜,這可把張昭通樂的就差把自己上半年剛納的小妾送給劉策當暖牀丫頭。
自古以來官場不二準則,只要上司因爲犯事而失勢,下屬掌權就會把老上司往死裡的整,張昭通也不例外。
本來今天遊街三人本應該在囚車之內,但張昭通別出心裁的對劉策提出這三人豬狗不如,不配坐囚車,應該裝在堆放垃圾的籮筐內,好讓以後有異心的人引以爲戒。
劉策想了想同意了張昭通的建議,與是張昭通連夜命城內篾匠改造了小半人高勉強能擠進一個人的籮筐,還讓屬下把它們泡在豬糞裡足足一夜後連污漬都懶的收拾就把陸元嶺三人硬生生塞了進去,然後套上木枷和篾筐固定住,所以纔有了這一幕。
可憐陸逆三人只覺得在狹小的篾筐內只能保持一個姿勢半蹲着,是站也不是蹲也不是,在拖動過程中直累的腰都快斷了,而且那股噁心的臭氣令他們胃都吐的流黃膽水了……
張昭通坐在他們身後的四擡轎子內,對自己的成果異常滿意,他掀開轎簾看了一眼四周圍觀的羣衆越來越越多,然後對跟在自己身邊的親兵使了個眼色。
那親兵心領神會,馬上命令遊街隊伍在人羣最密集的道口停下,然後大聲對周圍百姓說道:“諸位街坊四鄰,軍督大人已經知曉你們所遭受的苦難皆是這三頭畜生不如的逆賊所爲,因此他老人家決定讓這三人來接受你們的審判,你們有什麼不滿儘管可以提,可以說!”
街道上人羣對陸元嶺三人不斷指指點點,但唯獨沒人敢站出來大聲說話。
即使近幾日報紙已經刊登他們的罪狀,可在這些居民心中士族的餘威依然存在,哪怕他們現在淪落至此依然不敢造次,士庶觀念已經在他們腦海裡根深蒂固,不是輕易就能改變的。
“哈哈哈……”陸元嶺大笑道,“你們這羣賤民有什麼資格定奪我的生死?我陸家三代皆是大周士閥,誰敢對我無禮!”
蘇敬山也大聲叫罵道:“劉策小兒!不得好死!老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想讓這羣賤族來定老子生死?做夢!”
周圍百姓聞言,不由退縮了數步,一個個面面相覷,議論的聲音更小了。
眼見場面氣氛被陸逆三人壓下,沒有達到預期的目的,張昭通心裡很是不滿,不過好在他有後招。
只見他拉開轎簾掃向人羣之中,看了眼被買通的兩個外來地痞流氓,和他們眼神交流了一下。
那兩個地痞立馬擠出人羣衝到篾筐內三人身前大聲叫罵道:“畜生,一羣豬狗不如的東西!我呸!”
說着那倆地痞就把一口濃濃吐在蘇敬山和董天珂臉上。
周圍士兵一看,立馬上前想要將二人拉下,不想卻被張昭通阻止道:“不要阻攔他們,軍督大人說過,要遵從民意,百姓有什麼訴求我們應該側耳傾聽。”
那些押送士兵聞言,便收起了刀槍不再阻攔。
那倆地痞見此,更加肆無忌憚地吼道:“畜生,平日裡怎麼待我們的?你們也有今天,去死吧!”
說着那倆地痞從身上掏出一塊塊石頭砸向三人腦袋。
陸元嶺被一塊石頭砸中鼻樑,頓時只覺得一股鹹味伴隨着濃濃的液體淌落下來。
而蘇敬山的額頭則被砸出一個個血包。
“陸元嶺,你還我丈夫命來!”
“蘇敬山,我兒子活活餓死了,爲我兒子償命來!”
“王八蛋,去死吧……”
在那倆地痞帶動下,人羣中的氣氛漸漸被點燃,最終徹底被引爆開來,無數的石塊紛紛落向他們三人,嚇得周圍士兵連忙向轎子邊靠攏,以免被波及。
“劉策……呃……你……呃……”
蘇敬山還欲開口再罵,不想卻被無數落在頭上的石頭砸的面目全非,臉上到處都是紅腫的血包。
“砰~”
終與一塊青石砸在了他太陽穴上,蘇敬山只覺得腦海一片轟鳴炸響,下一刻他什麼都聽不到了,只看到擁擠的人羣中好像跳出兩名一黑一白長舌拖地的人手持綠油油的詭異鐵鏈向他逼近……
蘇敬山就這麼頭一歪,斷絕了生機……
“噗……”
董天珂猛地吐出一口鮮血還攜帶出兩顆牙齒,在一片石雨之中也漸漸被黑暗吞噬殆盡……
“我陸元嶺怎麼能死在你們這些賤民手裡!劉策……我在黃泉路上等着你……”
陸元嶺發出生命中最後一聲滿帶怨氣的嘶嘯聲後,也進入了輪迴之中,他鼻子雙眼耳朵早就被憤怒的百姓砸爛了……
董天珂、陸元嶺、蘇敬山三人就這麼活活被砸死在遊街的途中,結束了自己骯髒而又罪惡的一生。
……
常陽守備府內……
“回稟軍督大人,陸逆三人罪孽深重,遊街途中激起民憤,死於百姓亂石之中,末將看顧不利,還請軍督大人降罪……”
陸元嶺三人死後,張昭通迴轉守備府和劉策回稟事發經過,擺的是一手好姿態。
劉策聞聽此消息,淡淡地說道:“既然是羣情激憤,說明民意難爲,這怪不得你,先起來吧。”
張昭通忙道:“多謝軍督大人赦罪……”
說完他起身看向劉策小聲說道:“軍督,那兩名帶頭起事的,要不要抓起來好好嚴懲一番?”
劉策說道:“帶頭起鬨導致叛逆身死確實該抓,但念在民意難違,就且關押兩天以示懲戒吧……”
“末將遵命!”張昭通一聽,喜不自禁,在離去同時又看了眼劉策邊上的葉胤。
待張昭通離開後,一向鎮定的葉胤終與剋制不住對劉策說道:“軍督大人,陸逆三人本就該死,你爲何還要多此一舉,出此下策呢?”
劉策平淡地說道:“葉公子,你也看到了,這都是民意……”
“不……”葉胤打斷劉策說道,“軍督大人,你只是藉助士庶之間矛盾在操控民意,這樣做太過分了……”
劉策冷笑道:“葉公子,那你說,是什麼樣的士庶矛盾會讓本軍督這麼容易操控呢?我想你應該比本軍督更清楚!”
葉胤聞言一時說不出話來,其實他自然明白士庶之間恩怨已經持續許久,這種矛盾已經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
劉策繼續說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本軍督只想讓這些百姓明白,他們手中有着足以顛覆這渾濁世道的力量,他們也可以掌控那些高高在上的貴族生死,
他們完全不用害怕再受剝削和欺壓,本軍督要做的就是把他們體內這股力量慢慢引導出來,最終覺醒!”
葉胤聞言額頭一絲細汗浮現,眼神中充滿了驚恐,最終還是鼓起勇氣顫聲問道:“那麼敢問軍督,這股力量覺醒後呢?你又打算如何做?”
劉策嘴角浮現一絲笑意,最後反問道:“葉公子覺得本軍督該如何做?”
葉胤連忙退後幾步,愣在原地不敢回答。
劉策看着葉胤的模樣,起身說道:“葉公子是不是想說,本軍督要借用這股龐大的力量顛覆一個王朝?”
葉胤不斷捻動手中佛珠,的確,劉策說出了自己想說卻不敢說也最害怕面對的話題。
良久,劉策嘆了口氣,岔開話題說道:“葉公子,幽州亂局已然平定,接下來該調遣軍隊前往冀州好生操練了,你有什麼建議……”
葉胤也鬆了口氣,畢竟他現在不想面對這個話題,聽聞劉策這麼說,甩了下佛珠說道:“軍督大人,不才認爲第一件事便是裁減軍隊,把軍中老弱病殘以及兵痞和從軍多年已生厭倦的士兵盡數剔除出去,再加以安排其他行業,以免他們生亂,
這樣,一來可以保持軍中戰力,也能減少軍隊開支,二來可以退伍軍士有了工作也能自立自足,對各地治安也減少了不少負擔,三來也能避免再出現董逆這類軍閥並立的局面。”
“你的想法和本軍督不謀而合……”劉策滿意地點點頭,“那就早日擬定詳細條例吧,另外一件事……”
說到這兒,劉策拿出了引爆幽州內亂的三份任命文書遞向葉胤說道:“這些目前不用了,燒了吧……”
葉胤接過三份文書來到案前早已備好的火爐前,一本本打開最後望了眼上面三人的面名字最後丟入火爐之中瞬間燃燒起來。
“差點忘了,還有一本……”劉策忽然起身,又從懷裡取出一本鑲有金絲邊的紅色文諜,走到了火爐前。
葉胤一見眉頭一蹙:“嗯?軍督大人,不是三本麼?爲何有第四本?”
劉策笑道:“前三本都是假的,內中總督印章上都是紅色,然而真正的印章色調卻是黑的……”
說到這裡,劉策打開文諜遞到葉胤眼前。
“軍督大人!你……”葉胤一見,震驚的無疑復加,只見文諜內幽州總督名額上赫然寫着……
“呼~”
不等葉胤從震驚當中回過神來,劉策就將文諜投入了火中。
“總督和軍督之間已經是什麼權利重疊的關係,兩者註定只能有一方留存,
如今軍督的重置本身就是皇族爲了打壓日漸壯大的士族團體所設,實屬無奈之舉,凡是在這個位置上的實權者若心懷不軌,極易引發一場前所未有的動盪,但至少眼下……
就讓這一切隨着幽州內亂的落幕一道化爲灰燼吧,哪怕只有短暫的安寧……”
說完,劉策踏步走出了守備府,留下葉胤一人看着火爐內燃燒的文諜久久無法平靜……
而與此同時的定州,內戰也已經開始爆發,局面似乎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