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維魔法帝國，皇帝。費奇·聖·霍爾坐在高背的木頭椅子上，雙手沒有任何可供抓扶的東西，卻依舊掌握着生殺大權。在他面前，兩個塔巫港城的匠人代表正戰戰兢兢地跪着，說話的時候頭也不敢擡。
“所有的屍體都已經清理出來，但是基本無法分辨誰是誰，除了變成骷髏後還穿着有家族標誌盔甲的那些之外。”這個人的聲音有些發抖，聽得出來，面對皇帝要比面對數千屍骨的大葬坑要更加可怕。“陛下，戰場上的武器總共有六千斤，其中有一千兩百把劍，兩百……”
“具體的數字不需要報告給我。將劍運過來，剩下的金屬交給火矮人工坊。”費奇說道：“至於那些盔甲，將帶有家族標誌的盔甲拆開，把標誌留下來交給書記官登記存檔，剩下的都送去工坊，農具那邊還缺鐵。屍體不好分辨的話就集中掩埋，然後在上面立一塊碑，寫明戰爭的時間、緣由和結果，情報大臣麥瑟斯那裡有參戰家族名單，將家族名字刻上就可以了，不用具體到人。”
“遵命，皇帝陛下。”兩名匠人代表在地上磕了一下頭，然後互相攙扶着倒退離去。
費奇皺皺眉，對山姆——他現在是帝王廳的管事，綜合了秘書和辦公室主任的身份——說道：“加條規矩，進入大廳的人站着說話，腿腳不方便或者太累了就坐着，能不跪着就別跪着，能擡頭就擡着頭，因爲皇帝不光要聽聲音，還要看錶情，這樣接收的信息能多一些。”
“是，陛下，我會準備椅子，然後派人提前將這些事教給進來的人。”
“不用專門派人那麼複雜，在路上寫個公告牌就行。進來還要跪下的，不管是單膝還是雙膝，你就提醒一聲。”費奇等匠人離開後，說道：“下一項是什麼？”
“七名犯人需要斬首。”山姆說道：“陛下，您之前說過要親自行刑。”
“對，我親自來吧。那些人都帶到地方了嗎？”
山姆點點頭：“黎明時分他們就被帶到山腳下的廣場去了，現在接近正午，可以行刑。陛下，其實這件事只需要安排一名劊子手就可以了。”
“這是我成爲皇帝后第一次執行死刑，理應鄭重些。”費奇轉動右手，科克塔爾之眼釋放出不可見的幻蛇，將皇宮山下的場景傳遞過來。
七名犯人屬於同一個團伙，他們依仗武力劫掠村莊，犯下了殺人與強姦的罪行，完全不值得饒恕。工作組發現這一情況後，立刻呼叫地獄騎士團幫助。將他們逮捕、審判和處決並不能讓死者復活，但至少能夠告慰死者：我們這些活着的人爲你討回了公道。
山腳下的行刑臺由木頭搭成，七名犯人被鐵鏈捆綁在木頭柱子上，嘴巴里塞上布條。他們衣衫單薄，已經在寒風中等了半天，完全失去了向圍觀羣衆瞪眼的力氣。站在臺子上的遊吟詩人仍在高聲唸誦他們的罪行以及宣判書，這也可以作爲遊吟詩人的“免稅考覈”，所以一上午已經有二十人通過這樣的工作刷分。不斷重複的審判書念得所有人耳朵都起了繭子，背都背過了。
“可憐的肯特老爹，去年春天的時候我還請他來放過蜜蜂呢，沒想到沒熬過這個冬天。”臺子下面有人嘆息道：“他就是個善良的養蜂人，與人沒起過什麼爭執，也沒有威脅，怎麼就被殺死了呢？”
人羣中有個小姑娘回答道：“因爲壞人太壞啊！”
“不，其實是因爲我還沒做到位。”另一個聲音從她身後響起。
小姑娘回頭一看，嚇了一跳，一邊撫着胸口一邊說道：“你別這樣用傳送法術好嗎？突然出現嚇人一跳，簡直比影子鬼還可怕！”
費奇左手扶着坑神劍，鬆開右手，讓逗貓棒懸浮在半空中，然後摸摸小姑娘的頭髮。“雷霆白，今天不去學校，跑來這裡看斬首幹什麼？這個不適合小孩子看。”
“我只是個子矮，並不是年齡小，而且今天學校放假。對了，我也不是自己來的，羅傑陪我來的，你怎麼不批評他？”
“其實我也沒批評你，只是好久沒見面了過來問候一下。”費奇收回手，他身邊除了雷霆白已經沒有站着的人了，他們全都跪在地上，零零落落喊着“皇帝陛下萬歲”的口號。“我不去前面的話，他們也不會起來。你要不要趁機找個前排位置？前提是你不會被砍頭嚇到。”
“呵呵，我知道你在開玩笑。”雷霆白甩着手大步走到最前面，費奇趁機跟在她身後從人羣中穿過。他囑咐雷霆白好好待着，不要緊張，等行刑結束後還有事要和她談一下。
費奇成爲皇帝后有意擴大自己的影響，爲每個工作站送去了自己的肖像進行宣傳。所以，他成爲永黎大陸歷史上第一個被自己人民認識的統治者，而且若論面貌認知的正確程度，他比真理雷霆女神還要高一些。那些肖像都以完全寫實爲主，沒有誇張、沒有褒貶，只是樸素的炭筆素描。
只是這樣還不夠，費奇心想。他只有從畫裡走出來，成爲一個活生生的人，讓帝國的人都看到他，瞭解他，纔有可能被他們追隨。因此，他走上行刑臺後，伸手示意臺下的衆人站起來，然後說道：“以後不用動不動就跪下。就算是人多的話，前排蹲下給後排讓開視線，讓他們能看到我也就行了。冬天地上冷，跪着傷膝蓋。”
“呵呵”、“哈哈”，人羣中的笑聲比“陛下萬歲”更加參差不齊，而且聲音要小多了。費奇也不在意，他向遊吟詩人伸出手，將那份許多人高聲朗讀過，紙面已經顯得有些褶皺的罪行公告要了過來。
“已經確認他們的身份了嗎？”費奇向一旁的工作人員問道。
與其他地方一樣，塔巫港城也有一隻駐地工作組，負責這個城市的日常行政工作。他的人員構成與外地的工作組不同，原屬於霍爾家族的騎士和管家佔比最多，來確保他們能夠盡忠職守。費奇的設想中，塔巫港的城衛隊將會轉爲城市巡查，管理人員就在這個工作組中選拔。以後各地的工作組會逐步變爲政府機構，對下行政，對上向皇帝負責。
“陛下，就是他們幾個，已經讓受害者的親屬以及倖存者反覆確認過了，而他們七個中的五個也供認不諱。”
“另外兩個呢？”費奇用魔法將行刑臺上的聲音放大給所有人聽。
“證人證物都十分確鑿，他們死有餘辜。”
費奇點點頭，說了句準備行刑，便有士兵雙手拖着沉重的巨劍走上前來。“用不着那個。”費奇擺擺手讓士兵下去，來到第一個人身邊，伸手摘掉了他嘴裡的布條。
“你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罪行，還有什麼遺言要交代的嗎？”
那人凍得嘴脣發紫，下巴上滿是口水結成的冰，淚腺也無法分泌淚水，還能說出什麼來？他的靈魂之火在絕望中掙扎着，表現出哀求的情緒，但這隻有費奇能看的見。
十秒鐘的沉寂後，費奇說道：“以雷維魔法帝國皇帝的身份，對你殺人、強姦和搶劫的罪行做出最後宣判：死刑，由我執行。”
費奇擡起手，食指和中指併攏起來，輕輕在那人的脖子上一點。他製造了一個空間斷層，切開了犯人的脖子。沒有比這更鋒利的斬首刀了，先是鮮血形成血線從切口處溢出，然後在心臟的壓力下，血液將那人呆滯的腦袋頂下來，掉在地上咕嚕嚕地滾。
“呃……”雷霆白臉上的表情扭曲了，全身都是雞皮疙瘩，她開始後悔來到最前排。
第二個人已經被這詭異的死法嚇壞了。他還以爲自己會被鬆綁，推到前面，然後被巨劍斬首，那樣自己還可以多活一兩分鐘。他突然覺得能多活一分鐘，哪怕半分鐘也是一種幸福。當費奇問他還有什麼遺言時，他說自己想活着。
“要像珍惜自己生命一樣珍惜其他人的，自己不想承受的苦難，就不要施加給別人。”費奇手指輕輕一點，又是一顆人頭落地。
接下來，有大聲叫嚷的，有咒罵的，有苦苦哀求的也有強裝鎮定的，就是沒有不掉頭的。當費奇用手指斬掉最後一顆頭顱時，行刑臺上早已佈滿血跡，最早的那個甚至已經開始結冰，最後的這個還在成股噴流。他用魔法令自己一塵不染，雙腳漂浮着來到行刑臺前，看着下面早已陷入震撼而無聲的人羣，然後說道：“別做壞事，會死的。”
在這個場景的烘托下，皇帝陛下的勸告比其他任何時候都有效，這也是費奇想要達成的目的之一。就算是有傳送法陣輔助的地獄騎士團可以做到快速反應和打擊，但打擊犯罪和防止犯罪發生相比還是差一些。穩定的環境才能進行有效的發展，費奇堅信這個道理並決心貫徹下去。這種皇帝陛下親自公開行刑的手段有些血腥，但費奇只追求有效性，個人形象相比就不重要了。
他看看身邊的雷霆白，小姑娘臉色慘白，還沉浸在剛纔的場景中沒有完全脫離出來。她繼承了真理雷霆女神的部分記憶，但並不代表她形成了能與記憶對應的情感體驗。第一世界毀滅時場面要比這個慘烈得多，但那段記憶就是故事，遠不如眼前的現實。
“說你是小孩子吧，還不信。”費奇說道：“成長不在於你知識的多寡，而是你情感方面的波折和體驗。還捂着胃？你要是覺得不舒服就吐吐，不會有人能看到的。”
雷霆白強撐着搖搖手，“趕緊說你找我有什麼事情，我也好轉移一下注意力。”
“沒什麼重要的事情，只是見到你了就想聊兩句，順便叫你去參觀我的新寶座。”費奇與雷霆白一起沿着山路向皇宮方向走去，說道：“以後在公開場合還是得稱呼我陛下。你若是表現得太親近，可能會引來危險。而且我是皇帝，總要有體面需要維持。”
“我不習慣那樣。”
“你必須習慣。”費奇說道：“我要開啓一個人的時代，不會再有神靈，除非被用作與造物故主戰鬥的工具。真理雷霆女神已經是歷史，別朝那個方向發展。”
“我不會的！”雷霆白跳起來跺腳，說道：“在所有女神的碎片中，我是不可能成爲神的。你忘了嗎，我已經沒有女神特質了，聯合已經死了！”
“但你還是女神碎片，你的身份特殊，或許會有人——或者其他碎片——想讓你成爲新的神靈。這些人會接近你，與你建立信任，然後影響你、鼓動你。”費奇邊走邊說道：“現在，凡人的軍隊已經被證明無法擊敗我，永黎大陸上剩下的可能性還有兩個：教會的力量和神的力量。”
“你想要拯救永黎大陸，我不會攻擊你的。”
“嗯，我知道。我只是要說，以後人會是世界的主人，神只是工具，別變成工具。你好不容易纔變成了這樣一個可愛的女孩子。”
“你說了人，那麼精靈、矮人和伏藏女族她們會怎樣？”
“他們在法律層面和人類沒什麼區別，我像女神那樣對他們一視同仁。”費奇微微一笑，帶着雷霆白進入皇宮，一路向寶座大廳走去。“但是，他們和人類在很多方面的確不一樣，如果不正視這些身體、習慣和文化上的區別，那更是不平等。所以我估計還是會有很多問題發生，要用耐心和智慧慢慢解決。嘿，看到我的新寶座了嗎？”
雷霆白從不同智慧種族該如何和諧相處的複雜問題中擡起頭來，便看到六輛停在皇宮院子前的貨車，裡面滿滿當當裝着各種劍類武器。這些武器都是之前貴族聯軍的裝備，後被簡單擦拭過，應費奇的要求運到了皇宮來。
之前來覲見的工匠代表再次跪下了，稟報說：“皇帝陛下，這裡是全部的劍。做工最好的二十二支劍以及帶有貴族家徽的七十支單獨挑出來，放在第一輛車裡面。”
“辛苦了。”費奇說道：“你們再辛苦一下，將這些劍都運到大廳裡去吧。”