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1日,週二。
“王教授,張教授,不好意思啊,讓你們久等了!~”出租房中,方子業結束了門診後趕回來時,本院區脊柱外科的王鷗教授與張全教授二人在家裡做客。
洛聽竹準時準點下班所以先趕了回來,正好在陪客。
方南和樑霞自覺與洛聽竹几人根本沒共同話題後,招呼一聲後便去切水果了。
方子業回時,方南正好從廚房走出,把果盤交給方子業:“小葉,好好陪客人。”
“這兩位教授的層級太高,你爸應了幾句,感覺幫不住。”
方南的見識面最廣也就是在恩市認識些人,見識比較遠的也就是周邊幾個省份。
聊自己的過往經歷與王鷗等人是不適配的。
“方教授、方教授。”王鷗和張全兩人招呼了一聲。
方子業對二人點頭,說:“爸媽,你們等會兒覺得無聊的話就出去散散步吧,我今天是有點事情要和兩位教授聊。”
“給你們添麻煩了……”
方南和樑霞二人都搖頭,說着不麻煩。
樑霞則是再切了一半西瓜……
方子業把方南手裡的兩個果盤端近後,洛聽竹繼續表達着自己的觀點:“張教授,我師兄他自己的意思還是和以前一樣。”
“目前經過一段時間的培訓,在脊髓穿刺器的介入下,老師您二人已經可以常規開展脊髓損傷的治療。”
“所以我師兄他會一邊把在院病人的手術做完,一邊逐步稀釋科室裡的脊髓損傷患者數量,直至將這個病種完全交還給脊柱外科。”
張全老教授的眉頭輕皺:“子業,我和王鷗也在課題組裡。”
“我們能理解你的意思,你是想要帶隊繼續往上攀登脊髓損傷治療的節段,乃至爲目前認定爲手術禁忌症的患者想辦法。可就怕病人們不理解。”
“之前你們創傷外科的場景,又會重現了!~”
方子業的科研能力很強,所有同行給他的標籤都是新病種療法研發利器。
可病人不會管這麼多,他們會覺得你去做科研就是爲了“名利雙收”,根本不把老百姓的死活放在眼裡。
更高的維度他們不會考慮的,他們只考慮你給不給他們治病。
別人的死活、疾病和困苦也不是他們瞭解的義務。
方子業輕輕搖頭:“張老師,之前創傷外科的場景重現這種推測,我覺得不至於。”
“有這麼兩個原因。”
“第一,功能重建和功能健復術回答的是從不太好到好或者更好這個問題。”
“脊髓損傷所致的癱瘓患者,需要我們醫療工作人員回答的是有無,他們目前的要求還比較‘淺顯’。”
“不會有人想着一步回到正常人的水平,也知道這是不科學的。”
“第二,目前脊髓損傷的手術治療有脊髓穿刺器的標準操作干預,這種脊髓穿刺器的治療療效比手術術者的術後質量更好管控。”
“大家都是相同的水平,相等的預後,也就均勻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
方子業總結得很好,回答問題這個描述可謂是相當謹慎。
癱瘓患者需要醫務人員解決的就是“有無”問題!
有這兩點基本面在,脊髓損傷的治療可以快速標準化地進行推廣。
癱瘓的患者,太想站起來了,哪怕只是站得不夠好,走得歪三倒四,於他們而言都是幸福!
天大的幸福。
不幸福多可歸因於不滿足。
張全教授和王鷗教授都是特別成熟的脊柱外科醫生,他們只是不會精準的局部穿刺定位與包埋。
畢竟穿刺術這種基本功距離脊柱外科的常規手術賽道太偏。
經歷了一段時間的培訓後,有標準的器械輔助,二人也已經可以常規地操作“脊髓穿刺器”了。
器械的使用,在於節省術者的時間與‘學習成本’,讓手術變得更加便捷、高效、高質量!
目前來看,脊髓穿刺術就只有三種途徑。
一種是‘方子業’的絕對實力。
一種是‘廖瑞峰’的技法取巧。
第三種就是標準化的脊髓穿刺器。
目前經過研究總結,方子業大於後兩者,廖瑞峰稍大於脊髓穿刺器。
但脊髓穿刺器的穩定性比廖瑞峰更加穩定!
當然,廖瑞峰的可成長性比脊髓穿刺器要更高一些。
張全輕輕點頭,看了王鷗一眼,說:“王鷗,既然方教授已經這麼安排了,我們就聽命吧。”
“脊髓損傷是我們專科的命,也是任務!~”
方子業歸根到底,是可以不管脊柱外科和脊髓損傷的。
他來研發脊髓損傷,是脊髓損傷患者的福氣,並不是方子業的義務,甚至不是方子業作爲創傷外科專業醫生的義務!
王鷗輕嘆了一口氣:“方教授,其實從專業的角度來講,脊髓損傷如果失去了方教授您,還是少了這個術式的靈魂!~”
“就算是在臨牀中把患者的功能搶回了,也會覺得少點踏實勁。”
方子業輕笑道:“王老師,靈魂不靈魂無所謂,這個世界上,更大部分人能接觸到的本就不是最極致的東西。”
“最極致的東西存在,反而會成爲極少數人彰顯自己‘能力’的客觀體現。”
“我已經不在乎這種東西了。”
“就是辛苦張教授和王教授您二人,以後要帶着這個手術在臨牀中不斷髮揚光大,儘量地幫扶更多的病人,可以教會更多的臨牀醫生。”
“當然,或許這個手術的‘敗筆’、‘後遺症’等,也需要兩位老師多多費心了。”
“我當然不會不管,只是無法全身心地去投入。”
“於我個人而言,我還是更喜歡新奇和挑戰!~”如今的方子業已經不再謙虛,不再虛僞,就把自己最真實的想法用最普通和平和的語氣講了出來。
我是方子業,我喜歡挑戰自我,我喜歡帶隊往未知進發,專門乾的就是別人幹不了的事情。
戰績可查,性格一向如此。
你可以說我高傲,可我還是我方子業,你說我脾氣大也好,說我其他人品不好也罷,我也還是我方子業,我會繼續做我方子業。
無需解釋太多!
方子業如今給出的戰績,就是絕大部分,千分之九百九十九的外科醫生無法達到的終極夢想成就。
因此,哪怕自現在開始,方子業不再有任何產出,也無人敢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來審判方子業!
特別重要的事情就是方子業所講的事。
另外附加的學術會議安排,張全教授和鄂省脊柱外科分會自有人去排布,另外,神經內科、神經外科的人也會出面參與。
也不缺方子業一個團隊的人去負責小細節。
但張全等人還是給方子業轉述了會議的安排,並且點名了要方子業做學術會議的“會前”發言!
這在以前,一般是院士大佬,或者是專科的頂級教授的‘專屬’!
可如今,這樣的專屬非方子業莫屬。院士懂個屁的脊髓損傷癱瘓的治療和手術,你主持什麼會前發言?
“那方教授,這些細節以及你的講者排序,就這麼定下來了。”
“這是這次會議最核心的議題,我和您確定好後,還要去給其他專科的同道去回饋。”
“大家都等着方教授您及時公佈課題的詳細進展。”王鷗客氣道。
方子業輕笑着說:“王老師,我到時候會謹慎彙報的。”
“不過,您可千萬別對我寄託太多,我們團隊的另外幾個人手裡掌握的更詳細數據,都是我不能倒背如流的,但他們可以。”
“那些纔是細節,纔是這個手術的具體來源。”
懂得理學的人都知道,理學的很多原理,其實不是文字和單詞,是純粹的數據!
哪怕是名詞,也是被定義後才成了名詞。
名詞也是有數據組成,精準的數據描述,精準的數據統計,會讓名詞的地位越來越穩固!
“那是自然!~”
“這種手術療效的後續進展,還得依託廖鎵教授帶隊研發的家兔模型,這個手術的禁忌症排查,要依託宋毅和你那個學生搗鼓出來的神經點位檢測儀。”
“至於這個手術的後續改良,則可能要依託於明賢。”
“方教授,說到這裡我不得不多一句嘴啊,您實在是太自私了,這麼好的團隊竟然被你私有化了,實在是有些不地道啊!~”
王鷗太羨慕方子業擁有這麼一個團隊了。
方子業聽了,馬上警覺着玩笑:“王老師,您可別打我這些朋友的主意,不然的話,我還正年輕,血氣方剛的!~”
方子業不怕王鷗去光明正大的挖,但怕王鷗變成自己的老師‘鄧勇’,用手段將他們搞出去。
關係再好的朋友,畢竟也只是朋友,可能會因爲一些事情產生‘嫌隙’!
比如說廖鎵,就因爲陳希薟和洛聽竹出走過!
方子業的威脅很直接,王鷗噎了一下:“你好歹是個教授,處於文明社會,能不能講點文明?”
方子業說:“有時候不文明的舉動會比文明更好處理問題。”
現在的他有些理解‘杜新展’爲什麼喜歡打架,之前要動手打人了。
講文明,不痛不癢。
講物理,痛得透徹啊?
而且,作爲骨科醫生,能做到讓你痛不欲生,但你告不了我的‘手法’,憑什麼不用?
……
王鷗和張全二人走後,方子業與洛聽竹二人對坐着,相敬如賓。
“洛教授。”
“方教授。”
“洛教授。”
“方教授。”
……
如此循環了五輪後,方子業才說:“現在滿意了吧,你也追上來了。我們平級!!”
“在家裡,你還是絕對的領導。”
洛聽竹的勝負欲一直都在,與同學爭,與天才爭,與老公爭。
其實以前的方子業也這樣,遇到了誰的天賦比較好,能力比較強,就想着能不能超越他。
只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方子業覺得這麼做就很無聊了。
不要問爲什麼,問就是無敵,而且無敵太久了。
全都是‘垃圾’,還爭個雞毛!
天下第一之下,都是天下第二。
“什麼領導不領導的,難聽死了。”
‘洛聽竹’初步完成自己的分離麻醉的交接!也是正式從麻醉科脫離出來,成立神經聯合組,通過神經內科、神經外科等手段開始接手患者。
如今的洛聽竹搖身一變,又成了神經內科、麻醉科、神經外科的兼任副教授,資深主治醫師。
似乎洛聽竹的博士後流動站身份不影響她評職稱。
洛聽竹輕輕搖頭,接着說:“我今天的胃口不太好,吃的飯不多,媽還有點失落,有些懷疑自己的廚藝。”
“但應該絕對不是媽做的不好吃。”
方子業沒深入接觸過除了洛聽竹之外的孕婦,可也知道懷孕早期,激素水平早夕便可翻多倍。
激素水平的驟變會讓口味變得格外刁鑽和詭異。
“應該沒關係,我媽她也是這麼過來的,不過她那個年代條件非常有限,聽我媽媽說,她以前懷孕的時候,能找到糖水吃就夠幸福了。”
“去趕集買一點酸李子,是她最愛的零食。”
“沒關係,等會兒我們直接給媽說開這件事就好了。”
說到這,方子業教授繼續施展了自己的鹹豬手,將洛聽竹副教授摟在懷裡。
“別鬧,師兄,現在這樣不好。真不好。”洛聽竹這次強硬地把方子業的手摘了下來。
方子業嘿嘿一笑,老地方不讓放的方子業,只能雙手枕着頭:“聽竹,我們又闖了一關,結束了前面那趟任務。”
“這種感覺,真好。”
“從無到有,從有到精,再到脊髓穿刺器,穿刺術技法,這個過程,酸甜苦辣,踏實又累如狗,但感覺是真的好!”
洛聽竹輕嘆了一口氣:“可惜我沒機會進組,這段時間我全部精力都投去了麻醉科工作。”
“分離麻醉的教學,還是有些難度的。”
“足足半年多,也纔有兩個教授,兩個副主任醫師常規掌握。”
“剩下的,只能看緣分了……”
洛聽竹也體會到了帶學生的無奈。
教學生技術和自己去學技術是兩碼子事。
洛聽竹說完,也不覺得遺憾,道:“不過也不覺得遺憾,能全程體會教學的細膩和無奈,也是一種別樣的體悟。”
“師兄,我現在越來越覺得,其實醫學的很多專科之間都是相通的。”
“麻醉的很多技術和理論,也未必不能指導臨牀,反而可以更好地指導臨牀工作。”
“那當然!”方子業非常肯定。
說完,方子業看了看信息:“聶教授的婚後旅行終於回來了,今天在羣裡面約了請客吃宵夜。”
“你晚飯沒吃,我們一起出去覓食?”
“等會兒給媽打個電話。”
“好!~”洛聽竹的雙眼閃着星星。
她本來就愛吃,現在其實更愛吃,就是找不到合適口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